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場工

二十分鐘休息時間過去, 肖池終于放過了他,轉身聽導演吩咐去了。

劇中男主和男二的咖啡廳戲份只有兩場,再多就顯得很奇怪了。

畢竟是兩個大男人特意約出來相見, 再怎麽暗流洶湧, 兩場咖啡廳也足夠了,他們更多的對手戲重點并不在咖啡廳這裏。

這家咖啡廳裏還有最後一場男女主的戲份, 這場景也算是物盡其用,只是俞間暫時不需要再上場了。

他走近了一些, 默默地站在一旁看拍攝, 肖池和何雪的演技稱不上特別精湛, 但都還是過得去的。

在俞間看來,最起碼兩人的鏡頭感不錯,演技也挺自然, 并不存在用力過猛或表達不足的情況,兩人的互動也挺自然流暢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看過俞間的表現,拍攝肖池和何雪鏡頭的時候,費導皺着眉有些不滿的樣子, 本來挺簡單的一場溫馨戲碼,硬是ng了兩遍,費導才勉強地給過了。

上午的時間本來就短, 三場咖啡廳的戲份拍完,費導揪着肖池和何雪講了一遍戲,結束的時候時間已近中午了。

下午要換場地,時間比較緊, 費導讓道具組先帶東西移動換場,剩下的人直接給定了附近一家快餐的盒飯,決定吃過之後稍事休息,大家一起直接移動到下午的拍攝場地。

俞間一邊在腦子裏慢慢琢磨劇本,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宗平聊着天。

盒飯很快到了,一名場工殷勤地迎了過去,幫着外賣小哥一起發盒飯。俞間起初并沒有注意,直到一個盒飯遞到他的面前,他擡頭微笑着打算說謝謝的時候,才突然發現——這個場工居然還算是熟人。

場工還在滿臉堆笑着保持着遞盒飯的姿勢,俞間手指蜷了蜷,沒有伸手去接。

“您的盒飯……”場工以為他沒看到,笑着把手裏另一個盒飯遞給宗平,回過頭提醒俞間接盒飯。

俞間冷冷地看着他,坐在原地沒有出聲。

看清楚他的臉,場工沒說完的話徹底卡在了嗓子裏,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臉色一時青白交替。

“怎麽回事?”一旁的宗平發覺異常,迅速走近俞間,不動聲色地将場工和他隔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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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俞間輕輕笑了一下。

這個場工就是當初的“周副導演”,試圖拉皮條那個人渣,付安歌當初的自殺,應該和他脫不了關系。

俞間的目光有點冷,場工心裏卻已經要開始罵娘了。

場工基本上算是劇組裏最忙、地位卻最低的人,聽說最近有一個久盛的大劇組開拍,他托了不少關系,今天才剛剛進來,本想要借機會認識幾個有頭臉的人物,卻沒想到進來居然做的是最低賤的活,一上午都忙得腳不沾地。

非常時期,這些他都暫時忍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認識人的機會,一擡眼居然就遇到了掃把星。

場工瞪着俞間,又看了看周圍一圈的工作人員,半天才不甘心地走了。

“認識?”宗平端着盒飯坐下來。

“嗯。”俞間笑了笑,态度很坦然,“以前做群演的時候認識的,他說自己是什麽周副導演,想給我介紹金主。”

宗平吓了一跳,又勾頭看了那個滿臉不甘地走遠的場工一眼,轉過頭來壓着嗓子問他:“你還做過群演?金主又是怎麽回事?”

“剛來T市的時候,為了糊口。”俞間含糊地應了一句,沒有細說。

宗平心裏卻已經自動幫他把情節補全了。

山村裏出來的貧苦少年,有着一個演員夢,千裏迢迢地趕赴大城市,從群演做起,卻遭遇了無良的人誘騙,差點毀掉前途,然後被久盛及時出現拯救了。

宗平看着付安歌的目光裏,又帶上了許久未曾出現的憐惜,他還記得少年剛出現在自己眼前時落魄的樣子。

群演不是一個輕松的工作,只相當于片場的廉價勞動力,從群演做起最終走紅的人也不是沒有,但那終究只是極其個別的幾例,這樣艱辛的成功路幾乎沒有仿效成功的可能。

憑付安歌這樣出衆的樣貌和身材條件,做群演就尤其需要運氣——要麽被伯樂看中,一炮而紅;要麽就會被刻意打壓,永遠只能做個不會在鏡頭下出現正臉的最低級群演。

畢竟他那張臉和一八三的淨身高太過招眼,哪怕是作為背景板出現在鏡頭裏,也會分走觀衆集中在主角身上的注意力。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收到別人的潛規則要求,接受就有慢慢紅起來的可能,不接受——如無意外,就基本沒有了出頭的希望。

俞間明顯看出了宗平的顧慮,主動開口解釋道:“我沒聽他的,放心。”

宗平愣了一下,慢慢笑了。付安歌這個孩子,很善于觀察別人的情緒,但沒什麽壞心思,整個人都是清亮透徹的。還好,還好久盛遇到了他,還好他沒有被人渣給毀掉。

“我只是沒想到,現在的場工都這麽大膽了,連個劇組的場務或者外聯什麽的都不是,居然就敢自稱副導演……”俞間搖了搖頭,想起自己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十分為他不值。

宗平皺了皺眉,又看了那個鐵青着臉色卻仍舊努力堆笑着發盒飯的場工一眼,覺得這人似乎有些眼熟:“你剛剛說,他姓周?”

“他自稱姓周。”俞間回答,轉頭看了宗平一眼。

宗平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那個場工估計來路不單純,但一時想不出來,他幹脆就暫時不想這件事了。橫豎他在付安歌身邊看着,不信一個場工還能翻出什麽花來。

他把手裏的盒飯往俞間手裏一塞:“先吃飯,你吃得慣這個嗎?”剛剛俞間沒有接場工遞過來的盒飯,現在手裏還空着。

在各個片場混了這麽多年,多難吃的飯他都嘗過。俞間笑笑接了過去:“能,謝謝哥。”

宗平拍了拍他的肩:“等着,我馬上回來。”

他走過去,從快遞小哥手裏又拿了一份盒飯,回來時順便還給俞間帶了一杯飲料。

俞間端着盒飯沒動,盯着場工勉強堆着笑的臉若有所思。直到宗平回來,他才笑着招呼一聲,打開手裏的盒飯慢慢吃了起來。

吃過簡單的午飯,略微修整了一下,劇組就準備去往下一個場景了。

俞間往人群裏掃了一眼,工作人員來往嘈雜,那名場工早就不知道跑去哪裏了。

下午主要拍的還是男主和女主的戲份,俞間的戲只有一場,他也不急,坐在後面慢悠悠地等着。

下午第一場戲是男女主初次相遇的戲碼,場景是提前就選好的,是一棟有些偏僻的公寓,也就是劇中女主租住的地方。

但下午這場戲是在那棟公寓的另一個房間拍攝的,并不是提前選定的女主房間,而是第一位遇害者的房間。

根據設定,第一位遇害者是女主的公司同事,雖然和女主在不同部門,但平時經常和女主一起上下班,兩人關系不錯,因此女主才會在該同事失蹤一天不見人影的情況下發現異常,意外成為了第一起兇殺案的目擊證人。

負責扮演屍體的群演女孩已經就位,她臉上帶着笑,任由化妝師把她的臉塗成了有些恐怖的蒼白透青,順從地被道具組工作人員用繩索縛住雙手,按照導演指示擺好姿勢閉上了眼。

女孩化妝的時候,俞間不小心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她臉上的笑容——哪怕是屍體,她也是劇中的第一個屍體,而且是會在屏幕上顯示正臉的屍體。

俞間不忍再看,但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路,他自己也沒有立場去盲目地同情別人。他移開目光,将視線放在了房間的陳設上。

或許是因為這場戲将作為電視劇播出時第一集的第一個鏡頭,費導對于這場戲的要求已經到了近乎嚴苛的地步。

他一直皺着眉,完全沒有了拍第一場戲時好說話的樣子,挑了半天的錯,硬是把一個并不複雜的相遇鏡頭,拍了五遍才過。躺着裝死屍的群演姑娘,早就已經躺得開始懷疑人生了,好在她是躺在床/上,不是冰冷的地上,還稍微好受一些。

即便如此,俞間也不得不佩服費導的好眼力、嚴要求,他指出的錯誤或者不合适的地方都不大,但都是确實存在的。

正想着,費導瞥了他一眼:“我們拍攝的過程,算不算精益求精?”

俞間點頭:“當然算。”

費導滿意了:“我們就是要這樣的态度,等到你上場的時候,如果不能找到今天上午拍戲時那個狀态,也是一樣會ng重來——畢竟我們的投資方要求,要盡可能地制作精良。”

這是讓他和張岳淵遞話的意思啊……俞間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心裏不禁有些無語。

這場戲終于算是過了,何雪苦笑着找了個地方坐下了,倒是肖池沖俞間擠了擠眼,俞間裝作沒看到,淡定地扭過了頭。

剛一結束,工作人員就已經過去給群演女孩松了綁。為了達到逼真效果,女孩手腕上繩子綁得雖然算不上太緊,但也是貨真價實地被綁着的,手腕長時間那樣被勒着肯定不好受。

場務遞給女孩一個紅包——這也算是一條默認的行規了,演死屍基本都會有壓驚紅包拿的,至于金額就沒有什麽限制了,純粹看劇組願意給多少。

女孩接過紅包,摸了兩下,很高興地走了。

俞間沒什麽反應,宗平在一旁卻看得有點不忍心,進久盛之前,付安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樣的日子。正想着,手機震了一下,宗平拿出來一看——是紀星,臉色頓時就柔和下來了。

紀星回複了他之前的信息:“查付安歌的時候,我确實查到過一個姓周的。大名周懷華,他是明經娛樂旗下原來那個盧氏集團裏一個部門經理的兒子,之前花錢托關系進了一個二流劇組擔任副導演,付安歌在那個劇組跑過龍套。不過現在明經娛樂自身難保,盧氏集團也關門大吉了,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宗平愣了一下,目光掃視幾遍,終于在一群工作人員中找到了周懷華,那人正躲在人群後,一臉陰沉地盯着導演身邊的付安歌。

宗平臉色沉了沉,顧不上回複紀星又發過來的追問短信,直接就朝着周懷華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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