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自燕王發動宮變之後, 海內震蕩, 地方蠢蠢欲動。經過許久的分裂兼并, 天下大致分為以上京為中心的北地, 以徐州為中心的東地以及混沌的中南部。

江陵和中山只求穩妥自保, 時刻提防東邊摩拳擦掌的亳州,于是聯姻之事, 漸漸變得板上釘釘。

趙斂風塵仆仆地下了馬,悄悄從城牆上将自己的通緝令撕了下來, 默默沉了臉色。陸興站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

趙斂指着通緝令問陸興:“像嗎?”

陸興裝作鄭重其事地說:“相貌與世子有六七分相似, 只是神态似乎有些……倨傲無禮。”

豈止是倨傲無禮, 簡直像是一個地方惡霸一般, 氣質土莽,眼神邪惡。這就是自己在江陵人眼中的形象嗎?

說話間,早起賣魚的婦人見城牆邊上站着兩個身形颀長,氣質不俗的鬥笠男子,又見他們從布告牆上撕下了通緝令, 插話道:“兩位公子也是想要為找到那賊人出一分力氣?”

陸興憋笑,小心翼翼不說話。趙斂不動聲色, 問道:“賊人?”

賣魚婦人聽了趙斂說話,笑道:“聽公子口音,是從北邊過來的?”

趙斂說:“我本家在江陵,之前在北邊做生意。”

婦人說:“怪不得你不曉得,這告示已經貼了差不多一年了吧。你是江陵人, 不會不知道安家的大小姐,最是性情好,模樣好,卻被燕王世子那厮差點害死,幸虧荀公子英雄救美,将大小姐救了回來。眼看荀公子和大小姐婚期将近,哎,實在是男才女貌啊。這樁婚事你也不知道吧?”

趙斂像是咬着牙切着齒,一字一頓地說:“這件事,我确實有耳聞。”

有人走到賣魚婦人的攤位上,于是賣魚婦人停止了和趙斂的交流,轉頭向買魚的人說起話來。

***

安栖雲午後用過飯後,又是恹恹地。自從回到江陵之後,日子少了許多勾心鬥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又缺失了許多趣味。

長清和渌水見安栖雲長久的這個樣子,苦口婆心地勸:“姑娘啊,你從前對世子爺也不是有多麽在意,現在見不着他,咱們換一個也是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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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栖雲無精打采地問:“沒事提起他做什麽?”

她反應過來,有些氣惱地數落長清渌水:“你們在想什麽,把我想做一個望夫石嗎?我何曾是那樣的人?”

長清好和渌水互相望望,說道:“那……既然不是想世子,姑娘何不幹脆順了老爺和夫人的意,嫁給荀公子,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安栖雲吊起眉梢:“這又是說的什麽話!我畢竟……我畢竟已經和趙斂拜過堂、成過親的啊!”

長清和渌水看着安栖雲這回答,心中更加擔心了。

安栖雲擺擺手,讓長清和渌水下去。看着她們姑娘又要無所事事的虛度一個下午,長清提議:“姑娘去騎馬吧?”

安栖雲搖頭:“怪累的。”

“那……姑娘邀一些小姐們一起過來玩吧,比如從前姑娘很喜歡的周主薄家的閨女周芩燕,還有……”渌水興致勃勃地說着,卻被安栖雲打斷了:“請來請去,太麻煩了點。”

長清和渌水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安栖雲倦懶地半躺在美人榻上,過了一會兒,渌水又興沖沖地回來了,安栖雲無奈扶額:“我說了,我不想動彈。”

渌水說:“姑娘打起精神啊,你的信鴿來了!”

安栖雲果然坐了起來。

現在在江陵,安栖雲的煩心事除了她和荀樂游的婚約外,就是崔知仕。

因為對婚約這件事沒有了辦法,她只能消極抵抗,而對崔知仕,她卻萬萬不能放松。

前世,就是崔知仕設計,在亳州攻打過來時,讓她的弟弟安栖洲去守要塞郢信城,接過落了個城破人亡的下場。

聽到崔知仕和崔知意通信的信鴿過來了,她馬上說道:“快快快拿給我。”

自從安栖雲回到江陵之後,她常常以崔知意的名義和崔知仕通信。她和崔知意親密相處過了一世,加上這一世的刻意了解,對崔知意的筆跡學了又八九分相似,與崔知仕通信這麽久,也沒有讓他發現端倪。

現在,崔知仕還以為崔知意被現在燕王府,回不了家。

安栖雲從鴿子腿上拿下了信卷,展開一看,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只是崔知仕問崔知意的近況。

安栖雲簡單寫了兩筆,交代一切都好,就交給了長清,囑咐道:“過一兩個月後,再把鴿子放走。”

她把長清和渌水打發出去,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不知道睡了多久,聽見外間模模糊糊的聲音不絕于耳,她的腦子跟着這模糊的聲音混沌了很久,然後慢慢清醒。

窗戶外頭,長清捧着手中的紙條,像是捧着燙手的山芋。上面簡單又潦草地寫着幾個字,顯然是匆匆寫就。

“木槿山坡,靜候佳音。”

渌水問她:“你沒看錯?真的是陸大人?”

長清說:“我怎麽可能看錯。”

渌水很害怕地說:“不會是……那位公子來了吧?他來江陵,可是找死?”

長清思索了一刻,說:“我并沒有看到,那位公子,也許是陸大人奉命過來的。那位公子,怎麽可能來江陵?”她聲音壓低了說,“通緝令可是貼了滿城,他不要命了嗎?”

安栖雲這個時候才清醒過來,耳邊嗡嗡的聲音終于變得清晰可辨。

她聽見長清在外面說:“這東西要不要給姑娘呢?”

渌水說:“還是不要了吧,給姑娘看見了,她又該想到婚約,然後悶悶不樂好多天。”

長清說:“可是,姑娘不知道的話,公子會在外頭等,這麽冷的天,多遭罪啊。”

渌水道:“要說你去說,我才不去。”

安栖雲揚聲道:“你們在外面說什麽?”

外間霎時間變得鴉雀無聲。

安栖雲說:“我都聽見了,進來吧,把東西給我。”

渌水對着長清悄悄吐了吐舌頭,縮着脖子走進來。安栖雲坐在榻上,對着長清渌水一伸手:“給我吧。”

她展開紙條一看,看見那八個大字,臉上沒有什麽波動,看得長清和渌水都有些詫異。

安栖雲有些煩惱地說:“他就來了?”

長清和渌水對望一眼,問道:“姑娘難道不開心?”

安栖雲嘆了口氣,說道:“你們下去吧。”

安栖雲看着手上的字條出神。

她記得上次她牽着馬去木槿山坡,偶然間碰見荀樂游,不小心洞悉了他的心意。她感到愧疚難安,一直躲着荀樂游,荀樂游也不在意,住了幾天後就向安父安母告別離開。

聽說中山王最近又讓荀樂游來江陵商議大事,卻沒有想到這麽快他就來了。安栖雲還沒有想好再次見到他,該說些什麽。

安栖雲出神了片刻,讓長清渌水進來,對她們說:“你告訴他,我身體不适,不能出門。”

長清渌水雖然感到意外,但是很快走了出去,找到躲在巷角的陸興,說道;“我們姑娘身子不适,不宜出門。”

陸興像是不太相信,有些怒意地說:“我們世子千辛萬苦趕過來,你知不知道,他可能會被你們的人抓住處死?”

長清有些尴尬:“你也知道的,我們姑娘婚期将近……”

陸興生氣地看了他們一眼,轉身負氣而走。

陸興來到高地之上,對着負手而立的趙斂說道:“公子,安姑娘她,不能來。”

趙斂像是對這種情況有過預料,只是眸子裏有了灰暗,他問:“你可有問過,為什麽。”

陸興說:“說是身子不适。”

趙斂點點頭。

陸興想了又想,忍不住說道:“她身邊的丫鬟對我說,她們姑娘婚期将近,想是故意尋了這樣一個借口……”

趙斂擡手制止了他。

陸興便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問道:“公子,要回去嗎?”

趙斂轉身看向城裏的方向,說道:“畢竟千山萬水地來了,你先走吧,我在這裏待一會兒。”

陸興說道:“她不會過來了。公子回去吧,這樣冷的天,還有,若是被人發現……”

趙斂揮了揮手:“你先走,我想看看這裏的風景。”

***

雖然叫長清和渌水出去轉告了讓荀樂游不要等她,可是她心中有些不放心。她看着窗戶外頭,已經飄起了雪子,夾着雪子的雨打在身上一定很疼,是這樣寒冷又陰暗的雨雪天。

她撐着傘走到院子裏,看見弟弟安栖洲走了過來。他沒有帶傘,身後也沒有下人,看見安栖雲,連忙躲在她的傘裏,搓了搓臉和手。

“我正找你,這天色真糟糕,看我的臉,都被雪子差點砸傷了。”

安栖雲問他:“荀公子怎麽提前了半個月就來了?”

安栖洲說:“誰?荀公子來了,我才從父親那裏過來,說是荀公子在半路上,又遇見這樣的雨雪天,指不定要耽擱了。誰告訴你荀公子要來了?”

安栖雲一怔:“不是他?”

那會是誰?安栖雲心中有一個誇張的想法,想到這個可能,她的心就開始怦怦亂跳起來。盡管理智告訴她,這個可能微乎其微。

趙斂如果過來,那簡直是把他的項上人頭放在刀鋒上滾。

她努力鎮定起來,似乎聽到安栖洲還在她耳邊絮絮說個沒停,她突兀地打斷:“我要出門。”

說着,她拿着傘小跑着走了出去。

安栖洲在後頭喊:“哎呦,這雨砸死我了,我的臉好疼。姐你回來,我還沒和你說我的正事兒,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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