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又過了幾個月, 郢信城快要困成一座死城。江陵其他地方也正在被亳州攻打, 分不出兵力過來幫忙, 而江陵之外的增援必須要打破亳州如今的緊密包圍才能進城。

眼看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 如今, 安栖雲只能祈禱,救援快一點到。

她堅信, 再熬幾天,父親那邊就能夠抽身過來救他們。

安栖雲登上城樓, 看着對面。盡管她什麽都看不見,但是莫名地, 今日的氣氛格外肅穆, 風也蕭蕭。

然後她突然看見對面沖出來了數列軍馬, 城樓上響起叫喊聲:“敵襲!敵襲!”

城樓中的士兵開始放箭,長清跑了上來拉安栖雲躲避:“姑娘,快走。”

安栖雲和長清縮在城樓的角落裏,焦急地看着對面湧上來越來越多的人,他們架着撞城木, 迎着秘密的箭雨向城門發起進攻。

小兵上了城門,對安栖雲說:“姑娘, 快走!城門怕是守不住了。”

安栖雲一愣。

她轉頭看着城門外,只見人群中有一個人騎着馬,微笑着看着城門,他的臉上沒有絲毫遮擋,他就是崔知仕。

原來崔知仕已經徹底投靠了敵軍, 他已經不想在江陵內部徐徐圖之,反而想要直接拿下江陵。

長清拉着安栖雲往城樓下跑。

安栖雲下了城樓,看見城內人人都如同沒頭蒼蠅一般亂哄哄地跑着嚷着。她自己也一樣狼狽,發絲和衣擺一同飛舞着,哪裏還能看得出是養尊處優的小姐。

身後震聲如雷,“哄”地一聲,城門被強行破開,人群霎時間跟瘋了一般,四處叫起來,跑起來。

安栖雲被長清死死拉着,奮力往前跑,她回過頭一看,卻發現前面的形勢和料想的不太一樣。

怪不得他們這些弱小之人還能在路上跑了這樣久,亳州軍隊的鐵騎應該是老早就能踏平他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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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亳州的人馬沒有向前走。

因為他們身後,許多服制截然不同的人馬向他們蠻橫地沖撞了過來。

安栖雲看見,為首的崔知仕急急拉着缰繩轉頭,手上的利劍揮舞不停,如雨的箭矢打在他的劍刃上,安栖雲似乎能夠聽得見那聲響。

忽然間,一支長箭破空而出,直直向他射去,正中他的心口。崔知仕難以置信地往下一看。

他的劍已經揮不動了,只能任由更多的箭往他身上射來,他緩緩從馬上落下,竟然是萬箭穿心的慘烈景象。

長清拉了她一把:“姑娘,快跑,不要看了!”

前世今生的種種像是走馬燈一般從她眼前略過,她胸口悶悶的,忽然一低頭,從喉中嘔出一口血。

然後眼前一黑,她暈了過去。

她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首先是一點橙黃色的亮光在眼睛裏面漸漸清晰,然後她看清楚了屋子裏黑黑的,只點了一盞油燈,照不亮整個屋子。

她躺在榻上動了一動,跪坐在床邊上打盹的渌水驚醒過來,看着安栖雲她驚喜道:“姑娘,你醒了。”

渌水起身的時候因為跪坐了許久,腿有些麻,差點打了個趔趄,她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帶來了安栖洲和長清。

安栖雲看着安栖洲的臉在黑暗中越發明晰,将心放進了肚子裏,安栖洲握着她的手道:“你的身子還好嗎?為什麽會嘔血?”

安栖雲緩緩坐起來,說道:“我沒事,”她問道,“現在是什麽一回事?究竟是誰在後面包剿了亳州軍。”

安栖洲有些不願意地說:“是燕王。”

安栖雲一怔:“燕王?”

她還沒有忘記在上京時候,燕王為她布置的重重殺局。她問道:“燕王對于我們來講,是敵還是友?”

安栖洲搖了搖頭:“城破之後,我派人找到了你,然後一同躲在這裏,外面的情況,我也不清楚,總之做好最壞的打算。”

安栖雲還要細問,就聽得外面的人焦急朝裏喊道:“公子。”

安栖洲對安栖雲說了句:“不用擔心。”就挎着劍走了出去。

安栖雲看着安栖洲走出去,問長清道:“……世子,來了嗎?”

長清搖了搖頭,不太确定地說:“沒有聽到過世子的消息,”她繼續說,“不過姑娘不用心急,燕王的人剛剛進了城,整理軍務也需要一點時間。”

安栖雲點了點頭,心中有些擔憂,若是燕王真的到了江陵的地界上來,于他們來說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但是,燕王怎麽會到這裏來呢?

安栖雲焦急地聽着外面腳步聲走動,她不知道自己躲在哪裏,只知道現在大家全副武裝地等待着不知是敵是友的燕王部下。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外面響起喧鬧聲,隐隐約約地聽見争執聲和刀劍出鞘的聲音,聲音細微,但是又劍拔弩張。

安栖雲模模糊糊聽見了自己的名字。一方要找她,一方不讓。

她擔心兩面起了争端,咬了咬嘴唇,作出決議,推開門走了出去。

對峙的兩方都向安栖雲望了過來,對面一個面生的蓄髯大叔看了一眼安栖雲,像是在确認一般,然後他拱了拱手說道:“安姑娘,我們燕王想要見你,同我們走一趟吧。”

燕王……

安栖雲的步伐微微有點停滞,但是她馬上勉強依舊往前走。現在不宜與他們的人起沖突,或許,自己正是燕王和江陵之間能夠周旋的人。

或許,她能夠護江陵平安。

其實江陵并沒有野心,偏安一隅就夠了,她的父親從來都是這樣的。

她跟着蓄髯大叔走,守門的護衛往前邁了步子,欲言又止,被安栖雲微微搖頭,溫柔地制止了。

她走了一會兒,來到陌生的院子裏,蓄髯大叔一報她的名字,原本森嚴的守衛竟然沒有多問,就客氣地放行。

蓄髯大叔有些疑惑地看了安栖雲一眼,但是沒有說話。

急忙跑過來的近衛趕來接過了安栖雲,帶着安栖雲來到屋子裏。

近衛溫和地說:“姑娘請稍等,燕王随後就來。”

安栖雲有些疑惑地點了點頭。

一牆之隔,趙斂和手下大将商議着軍隊的給養休整,他的眼底青黑,因為多日來不停歇的跋涉而有些疲倦。忽然響起敲門聲,趙斂說:“進來。”

陸興走進來,輕聲說道:“王爺,安姑娘已經接過來了。”

趙斂一怔,揮手讓其餘人走出去,看見門關上之後,才皺眉道:“我并沒有吩咐過。”

陸興自得地笑了笑,像是滿意于自己對上峰心思的猜測。

趙斂問:“江陵的人目前對我們還有些敵意,你找安姑娘的途中,有沒有讓他們遭到驚擾,若以為我們不懷好意,我怕他們自己奔逃的時候會傷着。”

陸興絲毫沒有想到這一點,甚至他只是随口吩咐了手下去找安栖雲,眼下聽着趙斂的問話,心中後怕,不過好歹安栖雲是安然無恙地過來了。

他冒着冷汗道:“屬下疏忽了。”

趙斂看他這樣一副樣子,便知道他根本沒有好好考慮,他眼神微微嚴厲,接着問道:“去的時候,你可告訴那邊,是我趙斂要見她,而不是燕王?”

“這個……屬下不知。”

趙斂壓着脾氣,只好問道:“那,她現在在哪裏?”

陸興回道:“就在隔壁的廂房。”

話音剛落,陸興就感到身邊一陣風起,趙斂推開了門,已經走了出去。

安栖雲坐在黑暗中,戰亂時候,東西也緊缺,這屋子裏只點上了一根半截的蠟燭,偶然間蠟燭辟啵一響,都能把她吓一跳。

她從邊上拿起剪刀,剪了剪燭芯,突然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她心一慌,将桌上的剪刀藏在腰上。

門“嘩”地被拉開了,門外站着的不是她所懼怕的燕王,而是趙斂。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似乎感到驚喜到難以置信。

趙斂什麽話都沒有說,直直向她走了過來,然後一把攬過她,将她死死抱在懷裏。

甲胄冰冷又堅硬,這樣的擁抱既不溫暖,也不舒服,可是安栖雲感到心安,她的眼角都有些濕潤。

然後她想到了什麽,推開了趙斂。

趙斂什麽都不說,被推開後,又一次,直接要擁她入懷。

安栖雲慌忙說:“等等,等等。我腰上藏着一把剪刀,別等一下傷着你……或者我自己。”

她有些尴尬地從腰上抽出剪刀,小心放在桌子上。

然後趙斂重新抱住了她。

安栖雲透過窗棂,看見一輪圓月挂在樹上。這一刻,月光都格外溫柔。

言語在這個時候已經不夠了,只有擁抱才能表達心意。過了許久,趙斂終于松開了她。

他說:“陸興擅作主張,讓你一路過來害怕了。我之後會教訓他。”

安栖雲笑着搖搖頭:“他讓我早一點見到了你,我應當感謝他。”

見到趙斂之後,安栖雲不再擔心江陵是否會再次遭到襲擊,她也馬上想通了,蓄髯大叔口中的燕王,實際上說的就是趙斂。

她在江陵消息一向不靈通,先前在上嶺被困了月餘,又在郢信城困守幾個月,想到外面局勢瞬息萬變,險象環生,發生了什麽事,她心裏大概有了底。

安栖雲摸着趙斂的臉,笑道:“你邋遢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趙斂一愣,哈哈一笑,往榻上一坐,将安栖雲抱在懷裏,死死按住她的腦袋,不讓她擡頭。

“你不許看我,”他帶着笑意帶着氣惱道,“都怪陸興那個臭小子讓我措手不及,看來我一定要治治他。”

作者有話要說:  事情結束,再來幾章就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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