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天後,許彥清接到一個陌生女性的電話。
“許先生,我是秦彧的媽媽。”
“阿姨,”許彥清握緊了手機,“您好。”
手機那端的聲音平和但毫無溫度:“我聽秦彧他爸說,你前兩天給他打過電話,我愛人比較忙,讓我給你回個話,我們約個時間見一面吧?”
“好。”許彥清正有此意,他讓秦母挑選了合适的時間和地點。
那天,許彥清穿了演出時才穿的高級襯衣,提前在咖啡廳等候。
“抱歉,我來遲了。”
秦彧的母親梳着一頭利落的短發,看起來很年輕,好像還不到五十歲。
“沒關系,我也剛到。”
“我們碰面這件事,我希望你沒有和秦彧說過。”秦母坐下後對許彥清道。
“當然。”
“嗯,我相信你,許先生——”秦母點完飲品将菜單交還給服務生,再次看向許彥清,“其實我老早就聽說過你。”
許彥清看着她,一言不發,但露出了些微詫異的神色。
“我們家秦彧高中的時候就提到過你,”她繼續說,“那個孩子從小就比較孤僻,工作以後才好點,以前他朋友少,很多事情也不太愛跟家裏人說,能被他挂在嘴上的可能你是唯一一個吧。”
“嗯,我知道。”許彥清的唇邊浮過淡淡的笑意。
“他這些天一直在試圖說服我和他爸爸。老實說,如果他的對象是其他男人,我可能還不至于那麽排斥,但是你——”,她稍加停頓,“我不認為你适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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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彥清心頭微驚,但面色未變:“為什麽?”
“秦彧大學的時候有一陣情緒很不好,雖然他不會直說,但是我看得出來。”秦母放下手中的杯子,“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因為你。”
許彥清的後背冒出了汗。
“你很會隐藏,”秦母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你是那個許家的獨子。對于你家裏的事,我很遺憾,可是我也只有秦彧一個孩子,必然更偏心他。”
“我明白。”許彥清輕輕點頭。
“秦彧比你單純得多,其實如果不牽扯他,我是很佩服你的。”秦母滔滔不絕地說,“你很強,或許只要你想,沒有做不到的事。你這樣的人,任何情況下,都不會依靠任何人,所以我覺得你們不合适。”
許彥清靜靜望着她,有些疑惑,又隐隐約約地明白了什麽。
“兩個人在一起,長久地走下去,是需要互相依賴的,否則遇到什麽情況,我很懷疑你會像當年那樣,默不作聲地一走了之。”她說完,長長地籲了口氣。
“阿姨,我不這麽認為,”許彥清笑了,“您如果問秦彧,他也一定不願意依靠別人,他那麽努力,就是希望能夠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也讓你們真正卸下肩上的擔子。”
秦母皺了下眉,但沒有否認,他說得确實沒錯。
“因為兩個人之間,未必一定要互相依賴,也可以是彼此擔當。”許彥清直視她的雙眼,“當年的我除了我媽,沒有別的牽挂,我的确不會為別人停留,但是現在——對我來說,秦彧也是我的家人,我的擔當。”
“說得真好聽,那麽許先生,”秦母的臉色和緩下來,只是語氣依舊生硬,“我和秦彧他爸不會給你們任何經濟上的支援,你們就靠着自己的擔當走下去如何?”
許彥清聽了卻很高興:“謝謝您,阿姨。”
“謝我幹什麽?我都說了不會幫你們。”
“我謝您是因為您願意給我們這個機會,這樣秦彧就不會為難,至于其他,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秦母扭開臉沒再看他,不知在想什麽。
許彥清從外面回來,無論對沈嘉蘭還是秦彧,只字不提見過秦母的事。
入秋後天氣并沒有馬上涼下去。
許彥清總覺得最近沈嘉蘭看他的眼神十分怪異,好像欲言又止。要說他和秦彧的關系母親都是知道的,不可能是為他的感情問題煩惱,其他方面按理說更沒有需要她操心的。許彥清對此感到疑惑。
他辭了咖啡館的工作,大部分時間用來複習英語。雖然他仍喜歡彈琴,但家裏小沒有琴,去大學練還是比較麻煩,幹脆騰出時間準備翻譯考試。
這天他看完書進洗手間沖了把臉,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脖子上的痕跡若隐若現,即使過去兩天也沒有完全消退。
許彥清一邊擦手,一邊盯着那個地方看,越看越明顯,之前怎麽沒發現呢?再聯系到沈嘉蘭古怪的神色,他心裏一個咯噔,還是在母親面前丢光了臉。
可是這也很正常吧?和長輩長久一起生活,免不了有這種小尴尬的時候,他打算旁敲側擊地跟母親說說,起碼要讓她稍微習慣一些。
“媽,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什麽啊?”沈嘉蘭看電視的時候,又一次下意識地看向兒子,許彥清忍不住問她。
“唉。”沈嘉蘭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神色複雜地望着他。
許彥清不自在地提提衣領,卻是欲蓋彌彰的味道。
“我本來……以為,”沈嘉蘭說得吞吞吐吐,“你才是——男孩子的那一個……”
“什麽?!”許彥清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半天沒反應過來。
“就是……你和秦彧在一起,總要有一個當女孩子的——”她看到許彥清近乎抽搐的表情住了口,“不是這樣嗎?”
“什麽男孩子女孩子的,”許彥清哭笑不得,不過總算明白母親的糾結點了,“媽,我們都是男孩子。”
“可是——”
“至于具體怎麽……那個吧,根本無所謂,”他揉揉眉心,“秦彧又不會跟我争這個,都是我要求的。”
沈嘉蘭還是十分困惑,她從未接觸過同性戀,完全不明白兩個男人之間是怎麽像夫妻一樣過日子。
“反正我們都覺得挺好的,就……倆男人也沒什麽特別的,還不都是過日子,感覺對了就行。”
“我可能就是沒完全習慣,”沈嘉蘭也覺得不好意思,“你畢竟是我兒子嘛……不過也對,你們都能适應就行。”
“咳,媽,你晚上想吃什麽?”許彥清及時換了話題,再讨論下去他的臉就真沒地方擱了。
“我晚上吃不多啊,”沈嘉蘭靠在沙發背上想了想,“家裏還有菜,煮稀飯吧,再買幾個饅頭你們倆吃。”
“好,那我順便買點鹵味,豆幹和雞翅怎麽樣?秦彧也愛吃。”
許彥清煮上粥,幫母親切了些水果,然後換好衣服出門。
秦彧今天下班比較晚,回到家天都全黑了。不過他的心情很好,進門時甚至哼起了歌。
“怎麽這麽高興啊?”許彥清也樂起來。
“我升職了。”秦彧的臉上挂着腼腆的笑容。
“真的啊?”許彥清往他的碟子裏多夾了兩塊雞翅,“值得表揚。”
秦彧去洗了個手,心裏開始思量:他原本就有一小筆積蓄,一直沒動過,現在工資高了,照這樣很快能攢夠首付買套大點的房子。雖然現在住的地方他也很喜歡,但城中村地段的路不夠通暢,沈嘉蘭的身體狀況不好,遇到上次那種緊急情況又堵車,救護車進不來的話就非常危險,如果再換房子,得找個路段開闊的地方,而且他希望以後在客廳放一臺鋼琴,那一直是他和許彥清都喜歡的娛樂方式。
從洗手間出來,他的思緒仍未收回,手機鈴突然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走到陽臺才按下接聽。
“媽。”秦彧這陣子也一直和家人保持聯系,但父母的态度都很冷淡,這是事情說開之後秦母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
“最近怎麽樣?”
“挺好的,媽,我升職了。”他說着揉了揉鼻子。
“那是不錯……吃飯了嗎?”
“馬上。”秦彧回頭看了眼燈光明亮的屋內。
“你——”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聽到母親的聲音,似乎很遙遠,又似乎就在耳邊:“周末,帶許先生一起來家裏坐坐吧。”
“媽——”秦彧的聲音梗在喉嚨,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個傻孩子。”挂電話前秦母嘟囔道。
秦彧拉開陽臺門,他看到電視變幻着圖像,許彥清已經把所有飯菜盛好,粥還冒着熱氣,沈嘉蘭坐在餐桌邊,笑着招呼他。
秦彧的眼眶一熱,視線開始模糊。
他感覺,這樣的生活真的可以持續很久很久,到他們都老了,老得走不動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