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剛入夏的一日午後,靜寂的書房中,秀瓊正和司空煜下棋,樂媺便拉着陳沐白畫院子的花貓,其實她很高興秀瓊喜歡和司空煜下棋,這樣她就可以獨自‘霸占’沐白哥哥。
“沐白哥哥,看我畫的小花好不好看?”樂媺自己只将她命名的小花畫了上去,畫中其餘處均是空白,看來是要陳沐白接手了。
“這小花是在做什麽?仰着個頭。”陳沐白看着畫中孤伶伶的一只貓,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它在看樹上的鳥,要跳上去抓。”樂媺把畫拿的遠一些,又看了看,自覺那是相當的滿意,小花的神态都畫了出來,尤其是淘氣的樣子。
“那不是還要畫樹枝,還要加上鳥?”陳沐白認為任務有些過重,便加重了語氣不确定的問道。
“是啊,還有,小花蹲着的地方還要有草,至于別的嗎?就算了。”樂媺很大方的揮了揮手,表示不計較太多。
“你自己畫草。”陳沐白拿起了畫筆,開始勾描起來。
“我不,沐白哥哥給我畫。”樂媺有些習慣性的撒嬌,陳沐白沒骨氣的放棄原則,博得小美人妹妹一笑。
那邊司空煜聽得他兩個說的熱鬧,便回頭看了兩眼,正好和秀瓊的一局棋下完,他起身便打算過去看,誰知秀瓊垂着眼輕聲開口道:“司空公子,昨兒個看書,有幾個字眼生的很,不知怎麽個念法?可否幫我參詳參詳?”
司空煜當然只能說,“關小姐過謙了,只怕我也是孤陋寡聞,認不得也是有的。”他其實有些奇怪今兒個秀瓊怎麽言語有些扭捏了?相處了幾個月下來,她已習慣了随意的談吐,現在這個樣兒別真是遇到什麽難念的經了吧?
秀瓊随手将自己帶來的詩書翻了開來,哪裏有什麽難讀的生僻字,不過是詩經當中的一篇芄蘭,通共也沒幾個字,難認的也就兩個。
芄蘭之支,童子佩觽。雖則佩觽,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芄蘭之葉,童子佩韘。雖則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還真有點兒難,我小時最不喜歡看這些東西了,幾個字看起來都生的很。”司空煜接過秀瓊遞過來的書本,掃了一眼便知是何意思,這篇芄蘭不過就是少女向少男表達愛慕之情的歌謠罷了,怕這講解是個幌子,試探才是真章,他靈機一動,向正巧偏過頭來的樂媺招招手。
“司空表哥,做什麽?”樂媺颠兒颠兒的走過來,又回頭看了一眼還在規規矩矩為自己作畫的陳沐白,很滿意他認真的态度。
“這上面的東西都會讀吧?”司空煜将書攤開來放到剛才下棋的幾上,把樂媺按到方才自己坐的椅子裏。
Advertisement
“小時娘就教過了。”樂媺不解的擡起頭看向司空煜,他怎麽可能不會?
“給你關姐姐講講,看你忘沒忘?”司空煜大言不慚的又将自己擺到了教書先生的位置,樂媺就是他要考的學生。
“姐姐是不是瞧着這裏面的觽字和韘字不好認?也不怪姐姐,這都是他們男孩子戴的東西,當然他們才在行,不過咱們現在都沒象這書裏稱呼的這麽別扭了,你看沐白哥哥身上拴的玉佩,其實就和觽那玩藝差不了多少,還有司空表哥會騎射,他手上應該套過那個扳指,就是這個韘了,不過可能是現在咱們講究些,不用骨制,都做成玉的了。”樂媺沒讓司空煜看扁,小嘴巴巴的就講了開來,還知道理論與實際相結合,一旁的司空煜強忍住臉上的笑意。
“還有姐姐,這不過就是以前少年人吟唱的歌謠,一個少女喜歡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少年,可那少年不知道啊,因為他覺得自己成人了,不能總象小時那樣頑皮,因此才做出老成穩重的樣子,都是那少女自己多心,東想西想的卻沒将那少年往好的方面想,其實她應該替少年高興才對。”樂媺只顧自己講的口沫橫飛,便沒留意秀瓊的臉上已經失了剛才的輕快表情,懊惱的扭着雙手,根本沒有心思聽她在那裏沒完沒了。
“樂妹妹真是個才女啊,看看這個又有什麽意思了?”秀瓊見不得樂媺還要繼續,有些浮躁的她随手翻了幾頁,恰好一篇雄雉跳到眼前,她解氣的笑了笑,将書直推到樂媺胸前。
樂媺看了看雄雉:
雄雉于飛,洩洩其羽。我之懷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飛,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說實話,這篇雄雉雖說講的是婦女思念遠役的丈夫,質問那些讓夫妻分隔百姓流離失所的貴人,可也同時在譏諷那些沒有修養的人,秀瓊會不懂嗎?她可是比自己要用功的人哪,是不是自己又說錯做錯了什麽?她這是和司空煜一起想看自己的笑話吧?想到此處,樂媺回頭看向還在自己身後的司空煜,想從他臉上找到幸災樂禍的笑容,可司空煜的臉上沒一絲笑意,反倒陰沉起來。
“雄野雞在飛翔,翅膀慢慢的舞。我在想念伊人,只為音信少。雄野雞在飛舞,忽高忽低的叫。我的心上人,真是讓我憂心。擡起頭看日月,我的思念悠長。路途那麽的遠,你怎樣回到我身旁呢?你們有權有勢的人,做事不顧德行。倘若不貪不嫉,怎麽會有災難呢。” 樂媺按部就班的簡單講完了後,覺察到這時的氣氛有些怪異凝重,秀瓊被司空煜看的有些不自在,哪有他那樣盯着人家女孩子瞧的,沒半點溫柔,難道想吓死人?她不由得故做輕松的說道,“你說過去的人吟唱什麽不好,總是把一些野雞呀,野兔啊什麽當成寶貝,哪象咱們現在,只是在吃的時候念叨兩句,嗯,好香。”她調皮的咽了咽口水,逗得兩個人都笑了,雖說笑的有一點兒勉強,但氣氛總算是又回到了往常的樣子,那邊陳沐白也将畫作的七七八八了,四個人便全湊到一起品起畫來。
之後的日子,樂媺很少在秀瓊和司空煜下棋的時候湊過去,她通常會坐在沐白哥哥的對面陪着他寫字,或兩人看同一本書,你說幾句我說幾句。當然還是陳沐白講的多,他爹多有學問哪,連帶着他也喜歡讀書講教,這幾個孩子說是來聽陳子謀教導,大部分時間還不是同他一起切磋。
樂媺可能自己都沒能發覺,她已經不自覺的将沐白哥哥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她有時會坐在他對面邊看邊寫,口渴時就會伸手将陳沐白的茶盞端起喝上些,陳沐白若是同司空煜下上幾盤棋,她甚至會窩在他時常坐着的椅子裏,翻起他剛剛放下的書,這些小事看在陳沐白眼裏便只當她還是粘人的小妹妹,可司空煜看在眼中便刺在心上,幾次想要尋個機會單獨和樂媺說說自己的心思,但只要看到她那眨巴眨巴的黑眼睛他便失了勇氣,怎麽開口呢?還是再等等吧,她都沒到十四歲,還是懵懵懂懂的時候居多,也許要再過兩年她才能看到自己對她的好呢,現在的她還是有一點兒傻乎乎的,秀瓊喜歡自己都沒看出來,估計她也是沒往心裏去,要是秀瓊喜歡上沐白表弟她早就能瞧出苗頭了。算了,誰讓自己遇見這麽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呢?還以為她自己多聰明,其實就是個笨丫頭,喜歡沐白就該早早開口,然後端着個架兒,上趕着這麽整日圍前圍後他只會把你當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