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獸人山麓(五)

這個被精靈們救下, 又救下精靈們的德魯伊, 竟然是一個獸!

他的毛發,他醜陋的尖牙, 他粗犷的身形無一不在顯示着這一點。怪不得他的聲音那麽低沉,怪不得他的身形如此高大,原來他根本不是德魯伊,而是一個居心不良僞裝成德魯伊的獸人!

艾斯特斯心中湧上被欺騙的怒火,他掏出弓箭對着這可惡的獸人。

“你接近我們,僞裝成德魯伊,究竟有什麽圖謀,獸人!”

被識破身份的獸人還在承受着神火焚身的痛苦, 聞言, 他苦笑一聲,沙啞道:“難道不是你們先接近我的嗎?而且難道就因為我是獸人,就不能是德魯伊嗎?”

艾斯特斯緊緊抿着唇,挽起弓弦對着這個“前一瞬”的救命恩人, 似乎在猶豫是否要在這裏除掉這個卑鄙的獸人。

“我不相信你的謊言。”艾斯特斯說。

“是嗎?”獸人忍痛道,“那麽,你是否相信這個?”

他舉起右手, 只見一棵小小的嫩苗漂浮在掌中。它是如此脆弱,只有獸人的半根手指那樣大小, 它又是如此蘊含着力量, 自然的氣息貫通它每一根筋脈, 使它充滿生命的活力。

阿爾維特吃驚地看着這一幕。

“那是樹之心!怪不得他可以操縱那麽多植物, 這個獸人竟然……”

“不可能!”而艾斯特斯卻仿佛被刺激到了一樣,鋒銳的箭矢已經直抵着獸人的喉嚨,随時都可以刺破他但是皮膚,“最後一任德魯伊傳承人是一名女性精靈,樹之心應該在她手裏,你把她怎麽了!”

“……如果你說的是艾美利亞。”獸人閉上了眼睛,長滿長毛的臉上看不出深藏的情緒,“我把她埋在了雪山腳下。”

艾斯特斯怒急:“你這個——!”

“在她與我認識半個維多(獸人的計時法,一個維多差不多等于一百五十年),在她生下我們的女兒之後,她飽受病痛的身體開始不受重負。”獸人卻不顧他的憤怒,繼續道,“我祈求她留下來,向自然女神,向戰争之神,向以利,向我所能祈求的所有神哀求,但是她還是離開了。”

即便不能看見他的表情,精靈們還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深徹骨髓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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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去了精靈們往生的家園,或許現在已經化作了一顆星沙草。”獸人睜開眼,意外地,他有一雙美麗深邃的黑色眼睛,“如果我們的女兒也被允許進入樹海,或許,她可以用她母親化作的星沙草親自完成洗禮。”

艾斯特斯眉間一顫。

“你在胡言亂語,可惡的獸人!你竟然誣蔑一位高尚的精靈勇士與你……”

“究竟是誰在污蔑她,精靈。”獸人沉靜的黑眸靜靜望向他,“艾美利亞是你們的勇士,但她也是我的妻子,是我們孩子的母親。為什麽你認為她與我相愛就是對她的誣蔑?”

“是因為我的外貌?”

“可是艾美利亞從來不嫌棄這醜陋的軀殼,她愛着我的靈魂。”

“是因為我的種族?”

“‘精靈也會有背信棄義者,矮人也有情操高尚者。’精靈王親自說過的話,難道不能适用在獸人身上?”獸人問他,“僅僅因為我的外貌,僅僅因為我的種族,艾美利亞就不能愛上我?那麽,精靈,你愛一個人究竟是愛他的靈魂,還是愛他那**做的軀殼,愛他那生下來便不能選擇的種族?”

他這一番話簡直聞所未聞,如此撼人心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挑戰艾斯特斯一百多年來的認知,可又隐隐約約地叫艾斯特斯認識到了一直以來忽視的什麽。年輕精靈王儲有些無措,為了掩飾這一絲無措,他只能避開獸人直白又尖銳的眼神。

就在這一瞬——

“他跳下去了!”

獸人卻抓住艾斯特斯錯開眼的一瞬間,從懸崖邊翻身而下,眨眼間,便跌入了那深不見底的裂隙中。

阿爾維特擔心道:“這麽高,他沒事吧!”

艾斯特斯愣了好一會,收起弓箭。

“他是德魯伊,這座山上到處都是植物,我們出事他都不會有事。”

他靜靜地往前走着,不再有之前那份憤怒與焦躁,卻又像是一座爆發前的火山。阿爾維特和另一名女精靈都不敢上前打擾他。

“他逃走了。”許久,艾斯特斯再次開口,“說不定是為了掩飾他的謊言,才從我的面前逃走。他有一個女兒……如果是真的,那個女兒就是一個半精靈。”

王儲轉過身,對自己的兩名夥伴道:“我們回去風起城,尋找這個半精靈。”

阿爾維特簡直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了。

“可我們剛剛從風起城回來,不是還要等着去找薩蘭迪爾嗎?”

“我要去找那個半精靈,或者是半獸人。我不相信那個獸人說的話。”艾斯特斯執着道,“我一定要證明是他在說謊,然後找到他,殺了這個玷污精靈勇士名聲的獸人。”

兩名精靈見實在勸說不動他們的王儲殿下,只能無奈地跟着他返程。

而就在他們離開回不過半刻,伯西恩帶着瑟爾閃現在這座被肆虐過的雪坡。

“什麽都沒有。”

精靈看向法師,倒是沒有失望,卻有一絲挑釁。

“你敢說你的預言準确?”

“精靈,我的預言不準你很開心嗎?如果那樣的話,證明你永遠也別想找到紅龍迪雷爾。”伯西恩反駁回去,并走到懸崖邊,彎腰用手指撚起一把雪。

“這裏有火神之力的氣息,還有自然之力的氣息,很清晰。”他轉身看向身後的瑟爾,“這證明赫菲斯的聖騎士不久之前還在這裏和人戰鬥過,和他們對戰的是精靈還是德魯伊?”

瑟爾湊上前來,仔細感受了一下,動了下鼻子。

“是德魯伊,他受傷了。”

伯西恩奇異地看着他,“這你都聞得出來?”

瑟爾很讨厭他這幅把自己看做獵犬的表情,蹙眉道:“德魯伊受傷了,這是周圍的植物告訴我的。不要以為世上只有你一個人通曉異族的語言,‘獸語者’。”

伯西恩挑了挑眉不再說話。

“你能不能知道這些人現在去了哪?”精靈問。

“不能,整座山脈內火焰氣息最強的地方就是這裏。”伯西恩說,“赫菲斯的聖騎士們可能在戰敗陷入險境後,立刻就使用了傳送卷軸離開。我沒有再感受到強大的火焰氣息。至于那個德魯伊,我感受不到他。”

瑟爾不高興地皺了皺眉。

“你不是在調查失蹤事件?”伯西恩觀察着他的表情,問,“為什麽這麽關心赫菲斯的聖騎士,失蹤事件和他們有關系?”

瑟爾的表情告訴法師,明顯不是這麽回事。

伯西恩又猜測道:“那是他們得罪了你,或者他們得罪了你重視的人?”

精靈的眉毛動了一下。

哦,是後者。法師心想。

“如果你擔心他們繼續傷害你在意的人,你最好守在那人身邊,時刻不離,這樣就沒人能動手傷害到他。”伯西恩有些不是滋味地建議。說實話,他不明白是什麽讓自己這麽不愉快,但他就是很不喜歡那個讓瑟爾如此在意的家夥。

“謝謝,不用你好心提醒。”瑟爾忍住不去白他一眼,轉身就走。

法師繼續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兩個人影一邊走遠,一邊不停地争吵。

“你就沒有別的事要做嗎?那些該死的實驗,惡心的魔藥什麽的。”

“你不知道嗎?”法師半調侃,“你現在就是我最重要的實驗。”

瑟爾瞪了他一眼。

“那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可不是什麽好招惹的小白鼠。”

“看出來了,小白鼠可不像你這樣。知道嗎?”法師突然有興致道,“我曾經對你們那只可愛的□□施展過一次‘心靈蠱惑’。他最害怕的事竟然是被你罰站,你究竟對他做了些什麽?”

“總沒你做得多,法師。你就不擔心對雷德施展幻術多了,對他的智商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巨龍們來報複你?”

“那可是紅龍。”伯西恩說。

“是的。”瑟爾從另一種角度說,“那可是紅龍(最沖動,最不理智,默認智商最低的巨龍)。”

伯西恩沉默了一會,承認他說的有那麽一點道理。

一人一精靈就這樣一路拌着嘴,回到了通往白薔薇城的峽谷前。

“薩蘭迪爾!“

“薩蘭迪爾大人!”

“嗨,精靈!”

然而剛踏入峽谷,瑟爾就像是受到史無前例歡迎的偶像一樣,遠遠便被人熱情呼喊,然後被三個人影團團圍住。

艾迪:“您去哪裏了,有沒有受傷?”

阿奇:“你心情怎麽樣?”

只有雷德最直接:“聽說你又去屠殺獸人部落了,殺光了幾個啊?”

艾迪和阿奇都狠狠瞪着他。

“呵。”旁邊有人輕笑起來。

所有人看向黑袍法師。

伯西恩揚起長眉說:“不愧是紅龍。”

雷德以為自己被表揚了,有些高興,又有些狐疑地看向法師。唯有瑟爾清楚伯西恩是什麽意思,他撫着頭,望着三人。

“誰說我要去屠殺獸人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阿奇說:“可你突然問雷德把劍要了回去,這裏又是……”艾迪頂了他一下,阿奇突然停住,沒有再把話說下去。

瑟爾看着這三個年輕人,将他們的擔憂和小心翼翼全都收盡眼底。這一刻,一直壓在心頭的陰霾好像被吹散了些。

“謝謝。”精靈說,“我沒事。至少短期內,我不會去找那些獸人的麻煩。”

他感受着久違的被同伴們關切的溫暖,擡起嘴角,試圖露出一個笑容。瑟爾許久沒有這樣發自內心地笑過了,以至于他早就已經忘記,當自己露出這樣的笑容後,會有什麽後果。

阿奇和艾迪看着精靈的笑臉,突然齊齊紅着臉轉過頭去。

只有雷德一頭霧水地看着他們。

“怎麽回事,你們臉上冒火了?”

笨蛋。

法師腹诽,同時擡了擡衣領,遮住自己的臉頰。

畢竟,有些人太過蒼白的皮膚可是一點都蓋不住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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