第15章 白算計
趙斂先別開了臉,他聲音僵硬地說:“省省心,別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把戲。”
安栖雲面上委屈,心裏還在尖叫。
拒絕的語氣是一等的迷人,油鹽不進的性格也是一等的迷人。更不用提剛剛拔劍的姿勢了,雖然當時安栖雲感到很害怕,現在一回想,令人顫栗的壓迫感讓她渾身發軟。
才不是因為害怕。
趙斂坐了下來,擰着眉頭問她:“你來做什麽?”
安栖雲看着食盒,眼神告訴他,就是為你送一口吃的。
趙斂掀開了食盒蓋子,掃了一眼裏頭的東西,沒有什麽興趣的樣子:“我最讨厭吃糕點。”
安栖雲用筷子夾起一塊牛乳桂花糕,送到趙斂的嘴邊,有點撒嬌的意味:“我親手做的呢。”
趙斂堅持了一下,不情不願地張開了嘴。
安栖雲生着一雙笑眼,微微彎着,睫毛勾出一個妩媚的弧度,趙斂看着她滿足的神态,垂下了眼睛。
安栖雲将這塊糕點送進了趙斂的嘴中,拿出筷子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趙斂的唇角輕輕地劃動了一下。
趙斂感到喉嚨有點幹,也許是因為糕點的粉末。
趙斂問她:“玩夠了嗎?”
安栖雲眼睛圓圓,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嗎?”
趙斂無奈地看向遠處,緩緩點了點頭。眼看着安栖雲離他越來越近,他伸出了一根食指,将安栖雲戳遠了一些。
安栖雲依舊笑嘻嘻的,狀似無意地從食盒中夾起一枚黃豆糕,再次塞到趙斂嘴中,趙斂這次沒有抵抗,乖乖吃了下去,安栖雲看着他,沒有一點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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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不出來區別?
栖雲在宴會上嘗過永寧郡主的糕點,不管是哪一種口味的,都有一種糯口感覺。
她将瓷盤子拿了出來,擱在石桌子上,支着一只手看趙斂。
趙斂伸手,安栖雲開始沒有領會他的意思,在趙斂鳳眼一撇過來之時,福至心靈,掏出了帕子遞給了他。
動作有些狗腿。
趙斂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唇邊和手指。安栖雲擰着眉頭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問道:“馬廄那次,是你查的吧?”
趙斂的眼中洩出一絲笑意:“還不算蠢笨,我該謝謝你沒有把我當做那個壞人。”
安栖雲的臉紅了一下,她開始的确稍微這樣想了一下。
安栖雲皺着眉頭,看起來有些煩惱,終于問他:“是誰要害我呢?”她看着趙斂,目光清如水。
趙斂看着她的眼睛,眯了眯鳳眸,然後看向了食盒,他似笑非笑:“安妹妹做了糕點出來,自己嘗了嗎?”
安栖雲一愣,不知道話題怎麽又繞到了糕點上面。她看着趙斂繼續緩緩擦着手指,然後他将帕子随意一扔,撚起一枚牛乳桂花糕,遞到安栖雲唇邊。
安栖雲愣愣地吃了,然後瞪大了眼睛。
趙斂的食指沾了一點粉末,在她的唇|瓣上摩挲了幾下,安栖雲沒有察覺,她內心狂風呼嘯中。
她在糕點做好之後當然嘗了的,那時只覺香軟可口,和永寧郡主的糕點,不過是口感不同。
現在在她舌尖炸開的,卻是一股奇怪的鹹味。
原來她之前嘗的,都是廚娘做的那一份。她捏起一枚黃豆糕,吃進嘴裏,在經過可怕的鹹味桂花糕的摧殘之後,她只感到這是無上美味。
但是趙斂為什麽會那樣淡定。
難道他真的和永寧郡主有了點什麽,故意裝得淡定?
不對,那也不必這樣淡定,畢竟這味道是顯而易見的,一個天上一個人間。
她看着趙斂,見趙斂若有深意地說:“聽說你下午去赴了個什麽糕點宴?”
安栖雲支支吾吾:“是啊,所以想着試試自己的手藝。”
趙斂挑眉:“是嗎?”
他繼續說:“我怎麽覺得是試探呢?”
安栖雲心裏警鈴大振,她鎮定下來,看着趙斂沒有什麽生氣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地問:“試探什麽?”
趙斂道:“試探我的反應,試探郡主是否對我有意。”
安栖雲瞪大了眼,趙斂這回答仿佛科舉考試之前洩題,果然,永寧郡主對趙斂懷着這種心思。
趙斂站了起來,半彎着腰,伸出食指和中指拍了拍安栖雲的臉,安栖雲莫名覺得這個動作有些熟悉,不過她想不起來究竟為什麽熟悉。
趙斂說:“墜馬還不安生,自己小心些,我可不會幫你。”
他說的是實話,卻又不盡然。上次查馬廄的事,趙斂小小地推了一把,但是他也沒有鬧開,仿佛隔岸觀火。
難道他覺得這種事很有趣?
趙斂背對着安栖雲,邊走邊說:“以後不要給我送東西,下次看見你手上起什麽燎泡,我會直接摁破。”
安栖雲愣愣地看着趙斂的背影走遠。
安栖雲回去之後吩咐長清将做好的糕點分送給其他人,主要是送廚娘做的那份,想了想覺得這些小吃食太過小氣,又每人添了一些南方帶過來雀舌茶一并送了過去。
這茶葉本來生長就不易,采摘更不易,流傳下來有九不采的講頭。泡起來也澄澈漂亮,有前人稱“玉壺烹雀舌,金碗注龍團。”
秦月容和顧姝收下之後,對糕點沒有什麽在意,只是覺得茶葉實在珍貴,舍不得随意浪費,收了起來,準備招待貴客。
永寧郡主看着糕點開始沉思,她問身邊的婢女:“安栖雲這糕點做得也不是如何出色,為什麽要這樣現眼?”
安栖雲只是随意送了這些東西,免得來日別人說她過度獻媚于趙斂,沒有想到各人心思各異。她看了會《五知齋琴譜》,忽然聽見渌水說話:“謝謝公子好意。”
安栖雲問:“是誰?”
渌水打起簾子進來,手中揣着一個小小瓷瓶:“是荀公子,他聽說你燙到手,給你送藥來。”
渌水上來拉着安栖雲的手指,打了水來,給安栖雲重新上藥。
安栖雲盯着瓷瓶默默出神了一會兒,荀樂游,中山王世子,封地毗鄰江陵。她坐起來,起身出了房門。
她看見了荀樂游的背影,荀樂游快要邁步走出月洞門,安栖雲叫住了他:“荀公子。”
荀樂游回頭看,安栖雲捧着他的小小瓷瓶,踏着月光向他走過來,蓮步輕移,恍若雲端姮娥。她整個人在這寂寥夜裏,又豔又冷,是千重花枝堆雪。
她的聲音是從風中飄來的:“雖然很晚了,可是我想要當面說聲謝謝。”
安栖雲對着荀樂游福了福身子,轉身離開。荀樂游在原地站了好久。
渌水倚着門站,遠遠地看着,無奈地扶額。又開始了,她家姑娘又開始撩撥無辜少年心了。
荀樂游從安栖雲院子中出來後,徑直往趙斂的書齋去了,書齋裏,一盞油燈亮在桌上,人影卻立在門下。
荀樂游繞過趙斂走了進去,在榻上一歪,随手拿了一串珠子在手上繞,說:“想要送藥給佳人,為何還要轉經我這一手?”
趙斂問:“已經給她了?”
荀樂游露出看戲般的表情說:“安姑娘還特意出來道謝。”
趙斂轉頭,微微皺了眉頭,說:“不意外。”
果然,安大小姐的行事作風就是這樣,無論是送糕點也好,還是深夜出來對着外男道謝也好。更別提,安栖雲在江陵老家的時候,繞着傅祁團團轉。
如果是趙斂自己派人送,她一定會得意到藏不住狐貍尾巴吧。
趙斂看着荀樂游,露出點微微的不滿意:“我不過是接你手頭的小厮一用,你怎麽自己親自過去了?”
荀樂游摸了摸頭,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看起來認真了一些,說:“慎行,你和安姑娘這婚約,到底算不算數?”
趙斂露出輕蔑的微笑:“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何況,你不要以為那個女人好,她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荀樂游點頭:“到底是人間富貴花,怎麽簡簡單單地說純良。你要是要解約,就早早解了,不要耽誤人家姑娘另覓良緣。”
趙斂眯起了眼睛:“哪個良緣?”
荀樂游哈哈一笑,不回答。
趙斂等荀樂游走後,重新坐在書桌上,拿起筆來,卻沒有寫下一個字,他把門外侍候的小厮趙七叫過來。
趙斂看着底下等他吩咐的趙七,卻半天沒有說話,趙七猶豫地抓抓頭:“世子什麽吩咐?”
趙斂說:“去,問問安姑娘,我的藥膏好用不?”
“哦。”趙七摸不準趙斂的用意,打算一字不漏地去傳信。
“回來,”趙斂又說,“記住,要說是本世子的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