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對了龍組長……”齊辰趁着他被自己撲熄了火,乖乖供出自己的罪行:“我在江底可能一不小心弄塌了一處不太尋常的石洞,不知道會不會引起什麽問題。”

龍牙一臉稀罕地挑眉:“你逗我呢吧?就你這細胳膊細腿總共沒幾兩蚊子肉的,還能搗毀什麽了不得的地方?我今天就指着這話樂了!毀了就毀了吧,又不會引起什麽江河湖海動蕩不安——”

他這話還沒說完呢,就感覺江底一聲悶悶的響動,連帶着萬頃江面都晃蕩了兩下。

齊辰一臉無辜地看着他:“……或許還真有點聯系。”

龍牙:“……”

與此同時,江市厚德鎮荒山上的萬靈寺裏,惠迦大師正一如既往地進行着他的夜間活動——游戲。

這麽冷的天,他只穿着一層薄薄的僧衣,光着腦門,赤着腳,就這麽坐在桌前,面容溫和而平靜地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把鍵盤敲得“劈裏啪啦”直響,罩在耳朵上的耳機聲音開得很大,裏頭特效聲、音樂聲、還有指揮扯着嗓子近乎咆哮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可謂好不熱鬧。

他的手指瘦長白皙,生得斯斯文文的,可敲鍵盤的動作卻簡單而又粗暴,簡直有仇一樣,和他周身的氣質十分違和。游戲畫面上受他操控的角色被淹在一堆人名裏,跟着指揮的咆哮,忙忙碌碌地給整隊人刷着血。

正打到關鍵時刻,耳機裏指揮的聲音十分亢奮:“boss要放大招了,注意打斷注意打斷!!奶媽!!奶媽拉住血!”

剛咆哮到奶媽,惠迦這間僧屋裏白晃晃的燈就突然暗了一下,游戲畫面好死不死地卡了個正着,耳機裏團長的咆哮十分鬼畜地頓在了最後一個字,一直“媽媽媽媽媽媽媽”地重複着。

惠迦眉心蹙起,握着鼠标敲着鍵盤的手指均是一頓,而後擡手摘下了耳機。

他攏了攏松松搭在身上的僧袍,起身朝門邊走去。剛踏下臺階,就覺得腳下的地面突然震顫了一下。

就像是有什麽不安分的東西,在這百尺黃土之下蠢蠢欲動一樣。

“阿彌陀佛——”他的目光投向院中黑黢黢的井口,低低地念了聲佛,古鐘似的嗓音沉沉地回蕩在這院內寂寥凄清的夜色裏。

餘音未散,他便撸下手腕上纏着的佛珠,拇指輕輕一撥,便落了一顆在手裏。

他踩着冰涼的地面,一邊摩挲着那顆佛珠,一邊走到井邊,低頭皺着眉看了片刻,而後将手中那枚佛珠彈落進了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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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聽“啪嗒”一聲輕微的水響,腳下的地面便又震動起來。

惠迦面色從容地擡腳,在地上踩出了幾個玄妙古怪的步子,而後猛地一踏,微微震顫的地面便頓時安分下來,恢複了慣常的平靜。

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将佛珠重新纏回到手腕上,一邊擡眼朝天邊望了一眼,搖了搖頭,便收回目光進屋去了。

耳機裏,一直鬼畜地叫着媽媽的團長終于從卡頓中恢複了正常,于是惠迦還沒戴上耳機就聽到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我了個大槽團滅了奶媽你是傻逼嗎說好的血呢!”

面容俊秀的妖僧伸向耳機的手一頓,擡眸掃了眼右下角的時間,十分不要臉地無視了崩潰的指揮,直接點了關閉電腦,心安理得地睡大覺去了。

而西港的江邊,則又是另一番情景。

“所以說你又碰到了上回那種被畫了個圈的地方?”龍牙撈起齊辰,就近進了老袁的房子,大搖大擺地找了間客房,翻了條嶄新的毛巾出來粗手粗腳地給齊辰擦着頭發上的水。

“對,然後我照着你的做法,把上面那四張符紙給扯了。”齊辰被那貨粗暴的動作呼撸得脖子都快扭了,又不方便反抗,只得乖乖獻出腦袋任其折騰。

“你真是膽子肥得流油啊,我那麽利索地扯了那是因為不管扯出什麽鬼東西我都有應付的能耐,你憑的是哪門子的自信居然想都不想也那麽扯了?!”龍牙随手拉直了毛巾,“臉得這麽大才幹得出這種蠢事!”

齊辰瞄了他一眼,默默伸出爪子想把毛巾揪過來自己擦,結果手還沒碰到毛巾的邊呢,就被龍牙一巴掌拍回來了。

“老實點!”龍牙一腦門的官司,黑着臉繼續抓着毛巾擦着齊辰身上的水。

他掌心就像自帶了一個烘幹機似的,連帶着毛巾都熱烘烘的,又幹又蓬松,囫囵掃過的地方水珠都被吸了個幹淨,還擦得人暖融融的。

齊辰渾身上下的濕透了的衣服被他這麽粗暴地掃了一通都幹了,從骨頭縫裏滋生出來的寒意也被掃得一空。

至于龍大爺自己,早在從江水中出來的時候,身上就全幹了,一滴水都不剩。

客房裏的空調被龍牙不客氣地開了,呼呼送着暖風,風向沖着地。

屋內地毯上臉朝下趴着一個人,周身也被江水浸了個透,找不到一處幹的地方,正對着空調的風口,腦袋頂支愣着的短發被風吹得微微晃動,時不時滾下幾滴水珠,順着頭皮一路滾到脖子,洇進衣服裏。

光看着他,齊辰都覺得冷。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老袁。

只是附在他身上的那縷幽魂,在坑完齊辰之後就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只把昏迷着的老袁順手丢棄在了江邊,跟晾着的鹹肉似的,就那麽挂在臨江欄杆上,十分不是個東西。

要是不管不顧地任他帶着一身冰冷的江水,在這欄杆上冒雨晾一夜,大概就可以就地刨個坑,直接把他給埋了。

龍牙雖然看不慣這個優柔寡斷的玩意兒,但還是捏着鼻子一臉嫌棄地把人拎進了屋子,只是沒工夫伺候,就那麽扔在了地毯上,任其自生自滅去了。

齊辰神色複雜地看地上的老袁:“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被附身的。”

龍牙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還能有什麽時候?當然是你滾出這房子之後。在我眼皮子地下他附身跟找死有什麽區別?嗯?”說完他想想又忍不住瞪了齊辰一眼,“你說你是不是傻?!嫌自己麻煩太少,非得想方設法地創造點機會讓人鑽空子!”

“鑽空子?”齊辰聽了這話,琢磨着有點不對,“什麽叫鑽空子?龍組長你的意思……難不成那人還是刻意針對我的?”

他問完這句話,皺着眉愣了一下,回想起之前的一些片段。

因為江水裏的一番生死掙紮,好不容易緩過來的齊辰只顧着在心裏慶幸和後怕了,差點忘了在落水之前發生的事情細節。這會兒再想起來,“老袁”當時笑得陰森森地沖他說了一句什麽來着……

好久不見?

齊辰:“……”

他突然覺得事情有點扯蛋了。

再聯想上回的事情,那老太太口口聲聲說要來廣和找人,齊辰當時還以為她是聽了別人的話來找龍牙,只不過柿子挑軟的捏才轉而瞄上了他。

可聯系今天的事情來看……

難不成從最開始,這些事情就是沖着他來的?

可他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有什麽值得別人一次又一次找上門來呢?

“龍組長……我突然有點想不明白一件事。”齊辰仰頭看着站着的龍牙,疑惑地問道:“我看到過檔案,廣和上上下下從組長到前臺,鍋碗瓢盆什麽都有,就是沒一個是人。董主任為什麽會把我招進來呢?你也說了,公司裏甚至有好幾個員工都是你們在鑒寶大會上收來的,那為什麽人事會用那麽普通的方式,從招聘網站上招人呢?”

龍牙低頭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順手丢到了趴在地上的老袁身上,白了齊辰一眼道:“我不是說過?人事幹的蠢事你問人事去,我又不管招人我哪兒知道他們腦子又進了多少水?”

齊辰沒有被他這句話堵回去,反倒是又想起了許多之前沒注意的細節:“上次在工地的時候,你說過,刀童和那老太太,普通人都看不見,我當時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但是被後來發生的事情打了岔,就徹底丢到腦後了,現在我想起來究竟哪裏不對勁了——普通人都看不見,為什麽我能看見?”

“鬼知道!不過——你別告訴我你長這麽大都沒在鬼故事裏聽說過陰陽眼這玩意兒。”龍牙抱着胳膊,沒好氣地回答道。

“好吧,就算我有陰陽眼。那麽還有件事我有點想不通,董主任招我來是做文物修複的,我雖然大學沒白學,也做過一些實操,水平還過得去。但是我覺得我修複修複普通文物就算了,你的本體可是上古妖刀啊,居然被我那麽锉一锉,焊一焊就真的修複好了?”齊辰臉色疑惑中帶着一絲茫然,說到最後,他自己都覺得有點玄幻了。

不過他看着龍牙張口,等來的卻不是回答,而是一聲暴怒的咆哮:“你還有臉提?!老子身為妖刀之首的尊嚴都沒有了!居然那锉刀焊槍招呼我?你應該慶幸老子脾氣好不跟你計較,不然早給你把腦袋擰下來了!”

齊辰:“……龍組長重點不是這個,我是想說——”

龍大爺怒火更盛:“什麽玩意兒就重點不是這個?!老子的臉就是重點,臉都丢盡了的事情又被你提起來,你說你存的什麽心?嗯?!”

齊辰:“……”我還是暫且閉嘴吧。

龍牙似乎還沒發完火,他瞪着齊辰似乎還想說什麽,卻在張口的時候頓住了動作,眉心一蹙,而後長臂一伸,将坐在床邊的齊辰整個兒撈進懷裏掩着他的頭朝旁一閃。

幾乎是在他閃開的同時,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影破牆而入,帶着一身寒鐵的冷光,瘋了似的舉刀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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