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長命縷

安栖雲去見了荀樂游一面,就打算回來睡了,忽然聽見下人禀告,趙斂手下的小厮過來傳話。安栖雲好奇地讓他進來講話。

“世子想問問,世子送給姑娘的藥膏好使嗎?”

安栖雲感到奇怪:“他什麽時候送過……”

她立刻想到荀樂游早點時候送過來的瓷瓶,心裏一驚,又被趙斂算計了。她擠出一絲微笑:“原來是世子,替我多謝世子,那藥膏好用極了。”

接下來的幾天,安栖雲沒有看見趙斂,她專門去趙斂練劍的地方,也沒有蹲到趙斂。

啊,可恨。

趙斂一定是刻意躲着她。

安栖雲開始回想自己在燕王府和趙斂碰面的一些場景,她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主動了?

趙斂這樣一個陰晴不定的人,該如何才能打動?

想不清楚暫時且由它去,安栖雲這些天在桑園的女孩子中混得如魚得水,時不時去水月觀和妙真談談佛理音律,時不時找秦月容說說詩詞歌賦,時不時和顧姝聊聊上京的時新妝容衣裳。

轉眼到了端午。

燕王妃知道趙斂和安栖雲疏遠的情況,對安栖雲說:“端午到了,你做些長命縷,送府裏的兄弟姐妹們,不是很好?”

是很好,但是趙斂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一味的讨好,說不定作用相反。

安栖雲暫時沒有個好的章程出來,她只好先在端午前,悶在屋子裏做活計。

仲夏之月,萬物方盛,惡氣也生,為保身體康泰,擋刀兵之災。這日子裏老老少少都佩戴長命縷。這長命縷結五色絲為索,系在臂上。

安栖雲桌子上堆着金銀線,五彩絲線,還有一些小玉珠子,金銀锞子,編這些絡索很費工夫,安栖雲邊編邊想着,趙斂犯了不少殺孽,這玩意怎麽能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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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很想為他擋,可還是兢兢業業地做了好多。不光是給趙斂,這燕王府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都不能少了去。

她的長命縷做得漂亮,也舍得下本錢,珍珠瑪瑙不要錢一般地串,做完之後拎起來一看,安栖雲滿意得不得了。

她叫上長清渌水,端着犀毗托,帶着這些東西就去串門。

首先是拜訪燕王妃,燕王妃收了她的長命縷,細細看了她的手藝,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着長命縷上的綠松石,說道:“你一番孝心,我知道,往後不需要這樣破費。”

安栖雲點了點頭,她知道燕王妃謹慎的性子。

燕王妃又問:“給世子做了嗎?”

安栖雲點頭:“做了好些,給世子的,給大公子,四公子的,給郡主的,大夫人的,還有三姑娘,秦姑娘,顧姑娘,都有。”

燕王妃道:“你也不必這樣辛苦,人人都送,怎麽能顯出世子那份的特別呢?”

安栖雲想了一下,現在趙斂刻意避着她,自己要是對趙斂太特殊對待,未免太趕着上去獻媚,不好看。

燕王妃笑道:“你呀,就是臉皮薄。”

安栖雲對這個評價感到受寵若驚,她摸了摸自己的臉。

安栖雲又遞給燕王妃一個長命縷:“這是給四公子的。”

燕王妃收了,對安栖雲越看越喜歡。她看見門口晃過的小兒子,叫住了他:“稷兒,過來謝謝你安表姐。”

安栖雲看過去,面色蒼白的少年趙稷走了進來,他是身子有些單薄,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

這是她的親表弟,比趙斂那個名頭上的表哥可親近不少。安栖雲看着趙稷,更喜歡了。

趙稷有些腼腆,雙手接過安栖雲的長命縷小聲道了謝,仔細看了看,把玩了一會兒,然後塞進袖子裏。

安栖雲和燕王妃說了一會兒話,就出去給下一個人送長命縷去。

永寧郡主的婢女玉裁出來,說郡主在午睡,收了長命縷,道了一聲感謝。玉裁進門,永寧郡主半躺在美人榻上,支着頭,聽樂師彈琴。

她對着打扇子的侍女說:“這曲子聽不出什麽意思,怎麽這樣風靡?”

她說的是新近上京流行的一支曲子,被渾叫做《美人曲》。

永寧郡主對音律一竅不通,但是她聽聞趙斂愛好樂曲,也憋着性子要從中尋一份美妙出來,只是如何也不得法。

看見婢女玉裁進來,她頭都沒有轉,問道:“她來做什麽?”

玉裁将長命縷拿了出來遞給永寧郡主,永寧郡主看了一眼,看到上面琳琅滿目的小巧寶石,她抓過來,随意扔在湖水面。

打扇子的婢女不由得順着她的動作,眼饞地看向湖面。

永寧郡主哼了一聲:“她就喜歡搞這些把戲,難道就獨她一人千金堆出來的。”

永寧郡主忽然想到什麽,問:“她還給誰送了?”

玉裁想了想,一一數了一些人名。

永寧郡主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讓婢女住了嘴。

安栖雲給秦月容和顧姝也送了去,秦月容和顧姝在一起也編長命縷,看見安栖雲來,說:“你竟然這麽勤快。”

安栖雲笑了笑。

這些天接觸下來,她發覺秦月容和顧姝并不是難搞的人,尤其是在那晚有了吃烤雞之誼後。

那天吃完烤雞後,三人聊起來,才知道秦顧兩人對安栖雲的敵意從何而來。

在安栖雲進府的當天,他二人聽信了謠言,以為安栖雲在背後說她們是攀附燕王府的,一心勾搭公子的女子。

當時說開了,三人之間就再無隔閡。

秦月容和顧姝接了安栖雲的長命縷,顧姝還好,秦月容看着上面的寶石,估摸着能換點錢,這個月可以過得輕松一些。

她一時又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羞赧。

顧姝絲毫沒有多想,大方地說:“這幾個石頭可是換不少銀子,你這樣編了,我們的就拿不出手了。”

安栖雲故意裝作生氣地說:“我手藝不行,只能偏門左道下些功夫了,你要是不想要,絞了還我。”

三人不免又笑做一團。

安栖雲看了一會兒她們編絡子,就又帶着長清渌水去送別人。到了荀樂游的院子外,她本想交給小厮的,那小厮動作倒快,飛快往裏喊:“公子,安姑娘給你送東西來了。”

荀樂游正在書房彈琴,他書房裏坐着趙斂,還有幾個燕王府的門客。近來,上京中流行一支新曲子,傳聞是從燕王府中傳出的。

這曲子正是從燕王府門客王扶林那裏流出的。

據王扶林說,他獨居燕王府一角,偶然聽見高牆那邊的水月觀時不時傳來琴音。

他也總是用琴音相和。

那日,一支新曲子,更是讓他魂牽夢萦。他暗自記下樂譜,每日也彈。多少天下來,他對對面的那一位知音越發好奇。

于是他偷偷騎在牆上,看見了觀內的小道長妙真。這偷偷的一面之緣,讓他魂不守舍。

後來,他經常彈奏這曲子,被燕王府其他門客聽到,也覺得這琴曲甚妙,這曲子就從此傳播了出去。

外人議論這琴曲,說這曲子嬌媚,仿若盛世牡丹,又有人說這曲子是美人思情郎,柔媚婉轉。那些風流公子索性稱這曲子為《牡丹曲》,《美人曲》。

眼下,他們幾人正在品評這《美人曲》。

荀樂游聽見小厮的聲音,按下琴弦,笑道:“美人來了,我先失陪。”

荀樂游很快出來了,看着長命縷,帶着期待問:“是送我的嗎?我聽說安姑娘早上送長命縷,等了許久,都等到了下午。”

安栖雲扶額,不知道荀樂游有沒有猜到她的用意,為了給趙斂送個東西,費了這個大一個圈子。

安栖雲不好意思地說:“公子久等了。”

荀樂游接過長命縷,很是驚奇:“我猜着你做長命縷一定同別人不同,從前我只收過妹妹們做的,她們別提多敷衍,說我不值得。”

安栖雲掩着袖子笑了。

安栖雲說:“方才小厮說公子在書齋見人,現在客人候着,我就不打擾了。”

荀樂游往裏望了望,實際上他也望不見,口中說着:“這個客人……”

安栖雲福了福身子,向荀樂游道了別。

長清跟在她後面,走了一會兒,問:“姑娘,只剩最後一個了,是世子的吧?”

安栖雲在考慮。

只給趙斂一人,太過刻意谄媚;每個人都送了,也突不出特別來。燕王妃的話還是有點對的。

她在沉吟之時,突然從斜裏穿過來一個趙斂。

趙斂目不斜視,雖然安栖雲就在他眼前,可是他腳步一點也不頓,就這樣越過了她。

安栖雲愣了一下,然後沖着趙斂喊:“世子。”

趙斂沒有停,他腳步似乎放緩了一些,不過安栖雲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覺,因為趙斂依舊沒有轉身。

安栖雲咬着唇,停了下來。

趙斂越走越遠。

長清和渌水在後面看了,目瞪口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長清對安栖雲說:“姑娘,方才世子站住了一些,是在等您啊。”

安栖雲皺着眉頭仔細回想:“沒有啊。”

渌水說:“沒關系,姑娘再去找世子,那就是一天見了兩面,不是很好?”

長清看了一眼渌水,覺得無話可說。

安栖雲往花叢中的石凳上一坐,說:“我不送他了。”

長清和渌水齊聲問:“為什麽呀。”

安栖雲從腳下撿起一塊小石子,往湖面上扔,說:“他對我視而不見,你們沒有看見嗎?”

長清安慰:“姑娘不要傷心。”

“傷心?”安栖雲擡頭看,長清知道自己又犯錯了,姑娘哪裏是傷心,姑娘滿臉狡黠的算計,還帶着隐隐的愉快。

她将手中準備送給趙斂的長命縷拿在手裏,用手指繞了幾圈,然後像抛石子那般,扔進了湖中。

長清和渌水驚呼。

安栖雲說:“我不送他了。”

送給他,才是沒有什麽用處的。

這裏明明離趙斂的書屋有一些遠,他怎麽會在這裏走動?回想起方才在荀樂游那裏的情形,荀樂游的客人,一定就是趙斂。

所有人都有長命縷,就趙斂他沒有,一向驕傲的世子,一定會不高興,這才出來晃悠,還準備用冷臉羞辱她。

太好了。

就是怕你不在意。

既然你想要,那我偏不給,這就叫做欲擒故縱。

安栖雲拍拍手,站了起來,看着長清和渌水滿臉苦澀,輕快地說:“走吧。”

湖邊的絕色少女帶着她的兩個婢女走遠了,從樹後走出來一個表情陰郁的少年,他穿着淺黃袍衫,玉裝紅束帶,隐隐有金線繡着五爪金龍。

他走到了湖邊,湖面泛起清波将方才安栖雲仍走的長命縷打到他的腳邊。他彎下了腰,撿起這個編法繁複,五彩斑斓的長命縷。

一個聲音尖細得很不尋常的小厮匆忙跑了過來,說道:“主子,主子,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燕王沒有看到你,到處差人找。”

這少年正是天子蕭瑾。

蕭瑾将長命縷收到袖子中,微微颔首:“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皇帝先拉出來溜溜,暫時沒他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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