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康熙與韋小寶議事多半是在上書房，這次也不例外。韋小寶推門進去時，康熙正在看桌上的密折，擡頭見人來了，招手讓他過去。

韋小寶連叩拜的虛禮都沒做，大步走到了皇上身邊。“皇上，發生什麽事了？這麽急着召奴才進宮？”

康熙把折子合上，看着韋小寶說道：“朕收到消息，知道你那位獨臂的女師父前幾日死了。”

皇上會知道這個消息韋小寶并不奇怪，但怎麽會為此專門召他入宮？難道皇上知道了師父的真實身份？

“你可知道，你那位女師父是怎麽死的？”

“皇上你知道！”韋小寶一驚，他百般調查，實在沒想到會在皇上這兒得到消息。

康熙站了起來，韋小寶亦步亦趨跟在身後，來回走了半圈，思量多時，皇帝終于開口：“有人傳來消息，前幾日天地會在京城的據點曾有位獨臂尼姑到訪。”

“師父去了天地會？”韋小寶有些奇怪，天地會雖反清複明，但那些人支持的是唐王，從他們對沐王府支持桂王這件事的态度看，師父這個正牌的大明公主身份十分雞肋。而韋小寶也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師父不管做什麽都是個獨行俠。怎麽會去天地會？難不成是因為自己？

“她非但去了天地會，還去了沐王府。”

“去幹嘛？”一個念頭從韋小寶腦海中冒了出來，而随之帶出的推測太驚悚，他幾乎有些不敢去想。

“根據探子上報的消息……”康熙說到這頓了一下，“你這位師父，把一本鑲黃旗的四十二章經同時給了天地會和沐王府。”韋小寶府中那七本經書的下落，對方不說，皇上也不過問。

“同時給了天地會和沐王府？”韋小寶這時沒空去想天地會和沐王府的奸細居然能探查到這樣機密的消息，他們的身份是否會是核心成員。他現在最關心的是九難的死因！

“經書和寶藏圖，肯定複制了一份一模一樣的。”四十二章經只是掩飾，寶藏圖才是重點。

“師父把經書拿出來不久，就死了？”事關大清寶藏，多少人為此明争暗鬥。反清複明困難重重，寶藏對那些人來說自然十分重要。他們……會為了寶藏逼殺師父和陶姑姑嗎？韋小寶第一反應是不會，但仔細想想又有些不确定，如果總舵主師父仍在，這種事情斷然不可能。然而現在總舵主之位懸空多年，各堂口暗潮洶湧，那麽多兄弟哪能保證個個行事光明磊落。

早些年不是還出了個風際中和風逸飛父子。而宏化堂那些人也早就看自己不順眼，陰險狡詐得很。

“小桂子，我一直希望你別再腳踏兩條船，如今天地會和沐王府那些人有可能殺害了你師父。我知道你定然很難過，但我卻無法抑制的高興。”

韋小寶聽到這話一瞬間腦中一片空白，随後才緩過神，明白皇上的意思是什麽。天地會那些人如果真殺了師父，便與自己有着血海深仇，他再也不會護着他們站在皇上的對立面。

“小桂子，朕曾多次說過，朕的身邊不能沒有你，朕希望你能死心塌地的留在朕的身邊。”

“小桂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嗎？”

韋小寶心頭混亂，他覺得自己明白，卻又覺得有些不明白。小玄子所說的話中，似乎另有一層意思，饒是他這種七竅玲珑、善察言觀色之輩在這時候竟難得的有些迷茫。

“小桂子明白，小桂子會一直陪在皇上身邊，不會再背叛皇上，更不會做對小玄子不利的事。”韋小寶天地會青木堂亂黨的身份，時隔多年，仍是他們之間存在的最大芥蒂。在這個時候不用多想，表忠心總是沒錯的，何況他所說的确是肺腑之言。

“你呀！”康熙似乎已經料到他的回答，有些無奈的搖頭，自己恩寵太過又不忍逼迫，實在拿他沒辦法。“嘴上說忠心，真到了那時候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呢。”

“朕想要的，你給的遠遠不夠。”

韋小寶垂着腦袋夾着尾巴聽訓，每次說到天地會他就得擔十二分的心。他以為皇上所說的遠遠不夠，是因為自己的心沒有完全向着他，還腳踏着兩條船。

“朕所說的，你以後都會明白。”康熙看着眼前垂頭喪氣的人，再次無奈得嘆了口氣。“天地會和沐王府的事朕會把得到的消息都告訴你，你去查清楚了。”說着他擡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随後柔聲說道：“如果覺得傷心想哭，朕讓小玄子把肩膀給你。當初朕去五臺山找父皇，也是你陪在朕身邊的。等你痛痛快快大哭一場後，就去把兇手找出來，給你師父報仇。她們地下有知也會瞑目。”

“皇上！”入宮前韋小寶早收拾好了心情，并不準備在皇上面前失态，他沒想到皇上會說這麽一番話。他閉上眼身子往前傾，瞬間淚水奪眶而出。他把自己整張臉狠狠埋在康熙肩頭。

韋小寶覺得自己整顆心又酸又疼，因為師父和陶姑姑的死，他仇恨、悲傷。然而，伏在錦布金線裁剪而成的衣肩上，聞着那一縷淡淡的龍涎香，韋小寶又覺得自己整個人暖暖的，心中的傷口再深，也會有那麽一個人輕輕愛撫，使他治愈。

“皇上。”韋小寶抱住康熙，整個人緊緊擠入對方懷中。“小玄子，小玄子！”

康熙一手摟着韋小寶的腰，另一只手順着發絲下滑貼上對方後頸。他用鼻尖輕輕蹭着韋小寶耳朵，安撫道：“小桂子，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小玄子永遠都不會舍棄你。永遠都不會。”

“嗯。”韋小寶應着，像是只被安撫的貓咪，在主人的懷中漸漸平靜下來。

九難雖是個尼姑，但身為前朝公主，風姿儀容自然不俗。韋小寶初見對方，被其所擄，為了保住自己小命他百般讨好，而因對方貌美，他服侍的心甘情願，更別說後來他知道師太是自己看上的美貌小妞阿珂的師父，伺候得就更加細致入微。

而九難雖然性情冷淡，但對他韋小寶還是很不錯的。後來收他為徒，給他解了太後化骨綿掌的毒，甚至帶他入宮把人好好收拾了一頓，使其再不受太後的威脅。更讓他得以揭穿對方假太後的身份，在皇上面前大大立了一功。

至于陶姑姑，就更不用說了，從一開始就對他韋小寶照顧有加，還曾多次救自己性命。

當初陳近南被鄭克爽所殺，韋小寶恨不得把人碎屍萬段給師父報仇，他心心念念這麽多年甚至違抗了師父的遺言，也要親手把人宰了。

而女師父和陶姑姑，在韋小寶心中的地位并不比總舵主師父低。

先前在韋府，對着兩位長輩的屍體，他滿眼通紅卻哭不出來，如今在小玄子懷中，他悲從中來如同失去親人的孩童哭得分外傷心。

會寵着他，照顧他的師父和姑姑，都不在了，再也不會開口喊他小寶了。

“小玄子，小玄子。”會關心他的人一個個都離開他了。小玄子，會不會也……不會的，他們說好的，自己會留在小玄子身邊。“小玄子，小桂子願意留在你身邊，永遠都不分開。”

“好，永遠都不分開。”康熙抱着他，柔聲應道。

韋小寶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等他從皇上肩頭起身，兩只眼睛都腫了。

“一會兒，讓禦膳房準備兩個雞蛋敷一下。”康熙淡笑道：“這樣回府可不行。”

“奴才謝皇上關心。”韋小寶微微有些尴尬，又覺得有些別扭，更有一種他從未有過的羞赧之情，他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麽意思，他仍舊低着頭不大敢擡眼去瞧皇上。

“說了私底下不需要虛禮。”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過來，朕把密折上的消息說與你聽。人死不能複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康熙坐在龍椅上給他分析情況，韋小寶站在他身邊細細聽着。忽然間，他心中冒出無數感慨。皇上定然不知道女師父的身份，不然……而師父的身份，現在除了自己，也只有阿珂知道了。

至于天地會的人……總舵主師父死後關系就大不如前，加之皇上的管束，韋小寶與青木堂的人已經很少來往，更何況之前他殺了鄭克爽，兩方幾乎陷入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況。

而皇上……韋小寶偷偷看了眼身旁熟悉的臉，忽然間覺得皇上似乎好看了很多。他貪婪地看着那張臉，等察覺到對方擡眼望來時，立馬移開視線轉向一邊。

“發什麽呆，和你說的聽明白了沒有？”皇上笑着點了點韋小寶的鼻子。

韋小寶只覺臉上一熱，連忙躲開，口中應道：“知道了，知道了。皇上明見萬裏，什麽事都料到了。”

康熙看着他臉上神色依舊，勾着嘴角心道：自己再怎麽英明神武，料事如神，早些年也不會想到自己會遇見這麽一個人，為其勞心勞力，步步退讓，心心念念，不願放手。

“知道就好，還不跪安。”康熙擺放好桌上的折子，看着準備告退的韋小寶，突然說道：“朕過段時間會去趟五臺山，你準備一下到時跟朕一起去。”

韋小寶眨了眨眼，問道：“奴才以什麽身份去？”現在他被撤了職，什麽都不是。

康熙拿起折子，輕輕拍了拍韋小寶的腦袋，笑道：“跟着朕的，不是太監就是宮女，二選一，你看着辦！”

作者有話要說：

ps：

這麽冷，我居然還能堅持填坑，太佩服我自己了。

所以走過路過的，冒個頭，打聲招呼呗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