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在醫院的一晚,秦彧如己所言,一直陪在沈嘉蘭床前,讓許彥清在陪護床上休息,快天亮的時候,在許彥清的堅持下,他才稍微睡了一會兒。一大早,他幫許彥清和沈嘉蘭買好早餐,獨自去了公司。
之後的兩天,秦彧都會在下班後到醫院幫忙。
沈嘉蘭早就清醒了,只是精神不太好,腿腳更不利索了,總在床上躺着,除此之外,倒沒有大的病痛。她還需要打幾天點滴,白天天氣好的時候,許彥清會用輪椅推她到醫院露臺曬曬太陽。
一日,她在露臺上碰到隔壁病床的老人,聊了幾句後忽覺口渴,許彥清回房間拿水。
“你另一個兒子今天沒來?”那個老太太問沈嘉蘭。
“你說誰?”沈嘉蘭沒反應過來。
“就是那個啊……前兩天過來的那個大小夥子。”
“是他啊……”沈嘉蘭明白了,但她只知道秦彧的名字,話都沒說過幾句,“他不是我兒子。”
“那是女婿?”老人話多,意識不到沈嘉蘭的尴尬。
“不是,我沒有女兒,他是我兒子的朋友。”看樣子不把這個問題說清楚對方是不會輕易放棄。
“那還能這麽孝順呢?”老人十分驚訝,“我親兒子都做不到,你啊,有福氣!”
“看您說的。”
沈嘉蘭敷衍地笑笑。她的福氣早在45歲之前就用光了,這之後只有無盡的痛苦折磨。許彥清的父親剛走那時,她只要一閉上眼,腦子裏全是他的樣子,還有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時光……那些過電影般的畫面,幾乎讓她頭痛到炸裂。
不過總和許彥清在一起的男孩子确實讓沈嘉蘭在意。她始終想不通為什麽一個不相關的人大老遠地跑過來照顧自己,而且不止一天。對朋友的母親完全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
一周後,沈嘉蘭出院。秦彧開車過來,把母子倆送回家。車開到城中村入口的時候,許彥清讓秦彧停了一下,在路邊的水果攤買了個西瓜。
“平常人少,都不敢買整個的,”許彥清笑道,“今天你幫我們分擔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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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吃不了太多啊,秦彧心想,唇角卻是上揚的。
到家後,許彥清安頓好母親,距離午飯還有一段時間。
“秦先生,這幾天謝謝你了。”沈嘉蘭對秦彧說,“應該找個好點的地方請你吃一頓的,改天吧,今天只能先在家裏湊活了。”
“沒關系。”被沈嘉蘭注視着,秦彧有點不好意思。
“來,先吃西瓜。”許彥清将切好的西瓜端出來,一塊塊整齊地擺在托盤上。
這次挑的西瓜是水瓤的,瓜肉咬着脆生,而且甜度不錯,許彥清和母親都愛吃這種汁多的瓜。
“怎麽樣?”許彥清問秦彧。
“好吃。”秦彧開心地嚼着,甜甜的湯水順着嘴角流下來。
“你還真是不注意,”許彥清看到他嘴邊的那片紅豔,順手掏出自己的手帕,“當心流到衣服上。”
許彥清多年來一直有随身攜帶手帕的習慣。秦彧記得剛入大學軍訓期間,有次訓練結束遇到對方,他就是拿着這樣的一條帕子讓自己擦汗。
秦彧望着淡藍色手帕出神,意識到時許彥清已将帕子遞到他的嘴邊,幾乎要幫他擦了。
“我、我自己來就好。”他慌忙接過來,碰到許彥清微涼的指尖。
坐在他們對面的沈嘉蘭裝作什麽都沒看到,扭開頭去。
秦彧擦完之後又十分懊惱,明明可以用紙巾的,這麽漂亮的手帕就沾上了紅色的印漬。
他把它洗淨挂在陽臺上,小小的彩色夾子夾住兩個角。突然起了風,手帕随之前後飄動。
母親生病的時候,許彥清向咖啡廳和學生家長請了假,大家明白他的情況也都表示理解。現在沈嘉蘭出院,他也要恢複工作了。當天下午,他坐秦彧的車去一個學生家。
秦彧有半個月沒到父母家了,和許彥清告別後,就回了家裏。秦父又出差了,晚上才到家。秦母每次見兒子回來都很高興,拉着人聊這聊那,倒是沒再提讓他找對象的事,仔細想想秦彧說得也對,他現在年紀太小,又是事業剛起步的階段,沒那麽多精力。
秦彧話不多,但是在父母面前并無不耐。陪母親坐了半天,他回到房間休息。他在家的那間屋仍保持着讀書時的樣子,簡單的家具擺設。飄窗上的薄荷是去年養的,葉子綠油油的,母親照顧得很好。
秦彧睡了一覺,最近經常往醫院跑,他也沒有休息好,幾乎腦袋一挨枕頭就睡着了。醒來不知道是幾點,只聽見耳邊噼裏啪啦地響,房間裏暗得出奇。睜開眼以後,他花了好幾秒才辨清自己所處的時空。
外面下雨了,很大的雨,打在合金窗框上的聲音像是冷硬的器械碰撞,玻璃上一片霧茫茫,紗窗上挂着透亮的珠子。秦彧這才發現睡覺前忘記關窗,雨潲進來,幾乎都落在寬大的窗臺上,薄荷葉被沖刷得更水潤了,窗簾也濕了一些。他連忙關上窗戶。
秦彧給許彥清打了個電話,問他有沒有回家。
“到了,”許彥清說,“我剛進家十分鐘就下起來了。”
秦彧放心了,不知再說什麽好,許彥清接着說:“幸好中午洗的衣服還沒晾,這雨來得真快!不過一下雨就涼快多了對吧?”
和許彥清通完話,秦彧走進浴室沖澡。他睡得迷迷糊糊,頭腦脹脹的,眼睛也很澀。花灑下的水流聲和雨聲完全融為一體。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秦彧穿好衣服,再向窗外一望,行人都收了傘,三三兩兩地從樓下經過。街市仍籠着一層昏黃,像複古膠片拍出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