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雨紛紛
安栖雲在風涼水殿裏,執筆寫譜子,方才在院子裏,人人都向她讨要譜子,除了兩個人,永寧郡主和趙斂。
安栖雲揉了揉有些酸的手腕,對着幽香花箋上将要幹的墨跡吹了一吹。趙筠愛不釋手地看了看她抄好的譜子,對精致的花箋看了又看。
畫着牡丹,芍藥,紅梅,芙蕖的各色花箋似乎還散發着各種花朵的微微香氣。趙筠覺得自己這個準嫂子實在是仙女下凡,怎麽能樣樣用的東西都這樣精致又別出心裁。
她對安栖雲說:“安姐姐,我來幫你抄吧。”
安栖雲搖搖頭,別人是向她讨要譜子,要是讓趙筠代勞,一是未免讓人覺得有親厚之分,而是,她一個外來的表小姐,怎麽好差遣燕王府的姑娘呢?
趙筠見安栖雲搖頭,邊說:“那我和你講故事吧,你想聽什麽?”
安栖雲寫字的手稍微停頓了一下,她佯裝不在意地說:“說說世子吧,我對他的那些傳聞有些好奇。”
趙筠有點苦惱,實際上她有些怕趙斂這個兄長。趙斂在十六歲之前,并未生活在燕王府,相對與其他兄長來說,趙筠與趙斂并不相熟。
但是傳聞倒是聽過不少,她便像說故事一般說起了趙斂。
“三哥的母親是胡人女子,所以三哥長得好看,聽說他的眼睛珠子帶了一點金色,不過我從來沒有印證過,每次看見三哥看過來,我就會害怕地移開眼睛。”
安栖雲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她發現她也沒有死死盯着趙斂看過,趙筠這樣一講,讓她好奇起來。
“三哥十六歲之前不在燕王府,反而待在範陽。你大概也聽說過那些傳說,什麽用兵如神啊,以少勝多啊,其實那些傳聞我也不知道真假。”
安栖雲感到有一絲好笑,外面的傳聞可不是什麽用兵如神,而是說趙斂殺人如麻。
趙筠看了安栖雲的眼神,知道安栖雲早聽說過趙斂的惡名,現在正笑着看她避重就輕。
趙筠噘嘴:“你笑什麽啊,我不是故意說三哥好話的,我是怕你害怕,畢竟外面的人,什麽話都敢編排。”
安栖雲笑着說:“說吧,再恐怖的傳言我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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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筠惡作劇一般地湊近了安栖雲,說:“我聽說呀,三哥對女孩子絲毫不憐香惜玉,從前有個試圖接進他的青樓女子,被他沉塘了。”
這故事沒頭沒腦,跟屠戮滿門是一個性質,力圖讓趙斂成為一個沒有理由發瘋的神經病。
安栖雲笑着搖了搖頭,趙筠看見沒有吓到她,有些洩氣。
安栖雲寫了最後一張花箋,估摸着時候,對趙筠說:“王府車馬應該都備下了,走吧。”
河道兩旁,上京的官宦人家早早占好地方,搭起來了彩帳,務必富麗堂皇,一定視野極佳,就是為了看龍舟競渡。
安栖雲扶着燕王妃走進了搭好的彩帳中,這時候還早,龍舟沒有劃起來,燕王府擺擺手對她說:“你不必拘在這裏,去找秦姑娘,顧姑娘和筠兒玩去罷。”
安栖雲抿着嘴一笑,對着燕王妃福了身子,就往外去。燕王妃又說:“看着天色不太好,你們帶着傘。”
剛走出來,趙筠一把拉住她,說:“走吧,好不容易有這麽個機會沒人管,我們去河那邊的青堤走走。”
她身邊還跟着秦月容和顧姝,三個人在外頭都活泛了不少。安栖雲性子也不是娴靜的那一挂,馬上就跟着走。
三個年輕姑娘,華衣璀璨,眉目如畫,笑語間或随着水邊的風吹散。在這個時候,安栖雲忽然想起來那個青燈孤寂的小道長,她轉身看着高坡之上,妙真站在燕王妃身後,目光悠遠地看着對岸。
安栖雲也往對岸看過去,穿着青衣的少年王扶林站在河水之畔,對着同伴高談闊論。
安栖雲心中若有觸動,忽然聽見趙筠喊她:“快看,是韓探花。”
韓探花出身上京名門,是個風流的俊美公子,自幼就有才名,不負探花的名頭。
韓探花現在坐在一頭牛的身上,牛上面一邊挂着酒壺,一邊挂着書囊。少年口中似乎有佳句成章,凡是所到之處,少女羞紅了臉。
安栖雲看着,趙筠三人的方向似乎是有意跟着韓探花走,安栖雲躊躇了一下,想着自己畢竟有一個趙斂未婚妻的名頭,不好跟着她們去追逐俊俏美少年。
于是她說:“你們先走吧,我有些累了,要歇息一下。”
趙筠三人對視一眼,知道安栖雲的顧忌,秦月榮和顧姝掩着嘴笑。
于是安栖雲自己在水畔歇下了腳,她看了一會兒水光潋滟泛着金光,忽然邊上走過來了一個人。
蕭瑾将手中的長命縷遞到安栖雲面前,問她:“姑娘,這是你掉的嗎?”
安栖雲一愣,面前這個公子帶着金玉冠,一身金織白緞袍,神情有些冷冷的。安栖雲接過一看,是她扔掉的長命縷。
安栖雲有點被吓到了,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他是當今的天子蕭瑾,是個暴虐無常的人物。
前世她曾經勾搭過蕭瑾,後來見識了遭受蕭瑾施虐的宮妃,吓破了她的膽。但是當時蕭瑾對她勢在必得,在她進宮參拜的時候,強行留住了她,那一次是趙斂闖進宮中救了她。
畢竟,她是趙斂名頭上的未婚妻,要是趙斂被皇帝帶了綠帽子,臉上不好看。
這是除了傅祁之外,她招惹的第二個神經病。
這一次她不會再犯老毛病了。
她十分規矩地對蕭瑾彎了彎身子,然後抓住長清渌水的手,頭也沒回地跑了。
蕭瑾看着安栖雲落下的八十四骨紫竹柄傘,問小太監:“她是在害怕朕?”
小太監不敢說實話,直說:“小姑娘臉皮薄。”
雖說是落荒而逃,可是安栖雲畢竟是名門閨秀,在他人看來,不過是走得快了一些。但是長清和渌水被她猝不及防地拉走,連傘都沒有來得及收走。
長清說:“壞了,傘沒有拿回來。奴婢這就去拿。”
安栖雲攔住她,擡頭看了看天,安慰道:“沒關系,這雨一時半會兒落不下來。”
她話還沒說完,驟然一場豆大的雨就這樣砸了下來。長清和渌水慌忙取了帕子擋住安栖雲,左右看着哪裏可以避雨。
渌水指着路邊一顆柳樹,說:“去那邊,有樹。”
安栖雲一手護着頭,就要跑過去,忽然看見對面走過來了一個人。
趙斂。
渌水拉着安栖雲往柳樹那邊跑,長清站住了,看了一眼趙斂,看了一眼安栖雲。安栖雲在極短的時間內想了一下。
趙斂對她一直是一種訓野猴子的态度,基本是不喜歡的,偶爾興致來了捉弄一下,看她吃癟。
這次下雨,趙斂不看她笑話諷刺她就是好的。她拉了一把長清,跟着渌水往柳樹邊跑去。
趙斂冒着大雨走了過來。
他先前去燕王妃的彩帳內向燕王妃問了安,及出來時候,燕王妃讓婢女給趙七拿了一把傘。
然後她有些擔憂地說:“方才天色還好,筠兒,秦姑娘,顧姑娘和栖雲沒有帶傘,最好能在下雨前趕回來。”
趙斂腳步一頓,但是什麽都沒有說地往外走。
他走到水邊,像是看風景一般四周望了一圈,趙七提醒他:“世子,現在龍舟還沒下水。”
“嗯。”趙斂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然後他打發趙七:“去打聽一下,三姑娘去了哪裏?”
趙七稍微打聽了一下,回來說:“三姑娘她們去看韓探花,應該是從這條路走。”
趙斂聽了,轉身就往回折。趙七以為世子不準備管三姑娘了,就馬上跟過去,沒想到趙斂急急地轉過來,把趙七撞了一個趔趄,然後趙斂往他方才指的路走去。
走了不多遠,他在路邊看到了撐着傘的姑娘們,他一掃,卻沒有看到安栖雲,趙斂問趙筠:“她人呢?”
趙筠動了下腦筋,領會了趙斂的“她”指的是誰,說:“我們和安姐姐從大土坡那裏就分開了。”
趙斂于是又轉了回去,他差了人去不同的路找人,自己選了一條走過去,沒有想到正好讓他碰見了安栖雲。
可是安栖雲見了他,竟然轉身往一邊去避雨。
趙斂臉色有點沉。
安栖雲看着趙斂一步步走了過來,她心中有點慌亂地想着,趙斂就是來找她的吧?
趙斂走近了安栖雲,她察覺到洶湧的雨在她的頭頂消失了。
因為傘不大,趙斂距離極近地站了過來。趙斂高她大半個頭,安栖雲需要仰着頭才能看到他的臉。她剛才還察覺不到冷,現在雨水的絲絲縷縷透骨的涼意浸染進了她的肌膚,她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趙斂從她寬廣的長袖中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寬大又溫暖,安栖雲的手卻是冰涼又細小的,她的小指微微一動。
他将她的手拿了出來,然後将傘柄塞進了她手中。
安栖雲呆呆拿着傘,趙斂解開了鬥篷系帶,手一揮将鬥篷抖開,孔雀羽織成的璀璨花紋帶着雨水變得流光溢彩,安栖雲眼睛被羽線的光輝一炫,然後這鬥篷就披在了她身上。
趙斂握住了她執傘的手。
趙七悄悄地把長清和渌水拉走了,一人手中塞上一柄傘:“姑娘們,走吧,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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