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戲中人

趙斂是凝神靜氣地垂着頭, 聽着燕王的怒喝如同耳邊呼嘯的風, 猝不及防地, 燕王說道了這樣一個問題。

趙斂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 如果是在安栖雲初進府時問, 他就是完全無所謂的态度。但是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心思。

只是, 他摸不準安栖雲的心思。安栖雲的行為和常理不符,明明在江陵的時候, 她還癡纏着傅祁的……

他就要說話,忽然看到了燕王案幾上一張紅色的柬帖, 上面用燙金字寫着一個熟悉的名字。

傅祁。

趙斂想起了他見到傅祁的那天,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見安栖雲的一天。先前他不在意, 也不會細想,只覺得安栖雲有趣,就能心無芥蒂地逗弄她。

現在他開始在意她,就不得不把心中的在意,化為一根刺。

他沉吟片刻, 說:“兒子還沒有想好。”

燕王立刻對趙斂現出一副不耐煩的表情,在燕王看來, 娶妻也好,納妾也好,都算不得要認真考慮的大事。

趙斂這樣一副仔細斟酌的樣子,燕王沒好臉色,揮揮手, 讓趙斂退下。

趙斂走出燕王的書齋,讓趙七找來陸興。趙斂邊走邊問:“徐州那邊有什麽動靜?”

陸興因為前頭輕視了安栖雲的事,正感到心中惴惴的,現在趙斂召他來,他到得飛快。聽了趙斂的問話,他不敢怠慢,一樁一件地說起了徐州的事。

“徐州在不斷屯兵,野心勃勃……

“徐州刺史近來生了一場大病……

“為了給徐州刺史沖喜,刺史的獨子娶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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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興打量着趙斂的神色,各方各面講了一大堆東西,但是趙斂的臉色一直平靜如初。

趙斂回房,一夜無眠,安栖雲倒是睡得很好。

一下子将一個麻煩鏟除,她晚飯多吃了一口,覺也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她就去看望燕王妃。

這幾天燕王妃雖然被關在院子裏,可是她畢竟是個王妃,短時間內,也沒有人敢怠慢她。安栖雲打量着,雖然她臉色比之前略有憔悴,但是總的來說,人沒有吃虧。

燕王妃拉着安栖雲,親熱地說了一些閑話,然後嘆了口氣,道了一聲謝。

安栖雲笑:“姑母,我們是一家人,哪有什麽謝不謝的。我還是個小輩,您別折煞我了。”

燕王妃笑起來,然後她問道:“依你所說,世子幫了你,他不像從前那樣抗拒你了?”

安栖雲想,抗拒?沒有人能抗拒得了我。

她嘴角露出小小的梨渦,含着羞點了點頭。

燕王妃看上去更開心,她說:“既然你們相處得好,是時候讓世子将着婚約正式定下來。”

安栖雲蹙了蹙眉,聽起來沒有什麽問題,可是她總覺得趙斂那個狗脾氣會生出事來。她猶豫地點點頭,說:“侄女準備準備。”

燕王妃眼中露出笑,她看着安栖雲,仿佛看見自己年輕時候的嬌羞和薄面皮,她說:“這也沒有什麽需要準備的,今天我看戲班子在演新戲,下午我把世子叫過來,你們兩人好好見見面。”

見面倒是沒什麽,最近趙斂還是個講道理的人。

安栖雲點點頭。

午後,趙斂端着魚食,在錦鯉池邊上投喂錦鯉,這些魚被桑園裏的閑小姐們喂得圓滾滾的,虎頭虎腦地探出頭,一窩蜂地搶奪魚食。

趙斂喂得有些心不在焉,趙七在邊上,也端着一盤魚食,有時往池子裏撒一點,他偷眼瞧一瞧趙斂。

世子是個大忙人,閑下來也沒有公子哥逗鳥喂魚的習慣,怎麽今天白白浪費一個好下午?

看起來也不是特別開心的樣子,既然喂魚讓他這麽煩悶,為什麽要逼着自己喂呢?

趙斂挖了一勺魚食,又往水中撒了一些,一個大個頭的錦鯉蹦了出來,将其他的錦鯉趕走了,趙七看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這頭惡霸鯉魚,這麽就讓他想起自家世子呢?

他的笑驚動了池子裏的錦鯉,鯉魚們聞聲四竄。

趙斂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趙七輕輕朝自己的臉上左右拍了一拍,捂着嘴低下頭。

主仆兩人在這邊演啞劇,燕王妃身邊的丫鬟走了過來,福了福身子:“世子萬安。”

趙七馬上對着她擠眉弄眼,一直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閉嘴。丫鬟一愣,閉嘴站在一邊。趙斂雖然沒有轉身,但是對後面的動靜了如指掌。

他再灑了一勺魚食,問後面的丫鬟:“什麽事?”

丫鬟彎着身子道:“下午戲臺子就要搭起來,王妃拍奴婢來請世子。”

趙斂手上撒魚食的動作一頓,問:“還有誰去?”

丫鬟回答:“安姑娘。”

趙斂将手上小碗往池子裏一倒一揚,裏面的魚食悉數傾斜下來,砸在蠢頭蠢腦的鯉魚身上。趙七擠着眉頭咧着嘴,“嘶”了一聲。

趙斂将小碗舉在右邊,趙七馬上狗腿地接住。趙斂拍拍手,眉目清朗,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他說:“走吧。”

趙斂來到小戲院子,裏面沒有多餘的人,只有燕王妃和安栖雲。從趙斂這邊看過去,只能看見安栖雲和燕王妃的背影。

戲臺上還沒有人,燕王妃坐得端莊,安栖雲雖然說坐得也是和旁人一般那樣規矩,可是看起來總有些妖妖嬈嬈的風流。

聽見腳步聲響起,安栖雲知道是趙斂來了,她背挺得筆直,但是一會兒過去,沒有人上來,她動作極緩慢地轉頭看後面。

于是趙斂看見,安栖雲臉上現出一點少女調皮的靈動,她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嘴角抿出一對小小的酒窩,耳垂上挂着血紅的珊瑚珠子,随着她腦袋移動,搖晃個不停。

趙斂走上前去,他看見安栖雲眼巴巴地看着他。

安栖雲坐的這邊寬闊一些,來來往往的丫鬟也是往這邊過來端茶倒水的,安栖雲等着趙斂走過來,但是趙斂從大門口處出現,卻挑了另外一條路,走到燕王妃跟前。

安栖雲偏頭有些疑惑地看了趙斂一眼,看不出什麽名堂。

趙斂向燕王妃問了安。燕王妃不過略問他近來可好,就讓他坐下。安栖雲看着趙斂坐在燕王妃的另一邊,和她中間正隔着一個燕王妃。

安栖雲莫名覺得今天的趙斂有些難搞,但是她又懷疑自己是多心,她悄悄往後一仰,隔着燕王妃,偷偷看了一眼趙斂。

她看不出來趙斂臉上有任何表情。

安栖雲坐正,老老實實地看着臺上。曲笛聲漸漸起,燕王妃問安栖雲:“今日唱的是哪一出?”

安栖雲回答:“是《南柯記》。”

《南柯記》講的是淳于棼南柯一夢,夢中渡過一生。夢中他娶了瑤芳公主,權勢越來越重,公主死後,他放縱無度,甚至和三個女子糾纏,最終,夢醒,淳于棼立地成佛。

現在,戲臺子正唱到了淳于棼迎娶瑤芳公主着一折。淳于棼和瑤芳公主都穿着大紅的婚服,唱起了《錦堂月》這一支。

燕王妃看得高興,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說:“好好好,才子佳人。”

趙斂似笑非笑地看了安栖雲一眼。安栖雲感到臉上有些發熱,燕王妃以為的婉轉,可是真夠直接的。

赤|裸|裸的逼婚啊。

等唱完了這一段大婚,燕王妃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像是有些疲倦,她說:“精神有些不濟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你們看着吧,我下去歇歇。”

安栖雲起身來扶燕王妃,燕王妃卻把她的手一推,說:“你就玩玩吧,不用管我。”

安栖雲沒有辦法,只得坐下,心不在焉地看着臺上,注意卻一直放在身邊的趙斂身上。

趙斂也不看安栖雲,只是看着臺上,他說:“安妹妹覺得,這淳于棼娶瑤芳公主,是不是出自真心?”

安栖雲想了想,把自己當做了瑤芳公主,将心比心,存心為天下女子抱不平,她嗔怪着說:“淳于棼最是多情,最是無情,雖然娶了公主,卻和郡主等三人糾纏不清。”

趙斂嘴角微微翹起,盯着安栖雲問:“安妹妹以為,淳于棼不是真心娶公主?”

安栖雲嘆息:“娶了公主,他便平步青雲,也許是有那一兩分真心吧,畢竟公主是那樣一個美人。”

趙斂聽了,轉動茶盞,從瓷器模糊的影子中,看了一眼自己的臉。

趙斂本就懷疑安栖雲讨好自己的用意,現在聽了安栖雲的回答,自覺洞悉的安栖雲的內心。女子也有野心,雖然她不能和淳于棼一般平步青雲,可是她總是想要得到些什麽的。

所以她刻意讨好,只是為了敲定婚約。

趙斂放下茶盞,也不看安栖雲,只是看着臺上,他說:“我瞧着安妹妹很像這《南柯記》裏的一個人。”

安栖雲以為他存心要把她比作一個戲子,但是她卻不怎麽生氣,反而興致勃勃地轉了轉眼睛:“你是說,那個“雲端裏觀世音”的瑤芳公主。”

如果将她比作大美人,她還是很高興的。

哪知趙斂搖了搖頭:“不,我是說淳于棼。”

安栖雲感到疑惑:“為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世子喂魚中——

意念上川|普喂魚.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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