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近來天氣愈發冷了些, 早上細碎的雪花到了午後飄成了鵝毛大雪, 簌簌地從空中飄降下來。

為了讓安栖雲打起精神來, 長清和渌水在得知安栖雲同意辦宴會後, 匆匆就給各位小姐姑娘發了帖子, 讓安栖雲反悔不起來。

安栖洲也忙前忙後,三人妥妥帖帖地布置了。原本冬日寒冷, 玩樂也都是聚在屋裏的,但是眼瞅着如此雪景, 不好浪費,于是在四面游廊曲欄的臺榭上圍好了屏風并紗櫥帳, 細細在窗戶上糊了紙, 又讓人在亭子四面生了炭火。

推開窗, 就能看見紅梅開得耀眼,白雪覆在紅梅之上,白的更白,紅的更紅。

安栖雲緊着大紅紅羽绉面鶴氅邁步走了進來,看見舊時相識的小時候玩伴都在, 另外還有一個作尋常婦人打扮的妙真。

雖然許多日子不曾見面了,但是再見面, 安栖雲并不感到生疏,她熱熱鬧鬧地和衆位姐妹寒暄了一會兒,然後走到角落裏,握着妙真的手問:“你近來可好。”

若不是顧忌着周圍都是人,妙真想要給安栖雲行一個大禮, 她将眼淚憋了回去,說道:“一切都好,多謝姑娘。”

安栖雲說:“你我相識也不短,為何還要如此見外。”

邊上站着的是周芩燕,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姑娘。在這宴會上的衆位姑娘見妙真衣着樸素又是生面孔,并沒有多打理她,只有周芩燕站在妙真身邊,和她說話。

安栖雲于是問周芩燕道:“你家人可好?記得幾年前,我不懂事,帶着更不懂事的栖洲大過年的去你家鬧,周伯父人好,由着我們鬧。現在想想,真是有些害臊。”

周芩燕也有些臉紅,她說:“父親一切都好,只是如今他右遷去了郢信城,母親和我都留在江陵城中。”

安栖雲點點頭,周主簿的調令似乎有些突然,周岑燕母女二人滞留在江陵城中,兩個弱女子也不好孤身上路。

安栖雲正和周岑燕說着話,忽然看見安栖洲從下面的青石臺階上走了上來,他一進來,就看見了安栖雲和周岑燕。

周岑燕有些害羞地避了一避,安栖雲沒有注意到,對安栖洲說道:“你怎麽過來了?我們正說你糗事呢。”

“哦?什麽糗事?”安栖洲的目光在安栖雲和周岑燕之間掃了一下,周岑燕立刻低下了頭。

安栖雲笑道:“那年過年,你閑得無聊,拉着我在街上走,看見了周主簿就跟着他進了家門,把人家年飯的一只醬鴨子當點心吃了,現在想想,你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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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栖洲又看了一眼周岑燕,難得地臉上帶了些窘迫,說道:“多少年的事兒了,勞煩姐姐還記得,”他打量了一下安栖雲的神色,有些敏銳地說,“幾年看着姐姐倒不似往日那樣恹恹的。”

安栖雲岔開話題,說:“說你那只鴨子呢,正好周姑娘在這兒,你想想怎麽賠吧。”

安栖洲爽快一笑:“那好辦,我瞧這地兒正好,我去弄點炙肉,就在這兒就着火盆烤着吃,如何。”

安栖雲打發他:“那你快去。”

安栖洲回來的時候帶來了幾個小厮,端着一大塊生鹿肉,還有些羊肉,整只雞鴨。在場女孩子們看見安栖洲熱熱鬧鬧地來了,都圍了上去問個不停。

安栖雲推推周岑燕,說:“你愛吃什麽,去和他說。”

周岑燕扭捏着,說:“我不愛吃那個。”

安栖雲牽着周岑燕的手,把她帶了過去,說道:“說什麽呢,我弟弟那個猴子就是為了還你的肉,你不吃,不是讓他面子沒地方擱。”

安栖洲從莺莺燕燕中退了出來,蹭到安栖雲身邊,悄悄說:“姐姐,荀公子已經到了府,換好衣服就過來。”

安栖雲愣怔了一下。

渌水正用小刀割了片肉,用鐵叉叉了,挂在鐵絲蒙上烤着,忽然發現下面有一個小丫頭對着她揮手又擠眉弄眼的,她對長清說:“別偷吃了我的。”就放下肉,走了下去。

渌水走了下去,問道:“你找我做什麽?”

小丫頭說:“渌水姐姐,方才我在外面,被一個姓陸的公子叫住了,說有事找我們姑娘,我看他相貌堂堂,不似尋常人,就過來找姐姐幫我問問姑娘。”

渌水聽了,擡頭望了一眼裏頭,安栖雲邊上正站着安栖洲,她回頭,對小丫頭說:“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渌水走進了臺榭,悄悄到安栖雲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角,安栖雲轉頭,渌水說:“姑娘,我有事要同你說。”

安栖洲在邊上,将一塊鹿肉塞進嘴裏,貌似不經意地說:“你有什麽事,我聽不得?”

安栖雲看了一眼安栖洲,不知為何,被安栖洲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虛。

她裝作不在意,說:“有你什麽事。”她剛一站起來,安栖洲也站了起來,像是打定主意要聽個究竟。

安栖雲無奈,只能忽略渌水欲言又止的神情,讓渌水下去。

姐弟兩人相對而坐,眼神擊撞在一起,似乎隐隐有些争鋒相對,只是都沒有說破。安栖雲疑心疑鬼地猜想安栖洲大概知道了些什麽。但是他絕對不會知道趙斂已經孤身進了江陵城,若是安栖洲知道這一點,大概會派人将江陵城翻個底朝天。

他對趙斂有一種深深的敵意,盡管安栖雲再三解釋,安栖洲都以為姐姐被歹人蒙蔽,不以為然。

安栖洲轉頭看窗外頭,看見穿着白色錦袍的荀樂游孑然行來,他一笑,站起來說道:“瞧,姐夫來了。”

安栖雲瞪他一眼,也起身來迎。

荀樂游進來,很是感興趣地看了一眼衆人擁火烤鹿肉,對着安栖雲姐弟說:“我有一次在山溝裏迷路,也是這樣糊弄了一餐。現在想想,那滋味倒是有趣得很,你們這樣也格外精細。”

安栖洲接口道:“那,姐……”他感到安栖雲眼風掃過,改口道,“荀公子和我多說一些,什麽時候的事?”

荀樂游卻沒有細說,看了一眼安栖雲說:“以後有空細說吧,我現在有些事想和你姐姐說。”

安栖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連忙說:“那你們去吧,園子東南處的梅花正開得好。”

安栖雲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上了荀樂游。

另一邊,趙斂在外面站了許久,卻沒有看到安栖雲過來。陸興有些坐立不安起來,說道:“定是那個小丫頭沒有傳到話,屬下再去一遍。”

趙斂勾了勾嘴唇:“也許是害羞了。”

說着他飛身翻過了牆,陸興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看着趙斂已經消失了的身影,自覺沒有跟上去。

趙斂進了園子裏面,只見鋪天蓋地的紅梅迷了人眼,簌簌落雪更是添上一二分意境。這園子裏的梅樹種得很密,只能依稀看見亭臺樓閣。

他眯了眼睛看過去,見到那邊一白一紅兩道身影走了過來,他正要隐了身子,就見那兩人停下了腳步,在一株大梅樹下說着話。

安栖雲腳上的羊皮小靴将地上覆蓋着厚厚的一層雪踩得咯吱咯吱直響,這聲音如此清晰,只因為兩個并肩而行的人沒有說話。

安栖雲無言地跟着荀樂游走了許久,她終于忍不住問道:“荀公子來,可是有什麽事嗎?”

荀樂游笑着看她一眼,說:“如今你帶我越發客氣了。”

安栖雲暗自惱了一惱,這下完全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了。荀樂游見安栖雲窘迫,有些後悔自己出言輕浮,說道:“我來,是想要讓你不要再這樣消沉。”

安栖雲問:“消沉?”

荀樂游說:“我在中山聽說了,你每日都悶悶不樂的,是有這回事嗎?”

安栖雲讪讪:“他們胡說呢。”

荀樂游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說:“我們之間的事,我想了很久。我盡力拖延了婚期。”

安栖雲一怔,沒有想到荀樂游會這樣做。

迎着安栖雲的目光,荀樂游坦然說:“你的心事,我全都明白,我會成全你。只是如今的形式,你也知道,只能盡力拖下去。”

安栖雲眼睛有些霧蒙蒙的,她真心誠意地說:“謝謝你。”

荀樂游看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發上,替她輕輕拂去,說道:“還是要這樣客氣嗎?慎行一貫以字稱呼我,你也随他稱呼吧。”

安栖雲臉上現了薄紅,輕輕喚了一句:“樂游。”

荀樂游伸出手,離安栖雲的頭頂有一點距離,似乎想要揉揉她的腦袋,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放下來。

他輕輕拍了拍安栖雲的肩膀,然後越過安栖雲,徑直離開。

安栖雲轉身,看着荀樂游的背影,有些出神。等漫漫梅園再也看不見荀樂游的身影的時候,安栖雲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雪往回走。

她回到臺榭之中,左右看了看,沒有看見荀樂游。安栖洲問他:“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

安栖雲随口說道:“樂游他有事。”

安栖洲聽了安栖雲的稱呼,眼睛轉了一轉,像是很滿意。

長清悄悄走到安栖雲身邊,對她說:“姑娘,世子在東南角等你。”

安栖雲還要細問,卻被周岑燕拉着,走到女孩子中間,只見幾個才女開始寫詩,另有幾人對着瓶子裏剛剛折的紅梅開始作畫。

安栖雲被她們鬧個不停,連忙取了紙筆,說:“我去外面畫吧,栖洲,你說東南角梅花開得正好?是吧?”

安栖洲随口答:“是啊。”

安栖雲拿着紙筆開溜:“那我去臨摹園子裏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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