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風起雲湧已過,但留下來的餘震連綿不絕。
尚崇高一一班,在将近一年的相處裏,大家逐漸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誠心接納這個與他們格格不入但卻在各方面都很強悍的班長,特別在之前的一個月以來,陸堂的态度可以說是和顏悅色,就算開班會點名批評都是帶着笑意,所有人都以為他轉型成暖男了,他這樣的讓班上的人以為能和他更近一步,可一個普通的周末過來,他又變回了那個大魔王,眼裏像帶着刀,掃人一眼就能讓對方退避三尺。
陳一航已經和陸堂形同陌路很久了,雖然說之前也算是陌路,但那時他還頗有膽量地用意念虐殺他,現在連想都不想了,自從葉風被收拾了之後,他對陸堂徹底沒轍了。不過有了葉風這個考試外挂在,他混得倒是越來越如魚得水,不再想着找茬過得也挺快樂。
但現在,他渾身緊繃着。
因為陸堂正在用目光淩遲他!
在對上陸堂的眼睛後陳一航冷汗直留。他他他想幹嘛?為什麽那麽兇的看着我?我惹到他了?之前的事都過了那麽久了都沒找我,現在突然翻舊賬是鬧哪樣?我靠他是不是想過來揍人了?
陳一航想立馬起身走人,但現在是課間,他的朋友們都衆星捧月地圍在他身邊,這樣一犯慫他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顏面又要蕩然無存了。
“陳少,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朋友之一問。
“你爸媽真的答應把百分之三的股份給你嗎?”朋友之二問。
“天吶那你爸媽對你也太好了吧?我爸媽頂多把我随便整到一個閑職上去。”
“陳少的爹媽出了名的寵他好不!今早都親自送人陳少來學校呢。”然後又谄媚地對陳一航說,“陳少,以後就跟你混了,讓我去你家公司吧。”
陳一航強作鎮定,十分突兀地拉了其中一人擋住陸堂的視線,幹硬道:“行、行啊,回頭我讓我爸給你安排。”
陸堂的視線從來都不是能夠忽視的,他可是創造過僅用目光就把一個上課睡覺打呼的人叫醒的不可思議,所以即使陳一航擋住了,但幫他擋的人也像過電似的渾身一顫,瞬間噤聲了。
他小心的轉回頭,對上陸堂寒冰一樣的目光,被凍得一個機靈,不敢再對視,喪着臉用口型道:“他在瞪我!” 其他人紛紛去瞧,皆是一樣的反應,剛才的熱火朝天被噤若寒蟬取代。
“嗨呀!”鄒方易趴在窗口和陸堂打招呼。
陸堂這才把目光收回來,他按了按太陽穴,将內心翻滾的風雲按壓下去。他現在挺不願意聽到“家庭”“父母”這個話題的,因為這還是他的新傷,說一次就會被撕裂一次,不好受。但他來到學校才意識到,這個地方的人雖然說在正業上沒什麽本事,但在拼爹拼媽上是一流的,一開口就離開不了“我媽幫我買了……”“我爸對我可好了……”“雙休兩天我爸媽都帶我去旅游……”把他想通過學習和課堂轉移的注意拉得死死的,讓他煩躁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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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方易在商場偶遇之後就真的做到了找陸堂請教學習,特別是他們高三每個月都有模拟考,所以他總能找到理由過來,陸堂也随他去了。
陸堂之前和他提過那對999戒指的用途,便問:“怎麽樣,你爸媽在收到從我那買的戒指是什麽感想?是不是覺得特好看?”
不提還好,一提陸堂就又想起當時的場景了,他還說了“咱們一家要一直在一起”,結果呢?
陸堂放在桌上的拳頭緊握了起來,即使裏面還有才剛結疤的傷口。
鄒方易看他的臉色不太對勁,有些緊張,“不會吧?他們不喜歡?不至于……吧?”
陸堂扭頭過去看他,沉聲說:“學長,你回去吧,今天我沒心情聊天。”
“我不是找你聊天來的。”鄒方易快樂地舉起複習資料,“我是複……”
他話沒說完,陸堂便起身把他往外推,關窗挂鎖拉簾,動作一氣呵成。
池辛辛一直悄悄關注他的動靜,見他不太友好的樣子,有些好奇,轉頭問:“他做錯什麽了?是不是你買到假貨了?”
陸堂找出防噪耳塞,随意地搖頭。
池辛辛不甘心話題被終止,繼續說:“我聽說了,前兩天是你爸媽的結婚紀念日是吧?我爸媽的話會包下整個餐廳,你家呢?”
陸堂一家瀕臨爆發了,他猛地起身,想當場宣布再有人敢提及自己的家庭多麽幸福美滿就滾出去。但殘留的理智制止了他的喉嚨。他沒再理池辛辛,往教室外走,他打算申請一個空教室自習,這兒實在呆不了了。
池辛辛看着他的背影既是惱怒又是難受,所有人都覺得陸堂和他們的距離變近了,除了她,在陸堂不自覺露出笑容時,她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和他更疏遠了,而現在陸堂連搭理都不理她時,她幾乎看到了一道寬闊的溝痕橫跨在他們之間,如果上前,只有死路一條。
姜品輝知道陸堂的遭遇後,差點跳了起來,“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他的段考退步了,被嚴重縮減空閑時間,連帶和陸堂玩耍的時間也大幅度減少,在他六哥心靈受創是沒能陪在他身邊,姜品輝簡直想要切腹自盡了。
“告訴你你能做什麽?去安慰他去開導他給他愛的抱抱嗎?”夏添翻了個白眼,“他現在不需要這些,他要的是靜默。別在他面前提聽到沒?”
姜品輝苦悶地撓頭:“那我能為六哥做些什麽?你說我讓他打一頓會不會好點?”
夏添忍無可忍地笑了,“你消停點別作死。”
結果姜品輝還真翹了一節課後補習的家教課,跑出來和夏添找陸堂。
陸堂的神情還是那樣淡漠,再加上姜品輝的迷弟濾鏡來看就是平靜這下暗含着霸氣,總之就是和往常沒什麽不一樣。但姜品輝還是吊起了心,難得有些畏手畏腳,“六哥,六哥好。”
陸堂點了點頭,“你不用補課嗎?”
“補課哪有見六哥重要!”
陸堂無奈地看着夏添,“你和他說什麽有的沒的了?”
“我什麽都沒說。”夏添與陸堂并肩走,“陪我去趟書店。”
“去哪去哪?我也去!”姜品輝也跟上來。
夏添說的書店就是他家開的,和學校隔了幾條街。書店是從他爺爺那一代建起來的,算是有些年代了,他爸接受手兩年就擴建了,現在是三層樓的大型書店,和周邊的學校都有合作,放學時人特別多。
夏添一進去,在門口的書店管理員就作出驚奇的樣子笑着和他打招呼,“喲,這吹的什麽風,把咱們少東家刮過來了?”
夏添簡直想掩面,“小李哥,你這句話都侃了那麽多年了,能不能換點新的?”
“有啊,夏少爺,小掌櫃,你覺得哪個好?”小李笑嘻嘻地說。
“哪個都沒全名好。新到的理綜模拟卷在哪兒?”
小李指了一個方向,夏添就走過去了。
姜品輝看着一排碼得整整齊齊的複習資料,頭都大了,不禁咂舌,“夏小添,你給自己找罪受啊?”
“我的都寫完了,正好我爸說又進了新版的回來。”夏添的手指在一本本書脊上掠過,“都別閑着,幫我找頁勤出版社的。”
“我看了發困還讓我找。”姜品輝嘟囔着,但看到陸堂已經找起來了,便又元氣滿滿,“六哥你到旁邊歇着,我來就行了!”
夏添說:“你們也可以挑自己喜歡的,我請客。”
說得跟在餐飲店裏挑吃的似的,陸堂好笑地看他一眼,“我喜歡的在眼前,能挑走嗎?”
夏添轉頭,正好對上了他意味深長的眼睛,臉不由得一紅。
姜品輝打了雞血一樣把陸堂前面的書拿過來,“六哥喜歡這個我給買了!用不着夏小添請!”仔細一看,他拿的是《初中生入門數學》,有些懷疑,“六哥,确定喜歡這個?”
陸堂給了他後背一巴掌,“白癡。”
夏添挑書是個嚴謹的過程,他不僅僅只是看看封皮上的字是不是屬于他現在這個階段的,還會翻看大略地浏覽內容,如果一眼看過去腦海裏不假思索就能想出答案那他就放下,如果得定睛,他才會考慮。雖然他說了要頁勤出版社的,但還是控制不住的翻看其他家的,所以挑好之後已經過了三十分鐘。
這三十分鐘裏姜品輝早早選好了自己需要的,留到隔壁的小說欄去。但陸堂卻有些興致缺缺地拿着那本《初中入門數學》發呆。
“什麽都不拿嗎?”夏添問。
“唔,你要什麽我就要什麽吧。”陸堂看過去,夏添起碼捧了有七八本,“這麽多?”
“也幫你拿了。”夏添狐疑地打量着他,“我看你這狀态不大對,不會是因為受到打擊連書都不打算好好念了吧?”
陸堂并不打算隐瞞,“有點難集中注意力,這幾天我一直用單人自習室還是很難靜下心來看書。”
夏添看着這樣的陸堂,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他知道陸堂這人的心特別深,特別是藏東西的時候,如果他不想讓你發覺,你就根本沒辦法撈到,就像這幾天他展現在外面的樣子,甚至連陸母都以為陸堂是不是看開這件事了。可他也會偶爾浮起來,就像現在,他眼裏無力的無奈,一下就讓靜谧的表象崩塌。夏添還能說什麽呢?他不能說謊言來安慰欺騙他,也說不出那些蒼白無力的鼓勵。
面對他的沉默,陸堂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估計也不會持續太久,再怎麽樣你還在我身邊支着呢。”
“你還記得上學期期考我們打過的賭嗎?”夏添突然說,“下個月的期考,依然作效,怎麽樣?”
陸堂心中一動,胸膛驟然間燃起了一團小火苗。
“誰贏了,就要答應對方一件事。”夏添說,“我雖然做不到讓叔叔阿姨複合,但是……我能給你所有我有的……”夏添的聲音越來越低,這樣的話對他來說恥度過高。
陸堂剎那就柔軟了,心裏最酸軟的一點被夏添精準的戳中,他一個不由自主把夏添拉到身前,差點就想吻下去。
“賭什麽賭什麽我剛才聽到你們說打賭了!”姜品輝興致沖沖地問。
夏添啪的一下把書都塞給陸堂,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重死了你拿。”
“到底賭什麽啊?”他只聽到了關健字,後邊的聲音變小了他沒聽清,不依不饒地想要知道全部。
“比誰成績好,你想一起嗎?不好意思你沒有入場資格。”夏添說。
姜品輝想要反駁他,但事實确實是他和陸堂夏添之間橫跨着幾十號人,他還要嘴硬:“那我就給六哥加油!我給他高呼666!六哥必勝!”
附近的書店管理員瞪了過來,“店內禁止喧嘩!”
夏添嗤笑一聲,走往收銀臺。他是少東家,買書不要錢,刷臉就可以了。
果然夏添的話卓有成效,當晚陸堂重新找回了往日的學習狀态,連帶休息時間的毛手毛腳也跟着回來了。
夏添還在給剛拿回來的資料劃重點,右手忙着,左手閑着,就被陸堂牽過去,一下子十指相扣,一下子按按捏捏,一下子巨細無遺地親吻,一只手他都能玩出花來。
“哎喲你煩不煩啊?”夏添第三次抽手失敗,“我這邊在給你劃考試重點,你就淨給我搗亂。”
“能者多勞嘛。”陸堂一點也不慚愧,又玩了三分鐘手後,他總算感到不知足了,抽走夏添的筆,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別寫了,一進我房間你看我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現在咱們是對手,你幫對手做事像什麽話?”
夏添覺得好笑,“一下又覺得我應該的一下又嫌我,你想怎樣啊?”
“沒嫌你。”陸堂抱着他,“我就想這樣。”
他們擁抱着彼此,陸堂喜歡這樣的感覺。心裏難免有些蕩漾,抱着夏添時腳步開始一晃一晃的,像個小孩。
“跳舞嗎?”陸堂問。
“啊?”夏添一時沒跟上他。
陸堂說到做到,馬上擺成了華爾茲的起勢。
“你有完沒完了?”夏添一下就樂了。
陸堂就帶着他開始跳。雖然說這門課他絲毫不上心,但好歹也學了一個多學期,唬唬外行的足以。反觀夏添,他笨拙得不得了,像個包袱一樣被陸堂帶着走。沒有音樂的幹跳,讓滑稽放大無數倍。
“哎我發現你還真有點模樣了。”夏添轉了一圈後說,果然唬住了一個外行人。
陸堂剛想和他謙虛,結果夏添第二句是:“你們學了那麽久肯定有舞伴吧?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你的舞伴啊?”
“……”
“女的吧?”
“……”
“你們配合得肯定比現在這情況好吧?”
“……”
夏添原本就是想調侃一下,但是看到路堂一句話都不說,頓時切實的不是滋味了,“啞巴了?是不是想起來人家女孩子香香軟軟的開始飄了?”
“你還記得剛上高中那會兒我們也在這裏跳過嗎?”路堂突然說。
夏添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他當然記得了,那次烏龍讓他一整宿沒睡好覺呢。
“就是這樣。”陸堂把不知所雲地夏添推了出去,使他以被拉着的手為軸心旋轉一周。夏添一個措不及防,腿小腿撞到了床,失去平衡倒了下去,陸堂也順勢壓在他的身上。從身上并不難受的壓力上看,他是故意的。
“我記得,用不着前情回顧了。”夏添無語了。
陸堂撐起了身子,看着夏添的目光一下變了,不再是肆無忌憚的愛戀,而是死死抑制的,但再怎麽拼命還是洩露出來的深情。
夏添突然恍惚了,那天發生的情景在他的記憶裏清明了起來,他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時候,回到了那個他什麽都不知道,陸堂什麽都沒有說的時候。
“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麽嗎?”陸堂低緩的說,“我在想,夏添,我真的太喜歡你了,沒辦法克制。”
夏添怔怔地看着他。
“要不是當時我媽過來敲門,我真的就控制不住了。”陸堂俯下身,微微偏着臉,這是他要接吻的動作。
夏添閉上了眼。
“咚咚咚!”
兩個人都僵住了。
“堂堂,我買了夜宵回來,出來吃吧,小添也在吧?一起過來吧!”
不會吧?還真成了前情回顧了?
兩人同時想。
陸堂回頭應了陸母一聲,然後快速地說:“當時沒敢做,現在敢了。”說完便重重在夏添的嘴唇吻了一下,才起身,“走吧。”
夏添搖頭,“休息時間結束,我不出去了。”
陸堂也不硬拉他,“行吧,等會我拿進來給你。”
陸堂出門後又折了回來,用說秘密一樣音量說:“對了剛剛你問我舞伴的事,我不是心虛才不說話的,看到你因為我吃醋,心裏挺美的,就忘記說話了。”
夏添失笑:“趕緊滾。”
陸堂徹底離開後,夏添還是沒起身,他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胸腔裏的心跳快得要撞擊那層薄薄的皮肉而由此透露出來。
這種感覺他記得的,那天晚上,也是陸堂出去後,他一個人經歷着這種磨人的異樣。
那時他還不清楚這是什麽反應,可現在他懂了。
“……不會吧,我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