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月初一,這天的日子還算不錯,雖不是大晴天可也沒有雨意,樂媺的臉色和天色差不多,別人看不出她高興可也看不出不高興,總之是循規蹈矩的遵照每一個儀式,沒出一點兒差錯的上了花轎,只不過她的陪嫁丫環卻不是雁兒和莺兒,卻是兩個平常不大使喚的,樂染也明白她的意思,喧嘩的迎親隊伍走後便吩咐管事的讓兩個丫環回自家了,當然那賞銀是不能少的。

樂媺以往覺得從自家到太尉府可不近,可今天坐在轎中緊張的她卻恨路太短,好象還沒怎麽走轎子便停了下來,然後轎簾掀開處,司空煜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便已伸到面前,還未等她手伸過去,他已然急不可耐的抓起她的左手,就那麽将她拉出了花轎,出了轎才想起将手中的紅綢塞給她。

司空煜牽着樂媺踏上府門前的毯子時,一時間,撒錢的、抛米的、讨賞的,鬧哄哄的人聲此起彼伏,司空煜心中高興便覺得再熱鬧才好,可樂媺正和他相反,她被這場面鬧的心煩意亂,再加上還有個蓋頭蒙着,因此上她過馬鞍時便忙亂的差點兒摔倒,還是身旁的司空煜機靈的回身将她扶住,兩旁的喜娘打趣說新娘子有福氣,新郎倌心細還知道疼人,樂媺在心裏恨恨的回了一句,這個跟頭還不知道是不是他讓我摔的呢。

接下去的拜堂樂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終于是沒出半點兒狀況,平平安安的進了洞房,她很慶幸自己沒出什麽笑話,明兒個京師之中的八卦也就是聊聊今日這婚事有多鋪張罷了,瞧外面這場面,好象是朝中官員捧場的可不少,聽聞帝後也賜了對貴重的金玉如意做賀禮。

其實若不是他二人之前行事太過招搖,隆順帝今日定會禦駕親臨,但身為一國之主總要顧及民風、注意影響,否則太高調的恭賀此婚事,等于贊同某人的年少輕狂,那可不行,輿論導向那也是很重要地。

左思右想的樂媺還在恍惚中忽覺眼前一亮,卻原來蓋頭已然被司空煜挑開,他那張魅惑人心的臉此刻正笑吟吟的,看的她心裏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她現在沒那麽傻了,也知道面上如何裝的若無其事,因此司空煜眼中的樂媺便是妝容豔麗、華貴端莊,一旁的人都啧啧贊嘆其樣貌出衆、溫婉娴靜,只他心裏一沉,覺得久別重逢的樂媺更象是一朵沒有生氣的牡丹花,幹幹的,只還保留着那花的形狀而已。

因外面太多的客人等着敬酒,司空煜只稍稍停留了下便匆忙趕去前廳,樂媺見他走後反倒松了一口氣,開始有心思打量這新房,新房中最顯眼的便是她如今坐在身下的婚床了,那洞月式架子床的樣式新奇、雕花繁複不說,尺寸亦是比尋常床帳寬大得多,而木料則是貴重的黃花梨,樂媺一眼看過後便是在心裏說了句奢靡,可她再一轉頭看向那梳妝臺,多寶格,屏風,塌幾桌案,從裏間到外間俱是同款的木料雕花,而桌案上擺放的陳設也是金銀閃爍,珠寶生輝,就連她腳下踩的地磚都是鑿花塗彩的,而此刻鼎爐中飄散着百合香氣,瓶罐中還盛放着新奇的花蕊,好一派的富貴氣象!樂媺越看越覺心中不安,她小心翼翼的在床邊挪了下,手不經意的摸上了被子,觸手便是錦緞倒不稀奇,只是那一旁侍候的丫環說那緞枕都是用各色玫瑰花瓣填裝的才讓她稀奇,真不知自己這身子用不用得了這麽精細貴重的東西,她一直可都沒敢當自己是公主。

“這可都是二公子的意思。”看樂媺臉上沒有出現意料中的驚喜,小丫環又加上了這麽一句,想來是對這二公子極是忠誠,在這新夫人面前還不忘了誇上一句。

樂媺臉上只管端莊的笑着,她告訴自己別想亂七八糟的東西,可偏偏那腦子裏只有前一天王大娘拿過來的畫冊和那個活靈活現的小盒子,那畫冊她只看了幾頁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怕再看自己都沒勇氣上花轎了,現在一想到今晚司空煜就會象小盒子裏的男人那樣,把自己脫的赤條條的壓在身下,她一下子站了起來。

“夫人怎麽了?”那丫環被樂媺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心想夫人這是着急了?

“去倒盞茶給我,要涼的。”樂媺只覺自己的臉發燒,這天也不熱呀。

“溫的就好。”正在進房的司空煜恰好接了口,對着那丫環重新吩咐道,樂媺不領情的撇了撇嘴,心想自己想喝口茶也做不了主了。

“你怎麽還穿着這件?這麽難看,趕緊脫了。”司空煜看來要做主的不止是那一件,現在連穿的也管上了,其實樂媺穿着那大紅喜服也并不難看,但就是沒了平日的靈性,整個人呆板的很,好象被壓的喘不了氣似的,也可能是她比以往瘦的緣故。

“那我穿哪件?”樂媺不耐煩的向衣櫃走去,一旁站立的小丫環連忙先過去,機靈的打開櫃子的門。

“你們先下去吧。”司空煜向着屋子裏伺候的丫環擺擺手,他現在看誰都礙眼。

“公子爺,你還沒和夫人喝交杯酒呢。”那大一些的丫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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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出去了,我和夫人再喝。”司空煜脾氣是真好,對每一個人都是态度溫和。

“你選吧,我要穿哪件?”樂媺看着丫環陸續的出了房,她原形畢露的對司空煜語氣惡劣起來。

“你喜歡哪一件?”司空煜懶懶的倚到榻上,随意的問着樂媺,本來還想着她這半年是轉了性了,最初掀開蓋頭看着她那沒有生機的臉時,他都有些洩氣了,只怕她因為無故受了些苦便心生怨恨,成日的唉聲嘆氣,進而言語尖酸目光陰沉,卻不想她這氣惱的樣子還是一如當初,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還是原本那種不懂掩飾的純真。

“都喜歡。”樂媺故意賭氣的瞪了司空煜一眼,她自己也有點兒弄不明白,為何對着他就是做不出溫順謙恭的樣子,甚至都不屑于裝那麽一時半刻。

“我和你正相反,我哪件都不喜歡。”司空煜這下徹底放下了心,她這瞪人的樣子沒比小時候強多少,都屬于色厲內荏,壓根沒什麽底氣,自己一句話就能讓她暴跳如雷,因此上他索性歪倒在榻上,閑閑的枕着手臂,饒有興趣的回了一句。

“捉弄我好玩是麽?”樂媺對着他不知為何就是沒有一點兒想遮掩,此刻的她大為光火,而且是她也就發火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司空煜極正色的對上樂媺小題大做而暴怒的臉,心想,看看,原形畢露了吧,還是沉不住氣。

“你還有真心話?”樂媺諷刺的關上了櫃子的門,落寞的坐到桌邊,她與往最大的不同也就是眼前這個樣子,以往的她總是興高采烈的時候多,可現在安靜的時候多了點兒。

“我的真心話你也未必喜歡聽。”司空煜這話講的感傷,可惜沒打動人。

“留着你的真心話去哄別人吧。”樂媺真就對他的話沒什麽興趣。

“看你這倔樣子,真是煞風景啊,本來還想告訴你,我最喜歡你什麽都不穿呢。”司空煜得意的看着樂媺臉色瞬間飛紅,手腳無措的站在那裏不知怎麽辦好。

“害羞了?”司空煜下了榻,到了樂媺身旁,拉起她的手坐到桌邊,拿過了準備好的酒杯,倒得滿滿的,放了一杯在她手中。

“我——就是――累了。”樂媺嘴硬的樣子一如從前,她的頭就那麽低着,再不肯看和她同處一室的壞男人。

“那就喝了這交杯酒,早些歇着。”司空煜的聲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重重的拉長了‘歇着’兩個字,樂媺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慌亂中一擡手便将那酒盡數倒入口中。

“夫人和小時候一樣,急性子。”司空煜悠然自得的聲音讓樂媺真想鑽進地縫裏去,可這屋子裏沒有。

“我、我睡榻上好不?”樂媺絲毫不敢想象要和身旁的這個男人同床共枕,尤其還要做那種事,光着身子對着他就已經做不到了,雖說自己曾經被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我們兩個好象成親後就能名正言順的睡在一起了。”司空煜看來是怕樂媺孤枕難眠,體貼的将飲盡了的酒杯放下,拉起她的手。

樂媺反射般的跳起,掙脫開來,慌亂的轉過身,猛然又發現自己有些過份,理了理思緒,平複了臉色,又轉回來勉強堆起一絲微笑。

“我今天太累了,身子不舒服,嗯,腰——肚子疼。”

司空煜在她背過身的那一瞬間,臉色猛然沉了下來,可在樂媺再次轉過來的剎那得又換上了溫和的笑臉。

“随你,那就先歇着吧,我出去一會兒再回來。”

“你也早些歇着吧,今天都累的很。”樂媺補償性的關心了他一下,司空煜向外走的腳步頓了頓,還是出去了。

強壓怒火的司空煜在清冷的花園中走了好一會兒才算是平服些,剛才他可真想拿出夫君的款兒挾制樂媺,可再一想,真要是和她硬來以後可就沒有什麽好日子過了,估計自己要看着冷臉過上一兩年,樂媺的死心眼不是這幾日才有的,誰讓自己喜歡這麽個死犟的女人,還是別和她計較,自己一個大男人就先讓讓她,況且她現在就等于是在自己的手掌心中,早晚不還是要行夫妻之事,就當給她些日子養胖點兒,到時候享用起來也舒服,想到這裏他擡起頭看着燈火通明的新房,那溫暖的屋子裏有着自己夢寐以求的新娘,這懸了許久的心中大石終于放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這麽一想他走回的腳步重又輕松起來,推開門時的笑臉也讓樂媺不舒服的再次暗暗撇撇嘴,不知為何,她就是見不得他得意的樣子,因為那只是說明自己笨的任其盤算,誰願意成天在另一個人面前象個傻子似的,他虎視眈眈的只想着如何将你據為已有,自己是什麽時候讓他起了色心的呢?要真是十一二歲時就開始那他可真是好耐性,坐在床邊的樂媺越想越覺得後怕,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冷了?要不要讓人生個火盆過來?”司空煜走進內室裏見她那個樣子,還以為自己開門帶了冷風吹進來,便要回身去喚人生個火盆過來,樂媺急忙起身過來拉住他的衣袖,“沒冷,別弄那個了,怪麻煩的。”

“可怕你身子不自在。”司空煜說着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中,樂媺的手不再是一年前的嫩滑,而且手指也好象有些粗,他這才意識到她是真的吃了很多苦,有些事并不只是船過水無痕的,至少她這手便不複以往的纖細。

“你在觀裏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司空煜再次響起的聲音異乎尋常的低沉,他的心疼全無保留的呈現在樂媺眼前。

“沒,也沒多苦。”樂媺不自然的想将手抽出,那雙手盡管還是不大,但确實不再是一雙纖細柔滑的手了,她已經有點兒習慣在人前将它們放入袖中,不大露出來。

“以後讓丫環每天用香膏給你揉一揉。”司空煜本是想着女人愛美,怕樂媺在意自己的美醜才會有此周到的一問。

“雁兒早做過了,甭費事,哪就那麽金貴了?”樂媺坦然的仰起臉,對上司空煜黑漆漆的雙眼,不知道是不是紅燭搖晃的關系,他的眼中有着細細的水澤。

“你還怪我?”司空煜突然想講給樂媺聽,他有多渴望和她在一起,在環州的每一日他想的心都疼了。

“不知道。”樂媺低下了頭,司空煜知道那是她在撒謊,她怕別人看到她的眼睛,因為她怎麽也學不會說謊時讓雙眼坦蕩。

“你要怪就怪吧,我……其實……很高興當時能留下你,到現在也是。”

樂媺沒想到人家能不知悔改的在她面前叫嚣,并沒如她所想的內疚、賠不是,她忍耐了許久的委屈如火山般爆發開來。

“我不該怪你?要不是你,我才不會背着個壞名聲,也不會被關在那該死的地方。”

“怪我,怪我。”司空煜見她聲調猛的高了起來,忙小心的認錯,她真要是能和自己哭鬧也就是還沒和自己生疏,從小到大她只在自己親近的人面前才有此舉動,而她這個委屈在家中斷不會哭訴,她才不會讓岳父大人擔心,也就只有對着自己這個元兇發洩了。

“我才不想要嫁給你。”樂媺終于将心中的話哭着說了出來,她能夠接受盲婚啞嫁是因為從來沒有見過對方便不會計較太多,能甘心情願的做到自欺欺人,可現在面對的是自己從小的相識,那可不一樣了,不說他以往的聲名狼藉讓自己望而卻步,單說這神秘感的消失也讓人覺得索然無味,所以她現在真的是委屈,很委屈,這段日子未曾痛哭過的她一發不可收拾的流起了眼淚。

“哭吧,忍的太久了?是麽?”司空煜心疼的想将她摟進懷裏任她盡情的哭泣,可樂媺不領情的将他推了開來,重新坐到床頭處,臉埋在膝上,整個人縮成了一團,熟練的姿勢讓他明白她曾經這樣哭過無數次,就不知有沒有這次這麽大的聲音?

“再哭眼睛就腫了。”司空煜等着她哭了一會兒後才笨拙的安慰道。

“不用你管。”樂媺發洩過後,象個小孩子一樣邊抽泣邊犟嘴。

“以後你管我。”司空煜邊說邊端過碗茶來哄着她喝了下去,“喝點兒再哭,要不然都沒有眼淚可流了”,這個時候他還有逗弄自己的心,樂媺再一次受到了傷害,将喝盡的茶盞丢過一邊,倒向床裏,又開始新一輪的哭泣,坐着哭太累了。

“就知道你逗不得。”司空煜脫下衣裳鞋襪,上得床來,将樂媺的身子扳過來,想摟進懷裏。

“你做什麽?”受到驚吓的樂媺下意識的問出口,然後便停止了哭泣,不安的向後縮了縮身子,她猛然再次意識到新婚之夜要做什麽,司空煜大概是想和自己行夫妻之禮,她可不想,不想和這個自小相識的人□相對,太別扭了,她受不了。

“乖,咱們就這們睡一會兒,你不累麽?”司空煜沒敢動手脫樂媺累贅的嫁衣,看她那樣子也不會讓自己脫。

“我就這麽睡。”樂媺背靠向床裏,瞪大了雙眼防備着司空煜,眼見着他沒一會兒就合上了眼簾,靜靜的睡了過去,她終于也熬不過疲累,慢慢的歪着身子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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