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九

韋小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拖了個把時辰，他才跑去見皇上。不想康熙不在書房，說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俗話說的好，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韋小寶無奈的直嘆氣。

他在小院來回閑逛，沒過多久便有人帶來了急報。而此時皇上尚未回行宮，韋小寶得到的是他妻兒的消息！

這是一個壞消息。

韋小寶讓雙兒回鹿鼎山，并讓她和荃姐姐一起把原先抓的那犯人押解進京。

一開始便算好了日子，等她們到京，皇上南巡也差不多結束了。

但現在……她們居然失蹤了！

以雙兒和蘇荃的武功，一般人根本傷不了她們，如對方人數衆多，還能避開朝廷的耳目，有如此本事的更是少有。

韋小寶心急，思量了一番，決定去找皇上商議商議，而他原本的憂慮和抗拒之心，在老婆們安危不明的前提下已沒辦法再顧忌太多。

韋小寶特意易了容，出門走到半道就遇上了皇帝回程的隊伍。

經人通報後他上了馬車。

“失蹤了？”康熙接過密信，寥寥兩句“未見行人，查之無蹤”。

韋小寶能想到的，康熙第一時間也想到了。“皇上，會不會是黑鷹隊的那些人幹的？”

現今和他們作對之人，有能力、有動機這麽做的，第一個便是他們。至于天地會等反清複明的那些人，可能性較小。但不管怎麽樣，他們抓了人定然是有目的，雙兒和蘇荃目前看來應無性命之憂。

“先前抓的那賊人，你該問的都問清楚了？”康熙問道。

“奴才別的不行，嚴刑逼供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鳌拜餘孽尚存，黑鷹隊觊觎鹿鼎山寶藏之事，怎麽看都是個大秘密，還不是讓他問出來了。

“如果那賊人知道的事已全盤托出，那暗中派人殺了他，遠比花費大量人力物力救人、綁你妻妾來的簡單。”康熙沉思後，又道：“這其中定然還有不少我們不知道的事，至于你的小妾可能對他們來說還有不小的用處。”

結合之前風逸飛所說的話，黑鷹隊內部必然知曉韋小寶活着的這件事。要說對方想以那兩個小妾相要挾？會想讓韋小寶做什麽？

雙兒和蘇荃的用處，韋小寶心裏一沉，自也知道肯定和自己脫不了幹系。別是要他對皇上不利……

韋小寶想到這處心裏發悶，不着痕跡地看了小玄子一眼，自盼剛才所思所想都不會發生。

“可是黑鷹隊的人？”皇上一向比他想的深遠。

“黑鷹隊的嫌疑最大，先派人細查。”兩人說着話就到了地兒。

一路往裏走，跨進書房時康熙說道：“你還有幾位妻妾在鹿鼎山守着呢，讓她們先回京，寧兒身份尊貴，朕會派人護送。至于鹿鼎山的寶藏，朕會另派可信之人。”

“是。謝皇上恩典。”韋小寶還沒想那麽遠，康熙已經幫他把妻兒的安危考慮好了。

雙兒她們和那要犯失蹤确是大事，但具體經過還得等人再查。這事急不來，接下來韋小寶所要交代的便是昨夜想了一晚上的事。

天地會和沐王府的事保不定皇上比他知道的還多，韋小寶只交代九難的一些事，他早些認了個女師父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只要對方前朝公主的身份不被揭穿，什麽都好說。

韋小寶把能說的都說了，不能說的是打死也不能說了。

要說這不過是早年的一樁舊事，韋小寶自認沒什麽破綻，畢竟這世上知道他師父身份的人沒幾個。可這幾年皇上的本事越來越大，自己所做的事對方似乎什麽都能知道，韋小寶對其又敬又怕。

如果說這等機密要事，皇上一早就知道了……韋小寶不知道自己欺騙皇上會不會罪加一等！又被關去天牢裏。

違逆之事韋小寶做過不少，在他心中只覺得有些事皇上最好別知道，反正小玄子也不會受到什麽傷害，只要對方沒事便行。

雖說他這麽些年欺上瞞下，也有着這麽根底線。

現如今韋小寶心中很怕自己的話被揭穿，害怕被皇上逼問。

然而他的心跳加快沒多久，康熙接下來的話就把他安撫了。“既是你師父以後注意就行，那風逸飛所圖謀的必是大事，需派人查找清楚，密切注意他的動向。”

“那小子被我師父抓走了，說不定已經沒命。”韋小寶早看對方不順眼。“瞧着也是個短命鬼，不過是運氣好多活了兩年。”

“他身後肯定另有主謀，如果人死了，對我們沒好處。”

“皇上明見萬裏，千秋萬代一統江……天下！”

“行了行了，別拍馬屁。”康熙走到他身邊，瞧着身旁人的樣貌，說道：“過幾日便要回京，朕派你暗中徹查此事。”

韋小寶指自己的鼻子，問道：“奴才什麽身份？”

“木少俠，這次你暗中調查此事，朕欽賜黃馬褂，再給你一封密令，可随時調遣前鋒營和骁騎營侍衛，到時便宜行事。”

“暗處的？”換了個身份也不怎麽見不得光啊。

“這事解決後，朕恢複你一等鹿鼎公的爵位。”康熙笑着眼眸忽然一亮。

“奴才倒是不怎麽在乎爵位，能陪在皇上身邊就行。”韋小寶這話常說，但從來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他是真有這個心。只是現在說出這話，在先前風逸飛的有意曲解和挑撥下，莫名變得有些暧昧。

韋小寶猛然間想到，如果自己恢複了原來的身份，天地會、沐王府那些人将會如何看他？！

風逸飛的話再離譜，也會變得有那麽幾分可信！韋小寶忽然覺得自己一輩子“活”不過來，或許也是好事。

韋小寶裝作不經意地瞧了康熙一眼，他能想到這個問題，不相信皇上沒想過。

然而皇上似乎對那些并不在意，原先怎麽樣現在依舊怎麽樣。

韋小寶隐隐有些臊得慌，又覺這樣的感覺莫名其妙，便沒去在意。

南巡快要結束，韋小寶奉命先回了京城。

當初雙兒行刺，他被關天牢，一道聖旨，便斬首示衆。不過大半年的光景，再次回京，已沒了爵爺的身份，韋小寶孤身一人，竟讓他這沒心沒肺之人體驗了一番物是人非的滋味。

京中好友不少，但唯一能幫忙的只有多隆一人。皇上下令，徹查風逸飛一事，此次行動需要對方多多協助。

如今他這個身份皇宮內院不能常去，要和皇上聯系多半得靠多隆這個中間人。

韋小寶想着忽然意識到，回京後自己竟然連面聖也變得諸多限制。他心中暗嘆一聲，想着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其中緣由是……韋小寶又把鳌拜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而鳌拜餘黨如要對皇上不利，多半會蟄伏在京城。早些的黑鷹隊，為鳌拜效命，對京城甚為熟悉，這裏是他們最佳的據點。只是京城太大，要找那些人只怕不易。

雖然雙兒她們不大會有生命危險，但還是早些救出為好。

韋小寶想找雙兒和蘇荃的消息，無奈半點蛛絲馬跡沒探查出來，另一個壞消息卻接踵而至。

皇上派人去鹿鼎山接韋小寶的妻兒，不想人去樓空，韋小寶另外的幾個老婆也失蹤了！

康熙一回京便找機會見了韋小寶一面。“鳌拜的那些餘孽居然把老子的老婆都抓走了！”而他韋小寶現在竟然什麽都做不了！

“鹿鼎山那邊的探子來報，确實是黑鷹隊抓了你的妻小。”

“皇上，借奴才五千人馬。老子沖殺過去，滅了那些黑鷹、禿鷹！你爺爺的！敢抓老子的人！”韋小寶心中氣憤不已。

“你查到那幫人的賊窩所在？”康熙只他心急問道。

“還沒有。”黑鷹隊不比天地會，和他以前接觸的吳三桂、洪安通之流都不一樣，對他們韋小寶接觸不多，也不大了解。

“黑鷹隊是鳌拜的餘黨，目前我們所知道的，他們中的領頭人之一，是風逸飛。”康熙開始和韋小寶分析當前的情況。“風逸飛，原先是天地會的人，幹得是反清複明的買賣。後來和他爹風際中投靠了朝廷，是朕手下的細作之一。”

“他爹風際中為你所害，自己也差點死在你的手中。你是他的殺父仇人，當然要找你報仇。而他勾結了黑鷹隊，自然也會對我不利。先前他伺機慫恿你師父來行刺我，後來又在天地會和沐王府衆人之間散布謠言，說你未死，同時诋毀污蔑你。”

康熙說到此處，問道：“如果你是他，在抓了韋小寶的妻兒後，接下來會怎麽做？”

“用韋小寶的老婆要挾他。”這也是一開始韋小寶所擔心的。

“要挾他做什麽？”康熙接着問。

“讓他……行刺皇帝？或者自殺？”風逸飛的仇人是他們，目的當然是想他們死。

“你會那麽傻？”康熙聽了不由笑了起來。

韋小寶搖了搖頭，“當然不會。”

“要挾的事太大，就不大可能會成功。”康熙讓韋小寶在一旁坐下，道：“既然最直接的方法不可行，那他肯定退而求其次。而之前他既然散播了謠言，也不可能只是嘴上說說。如果我是他，接下來所要做的，定然是逼你現身。”

“首先要讓所有人知道，你還活着。那麽他的目的就達成了一半。”

“然後，他誣陷我和皇上您……”韋小寶自覺自己坦坦蕩蕩是不需要有心虛這種情緒的。“污蔑我們什麽龍什麽癖的。最終的目的是要毀了皇上您的威名！”

之前沐王府的那幫人在泰山炮轟，說皇上并非天子。

這次黑鷹隊的那幫人，又要用“好男寵”一事給皇上抹黑？！

康熙咬了一口桂花糕，給韋小寶遞了一塊。“如果他真這麽做，名聲之事雖會有影響，但能造成的傷害并不大。風逸飛抓了人，再結合他之前散布的謠言。如果你現身，會怎麽樣？”

“天地會和沐王府的人都來逼問我之前的真相？”韋小寶預想到将會發現的情況就頭疼。

“你覺得他們還會相信你的話？”

韋小寶搖頭，如果那些人發現他沒死，多半會相信風逸飛之前的話了。誰讓皇上對他的确太過寵幸……韋小寶覺得自己都沒辦法說服自己。皇帝對他怎麽好，竟然不是男寵……當然，如果要他當着皇上的面，問這事兒，韋小寶覺得自己臉皮再厚，也做不出來！

“是啊，他們不信。而當初可以給你作證的，你那七個老婆也都失蹤了。”康熙說到這兒語氣變得有些緩慢。“或者說，她們都死了。朕有很多個理由讓她們死。”

“她們死了，你卻活着。別的不說，你那位沐王府的大舅子，你覺得他會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