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燕王府大宴後, 沒幾天就到了重陽, 燕王府桑園裏的菊花開得極好, 往日這個時候, 永寧郡主會邀請滿上京的女眷來桑園, 賞菊花,喝菊花酒, 食糕餌。

但是今年不行,只因永寧郡主被燕王幽禁水月觀。

燕王妃想了想, 覺得這個習俗不好就這樣斷了去,于是就讓大夫人徐氏舉辦這個宴席。大夫人徐氏一貫為人低調, 這次也只得硬着頭皮去辦。

還好有安栖雲, 趙筠, 顧姝和秦月容幾個小姑娘一起幫忙。

徐氏原本想要收拾一個大花廳來辦宴席的,安栖雲聽了,說:“不如設在園子裏,左右有菊花可看,又臨着小河, 有水有景,有花有酒, 到時候擺上幾張竹案,又雅致又不拘束。”

衆人聽了都覺得很好,于是按照安栖雲的意思來辦。

徐氏誇獎安栖雲審美獨到,另外讓安栖雲挑選外面的名品菊花,選進園子裏, 到時候讓衆人一同觀賞。

安栖雲是事事要拔尖的,買的名品菊花大大地超出了預算,她只管自己貼錢進去。在她看來,要花錢的事都不算事兒。

到了重陽當天,上京貴女齊聚桑園,果然得到了衆人的一直誇獎。

衆位姑娘相聚,一時間嬌聲笑語,能飄蕩過外牆,惹得燕王府客居的年輕門客心神恍惚。

安栖雲和趙筠笑着飲了一口菊花酒,放下酒盅,她看見長清面色有些焦急,長清悄悄靠過來,低聲告訴安栖雲:“姑娘,崔姑娘的馬車到了。”

安栖雲笑容不變,對着趙筠伸出兩指,輕輕揉了揉額頭,說道:“有些不勝酒力了。”

她扶着長清的手離開。

崔知意因為韓夫人邀約來到上京,她在韓府住了幾天,韓夫人聽說她與安栖雲的關系,又和燕王妃說過之後,燕王妃就将崔知意接了過來。

安栖雲帶着長清走到角門一側,不過等了一小會兒,就聽得車輪滾滾。韓府的馬車停在角門之外,一個面生的小丫鬟扶着崔知意下了車。

崔知意看起來清減了不少,她披着一身藕粉色的披風,看起來更加弱不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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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栖雲就這樣帶着笑看着崔知意下來,不說話,也沒有動作。

崔知意一擡頭就看見了安栖雲,但是她的神色也足夠淡然,甚至臉上浮現出一種又見故人的喜悅。

她一下車,就快步向安栖雲走過來,雙手緊緊握上了安栖雲的手,口中說着:“安妹妹,可算又見着你了。”

安栖雲眯着眼睛,看着崔知意。

韓府的車夫向安栖雲和崔知意行禮道:“姑娘已經到了燕王府,小的就先告退了。”

崔知意移開看着安栖雲,帶着一絲淚點的眼睛,向車夫道:“辛苦了,您慢走。”

等到車夫走後,安栖雲一點一點地抽開自己的手,眼中滿是冷漠,說道:“人走了,不用演戲了。”

可是崔知意依舊滿臉誠摯:“安妹妹。”

她叫了安栖雲一聲,像是忍受不住一般紅了眼睛,然後竟然直直跪了下來,說道:“從前是我做錯了事,我不敢奢求妹妹原諒,這次來上京,權當彌補我的罪過了。”

安栖雲有些煩惱地打量着崔知意,她知道,如今的崔知意是愈發難纏了。

她索性不再理會她,帶着長清徑直回到了菊花宴上。

崔知意跟在她後面,對着身邊的小丫鬟道:“秋畫,先帶我去拜見燕王妃。”

安栖雲回到菊花宴上,她撚起一塊糕點,看着崔知意走到燕王妃竹案邊上拜見燕王妃,崔知意低着頭和燕王妃說了幾句話之後,就下去了。

等她換了一身衣服後,很是熟稔地坐在了安栖雲的身邊。

她對着安栖雲笑道:“安妹妹,我第一次來燕王府,沒有想到這裏有這麽多年齡相仿的姐妹們。”

安栖雲往嘴裏塞了一口糕點,看起來是沒有說話搭理的餘地。

邊上坐着的趙筠卻對崔知意有了興趣:“崔姐姐先前是住在韓府的?”

崔知意說:“是。”

趙筠便有着韓府這個話頭開始和崔知意攀談起來,安栖雲吃着糕點看着她們,沒有搭腔。

忽然聞得一陣嘈雜聲響起,安栖雲擡頭看過去,只見幾個少年郎向燕王妃走過去,微微低着頭,面色恭敬地和燕王妃說話。

趙斂的大哥正和燕王妃說話,趙斂站直了身子,偶然間,卻向安栖雲瞥了過來,安栖雲急忙移開了眼睛。

這個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傳報:“安陽公主到。”

安陽公主?

安栖雲疑惑地看向趙筠,趙筠小聲對她說:“安陽公主和永寧郡主最要好,前幾年每當端午時候,永寧郡主也會請安陽公主來,安陽公主年年都來。今年,大嫂子為求穩妥,也給安陽公主發了帖子,本來以為她不會來,沒想到她竟然來了。”

說完,趙筠也疑惑地問:“郡主不在,安陽公主來不是很不得趣嗎?她來做什麽?”

衆人起身對安陽公主行禮,一時人來來往往,不知道什麽時候,趙斂站在了安栖雲身側,靠近她說了一句:“你又飲酒了。”

安栖雲小小聲和他較勁:“我姑母都沒有多說,你卻還有話說。”

安栖雲聽見趙斂在她耳邊說:“那是自然,安妹妹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夫。”

安栖雲差點被嗆到了,忍着不去咳嗽。趙斂瞥她一眼:“告訴過你了,這就是喝酒的下場,受到寒氣了吧。”

兩人小聲說着話,表面上都是站得正正經經,面上不顯一點表情。

安栖雲忽然間感到有目光向他們投來,她擡頭一看,正是那位安陽公主。

安陽公主穿着華服,渾身光芒璀璨,一派皇家公主的威儀景象,她的臉上也挂着一種驕矜和傲慢。

實話說,安陽公主算得上是一個美人。

現在安陽公主看着安栖雲和趙斂,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晃了一會兒,然後用一種似恨似喜的神情看了一眼趙斂。

安陽公主看了一眼趙斂之後,移開了目光,落了座。她顯然是來者不善的,臉上沒有什麽高興表情,坐下飲了一杯酒之後,向燕王妃問道:“往日裏,這花糕都是出自我永寧妹子之手的,今日的吃起來卻沒什麽滋味。話說過來,永寧妹子呢?”

燕王妃淡然地看了她一眼,說道:“郡主近日一心向道,去往水月觀修行去了。”

安陽公主嘴角浮出一點冷笑:“是嗎?那本宮就去叨擾水月觀一番了。”

她站起來,廣袖揮出一個很大的弧度,帶着她身邊服侍的六個宮女氣勢洶洶地往水月觀去了。

水月觀本來只有妙真和她師父元微道長兩人而已,後來燕王将永寧郡主幽禁在道觀中,水月觀從此就是三人生活。

永寧郡主在水月觀中依舊沒有放下她郡主的派頭,又因為對安栖雲有恨意,聽聞妙真和安栖雲有所來往,于是時不時差遣折磨妙真一番。

而水月觀的住持卻聽之由之,從未加以阻止。

元微道長聽聞安陽公主駕臨,匆匆整了衣冠,帶着妙真和永寧郡主出來迎接。

安陽公主在小小的道觀重見了她的堂妹。永寧郡主身穿青色直縧,整個人瘦了不少,臉上更是顯出一種悲苦之色。

安陽公主見了,心中對整個燕王府的更加憎惡。

她是個有抱負的皇室公主,實際上對于自己的這些個表妹并沒有多少看重,但是永寧郡主如此下場,讓安陽公主深覺皇室衰微,滿心憤懑。

對于站出來恭謹接迎她的元微道長和妙真二人,安陽公主看都不看一眼,語氣冷冰冰道:“下退。”

安陽公主走近永寧郡主,伸出手握住了永寧郡主有些冷的手,寒着聲音道:“永寧。”

兩人攜手走近水月觀,妙真為她們煮好了茶,關上了門退了出去。安陽公主說道:“本宮一定為你雪冤,燕王跋扈至此,竟敢囚禁你。”

永寧郡主卻說:“公主,你一定要幫我除了安栖雲那個小賤人!”

安陽公主有些不耐地說:“不過是一個小小女子,本宮難道要和她一般見識?”

安陽公主顯然也是聽說過永寧郡主之前和安栖雲鬧出的那一場風波。

永寧郡主看了一眼安陽公主,笑着說:“那麽公主能幫我什麽?掰倒燕王嗎?”

安陽公主忽地站了起來,柳眉倒豎,似乎被永寧郡主話中明顯的不信任冒犯到了。

永寧郡主急忙下拜道:“公主恕罪。”

她小心賠罪之後,緩緩打動安陽公主:“公主,雖說如今燕王權傾天下,可你我都知,當初,他情願扶當今陛下即位,也沒有自立為王,燕王終究是忌憚天下人悠悠衆口。可是這幾年,朝中從前反對他的人都漸漸消失,連番平亂深得民心,他似乎有決心南面稱孤,這中間計謀都是出自趙斂之手,社稷之罪人,周室之敵,也是他趙斂。”

安陽公主手指摩挲着杯子邊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永寧郡主繼續說:“如今我們實在處于下風,如果說想要一擊致命,幾乎是不可能,只能攻心為上,讓他痛苦。”

永寧郡主打量着安陽公主,說道:“我這些天反複想了很多,我卻沒有想到,趙斂原來是心系那個女人,可真是可笑。”

安陽公主手中的杯子一抖,茶水濺出了一些。她将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冷笑道:“原來你在道觀裏倒是長了一點腦子。只是你現在被限在水月觀,不能為我走動。”

永寧郡主想要出聲為自己争辯,被安陽公主伸手制止。

安陽公主站起來說:“我命人調查過了,燕王府新來一個姓崔的女子,和安栖雲先前有仇,就讓她為我們做事吧。”

安陽公主說完這些話,很幹脆地轉身離開。

永寧郡主看着晃動的竹簾,不由得想遠了些。

雖然安陽公主口口聲聲為了周室江山,可是在她來之前就把安栖雲調查得清清楚楚,還知道一個新來的姓崔的女子和她有仇。

再想到自從她嫁入燕王府之後,安陽郡主話裏話外總會談及趙斂,從前那些含恨切齒的話語,卻仿佛夾揉着複雜的情愫。

永寧郡主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安陽公主,抑或是為了安栖雲。

安陽公主從水月觀出來,重新回到菊花宴上,這個時候,大家行起了酒令,安陽公主靜靜站了一會兒,笑聲道:“這位姑娘說得妙,從前沒有見過,是哪位姑娘?”

崔知意便下拜:“民女姓崔。”

安陽公主和崔知意略微說了幾句話,看向了她身邊的秋畫。秋畫不過是十一二歲的樣子,是個小姑娘。安陽公主看了,問:“你身邊就這樣一個小丫頭,如何伺候得過來?”

燕王妃見安陽公主這樣說,擔心落人口舌,說自己輕待崔知意,便接口說道:“崔姑娘剛來燕王府,身邊人是少了一些,正好明日牙婆子要過來送人,到時候就讓崔姑娘挑上一兩個。”

安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

端午節過完,第二天牙婆上門,帶上了數十個伶俐的小姑娘,崔知意帶着秋畫站在她們跟前,走了兩步,忽然有一個頭上系了紅繩的丫頭扯了扯崔知意的袖子。

崔知意凝目看她,發現她避着牙婆,眼神有些閃爍。

崔知意思考了一瞬,指着這個丫頭說道:“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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