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彧去外地出差,回來的那天是個周六。他看看表,還不到中午,如果現在去找許彥清應該能碰到。做了決定,他從車站出來就直接打車過去了。

許彥清家外面那條主路好像發生了車禍,今天特別堵,秦彧讓司機提前停車,自己走進去。誰知他剛往裏走了沒多遠,就跟迎面急匆匆過來的人影差點撞上,仔細一看,這不是許彥清嗎?

許彥清背着他的母親,腳步一深一淺地從巷子小跑而出。

“學長,怎麽了?”秦彧看到沈嘉蘭的狀況,猜出了幾分。

“我媽暈倒了……”許彥清的臉上全是汗。母親突然暈倒,他第一時間叫了120,結果堵車進不來,他急瘋了,一刻都不敢等下去,背着人往外走。

“我來背阿姨!”秦彧大喊一聲,不由分說地從許彥清背上接過沈嘉蘭,再把自己的背包丢給對方。他的腳步更快,背上人就往外跑,許彥清緊緊跟着。

他們剛走出兩條巷子,擡着擔架步行過來的醫護人員也到了,于是一起把沈嘉蘭移到擔架上,再往救護車那邊奔。

到了醫院,秦彧讓許彥清陪着他母親,自己跑上跑下辦各種手續。沈嘉蘭幾年前突發腦溢血差點死亡,醫生說是舊病複發,萬幸這次不是大血管,經過一番急救,暫時脫離危險,仍需住院觀察幾天。

許彥清平素的從容早已不見,即使醫生宣布母親脫險,他的心跳還是快得停不下來,整個人都在發抖。他脫力般地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一縷碎發從額邊垂下也顧不得撩起。

秦彧走過來,原本在一旁站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坐下來,輕輕握住他的一手,力道逐漸加重。

許彥清看向秦彧,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并不排斥。他也想通過另一個人的溫度确認自己的存在,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你想吃什麽?”秦彧問。他和許彥清中午就沒吃飯,折騰到現在,晚餐時間都過了。

“我吃不下。”許彥清感到抱歉,連累秦彧浪費大半天時間,連飯都吃不上,便對他說:“今天辛苦你了,改天請你吃飯,現在別管我了,自己找點東西吃完回家吧。”

“我不。”

“聽話。”

“你別拿我當小孩子。”又是那種幽深的眼神回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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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彥清頭痛。秦彧從以前就很聽他的話,可一旦固執起來,又讓人難以拒絕。看他的架勢,自己不吃他也不會吃,兩個人就這麽一直耗着。

“你吃什麽?我去買。”秦彧重複了一遍。

“随便什麽都可以,再幫我帶杯咖啡吧。”許彥清想,今晚大概睡不了了。

秦彧沒幾分鐘就回來了,帶了包子和套餐,但把咖啡換成了牛奶。

“咖啡沒有了。”他移開視線。

許彥清死死地盯着他,沒過一會兒秦彧改口:“太晚了,你喝那個休息不好。”

“我夜裏要看着我媽。”許彥清嘆氣,雖然是好意,但也沒別的辦法。

“……”秦彧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我看着阿姨,你好好休息。”

“那怎麽行?”許彥清開始焦躁,這人添亂也不分場合,“我家裏的事跟你無關,你吃完就趕緊回家!”

許彥清的口氣很沖,秦彧露出受傷的表情,但依舊不肯妥協:“你別趕我走。”

“你——”他的神情讓許彥清不忍再說出一句重話。

秦彧不是第一次被許彥清從身邊推開。

那個春天,和往年一樣,S大的槐樹開花了,成簇成串的白被綠蔭掩映,風中飄着素雅的清香。秦彧就是在那片風中蹦跳着走向湖邊的草坪。僅僅給許彥清發了一條“學長什麽時候有空?”的信息,就立刻收到了回複,怎能不令他雀躍。

“學——”秦彧一路蹦跶到許彥清面前,卻見半躺在草坪上的學長,嘴裏叼着一根煙。

“學長你明明跟我說過抽煙不好。”

許彥清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把煙掐掉的打算,“你不能抽,我可以。”

這算什麽……秦彧有點不甘,但是看許彥清的表情,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是極少見的冷漠疏離;而且前些天許彥清回了趟A市的家,不知發生了什麽。

“學長你有什麽煩惱嗎?”秦彧認為他如果心情不好肯定是有原因的。

“跟你沒關系。”

幾個字砸下來,秦彧的心一點點變涼,原本想要告訴他的“好消息”也沒多少傾訴欲了。

許彥清察覺出他的變化:“不高興了嗎?”

“沒有。”幾分賭氣的聲音。

“你要想像個成年人,就要尊重別人的空間,每個人都有不想和他人分享的秘密。”許彥清吐出幾個煙圈,語重心長地說。

“你今天是要跟我說什麽?當然,如果現在不想說了也沒關系。”

學長果然成熟得多,幾句話拂去了自己心中的戾氣,但秦彧還是想告訴他:“我得到一個二年級去美國交流的機會。”

“是嗎?”許彥清為他高興,其實秦彧也是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學生。

“學長你希望我去嗎?”

“幹嘛不去?”許彥清奇怪,還以為秦彧早就決定好了。

“我在考慮,”秦彧的面色有幾分遲疑,“但是出國以後大二就不在這邊了,等我大三回來,學長你就大四了,要換校區了吧?”

“嗯,是啊,”他們學校大四和研究生都是在另一個校區,與主校區相隔甚遠,“那怎麽了?”

“以後就很難再見面了。”秦彧望着不遠處的湖水,一臉惆悵。

“秦彧,你老跟着我幹什麽?”許彥清剛緩和下來的神色再次染上層霜,眉心也擰成了結,“還沒斷奶嗎?”

他這次的語氣更加嚴厲,而且一句多餘的話都不屑再說,蹭地站起來,丢下秦彧大步向宿舍樓走去。

那次許彥清以為秦彧不會再理他了,對方也确實有好幾天沒再“騷擾”自己,但一周之後他又被秦彧叫了出來。他沒料到秦彧會跟他道歉,雖然有些別扭,但看來認識到了錯誤。

“學長,我決定出國了。”随後秦彧低着頭說。

“那天,我說話是重了,”見他服軟,許彥清也不好意思,“但不是完全沒道理吧?”

秦彧沉默着。他當年比許彥清矮幾公分,又低着頭,許彥清看到他微亂的發頂,伸出手輕輕地按在上面,再幫他理順。

“你自己的事還要受我影響,可不就是沒斷奶嗎……把我當你媽了?”許彥清開玩笑,“就算是親爸媽,也不會阻止你獨立。大學注冊都沒讓家長送,那時候的勁頭哪去了?”

“我知道。”秦彧不想聽他說這些,好像自己真的特別幼稚。

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去外面的餐館吃飯慶祝。

秦彧萬萬想不到,後來去了美國,與許彥清一別就是近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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