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行走（二）
瑟爾最不願意接觸的，就是用笑容來掩飾自己真實情緒的人。
眼前的這個吟游詩人就是如此。然而更過分的是他說話夾槍帶棒, 偏偏臉上還要故意挂起笑容, 就像是挑釁和嘲諷。這模樣讓瑟爾想起了那個黑袍法師。
于是他更不愉快了。
“如果這麽不滿的話，你笑給誰看？”
瑟爾這麽說出口後, 發現吟游詩人的臉色變了。他像是受到驚吓一樣臉色刷白。
“我笑了？”詩人自問, 然後神經質一樣不斷重複，“不, 不，不可能！”
蒙特看他那樣子就像瘋了似的。
“完了，你把人撞傻了, 布利安。”他對德魯伊道，“你把他腦子撞壞了。”
看起來老實其實有些蔫壞的德魯伊說：“萬一他腦殼本來就是壞的呢？”
“你說的有道理。喂，瑟爾, 既然這家夥是個傻子, 我們就別管他了。”半精靈招呼道, “我們找了大半個月才把線索彙聚在這裏, 明天進不了內城，你打算怎麽辦？”
瑟爾沉思着。
他們一路收集着艾斯特斯的線索跟蹤到這裏。艾斯特斯在拐走特蕾休之後, 不知為何就一直往西走, 眼看就要走到靠近西方樹海的邊境地區了，卻又轉了方向向洛克城這裏來。之後，他們就沒有了消息。
至于奧利維，瑟爾十分想盡快找到他，但是苦于沒有線索。唯一一個不下于奧利維的預言系法師也在白薔薇城不告而別了。瑟爾只能寄希望于趕快找到艾斯特斯, 因為在精靈王儲身上有一件特殊的物品，或許可以幫助瑟爾找到故友。
“你們要進內城？”
聽見他們的對話，原本在一旁不斷重複“不可能”的吟游詩人擡起頭來。
瑟爾注意到了他翠綠色的眼睛，還有他那雙和人類毫無二樣的耳朵。哦，精靈心想，這是一個比半精靈還要罕見的——四分之一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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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某種原因，半精靈們大多無法生育後代，而半精靈和人類能生下後代就更罕見。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內情，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麽這個吟游詩人一看到蒙特就跟發了瘋的獵犬似的随意咬人。
而吟游詩人和蒙特口中的內城，并不是指一般的內城。洛克城和所有其他城市一樣有內外城之分，外城是平民、外來者的聚集地，而內城則聚集了這座城市所有的權力和財富。而洛克城由于是自由城邦，更為特殊的一點是在內城之內還有一座小城堡——城主府，這座城市最高權力掌控者所在地。同樣，這座城主府管理得更加嚴格，除了受城主府邀請的人，沒有任何人能夠擅自進出。
吟游詩人問了這句話後，瑟爾并沒有馬上回答。
吟游詩人道：“三天之後，城主府內将召開一場宴會，城主府管家将召集城內所有優秀的表演家進行演出。而我也是受邀者之一。”
瑟爾與同伴們對視一眼。他們都明白了吟游詩人話語中未盡的意思。
“你有什麽條件？”瑟爾直接問。
“我的條件……”吟游詩人的目光在精靈身上掃過。
“我警告你。”蒙特威脅他，“不要提什麽不合理的條件。你以為沒有你我們就不能進去了嗎？”
吟游詩人原本想要說什麽，似乎又改了主意。他看向瑟爾。
“我聽說西方樹海并不喜歡半精靈。”
瑟爾明白他想要說什麽。
“沒有人。”他說，“必須為他的出生而遭受歧視。”
吟游詩人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高尚的說法！多麽博愛、仁慈，又天真到可笑！”即便如此憤怒，吟游詩人臉上仍挂着笑意，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但是有的人生來就是帶着罪孽，是無法洗清的！”
他的面孔扭曲着。
瑟爾見過這種人，在他上一個生命周期，在一百十五年前，在現在，無數次的。他知道他永遠無法簡單說服這些走進偏執之中的人，除非他們自己想明白。
精靈說：“随你吧。”
吟游詩人愣了一下，然後他的目光在瑟爾完美的臉龐上下打量。須臾，他開口：“我想好條件了。”
他故意放慢聲音，一邊說話一邊觀察着精靈，似乎在等待着他會有怎麽樣的反應，“在城主府的宴會上，我還缺一個女伴。”
在場沒有人是笨蛋。
蒙特愣了一會，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是什麽意思？他想要瑟爾做他的女伴嗎？請告訴我是我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布利安道，“或許我們可以把這個消息告訴法師。”
蒙特莫名其妙，問：“這關他什麽事？”
德魯伊看了半精靈一會，又看了一眼瑟爾，搖頭嘆了口氣。或許，精靈血統的家夥們天生就少了一根筋。他想。
“可以。”
在兩個同伴調笑打趣的時候，瑟爾幾乎沒怎麽猶豫就答應了吟游詩人的要求。這倒讓提出要求的人自己吃了一驚。
“你根本不了解這個家夥。”蒙特看着對方，道，“對于瑟爾來說，扮女裝根本不是什麽違背原則的問題。嗯，你适應的這麽快，難不成以前有過經驗？”他看向精靈。
瑟爾閉口不答。然而有時候沉默，卻已經是一種回答了。
——
“我覺得這條素色長裙更适合他的氣質。”
“顏色有一點太素雅了，南妮。”
精靈坐在一旁，聽着團隊裏法師和騎士互相争吵——為他穿什麽款式的裙子。
“夠了，奧利維，南妮，這只是一次任務，沒必要那麽認真挑選。”他終于忍不住了。
“很有必要。”南妮看向他，“你要假扮的是一位淑女，淑女怎麽可以不講究衣着品味呢？”
“的确。”奧利維也說，“瑟爾。你的目标是一位王子，至少你必須表現得像一位公主。”
南妮笑着上前摟住精靈的肩膀：“我們瑟爾可比任何人類公主還要光彩奪目。”
“謝謝。”精靈不帶感情地道，“我就當是贊美。”
當精靈換好衣服和發型出來時，小隊裏的所有同伴都是張着下巴。
“天啊，瑟爾，你簡直是——”
“簡直是賽娜絲下凡！”
蒙特看着打扮好的精靈，合不攏嘴。半精靈在風起城更是見過不少各有風姿的混血美人，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體會到美的真正含義。
站在他身前的女子，宛如月女神賽娜斯用月光和晚風所雕塑。她淺銀色的長發在耳邊挽起并高束于腦後，露出潔白如玉的耳垂和纖細修長的脖頸，裸露在外的細膩皮膚好似被月光照耀的冰雪發着淡淡光輝。尤其這位冷美人眉宇間總是蘊藏着一絲不耐和憂愁，這不由令人想要為她輕撫眉頭，消減她的煩惱。
德魯伊布利安看了一眼，不甚有興趣道：“沒有我老婆好看。”
蒙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有些擔心地看向瑟爾。
“你這個樣子去參加城主府的晚會，我怕還沒能接近目标就已經要被豺狼瓜分了吧。”
瑟爾腿往椅子上一擡，摸出一把匕首，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那正合我意。”
這時候，敲門聲響起。
“那小子來了。”蒙特說着便上前開門。果然看見正裝打扮的吟游詩人，正站在門口。
“按照規定，我前來帶、帶……”吟游詩人的眼睛瞪大看向在蒙特身後的精靈，像是一下子失去了語言功能，結結巴巴說不出半句話來。
“很好。”
蒙特很滿意，随即牽起瑟爾的手放到吟游詩人的掌心。
“今晚一定會很順利。”
夜晚，洛克城最中心的城堡外，來自各個種族的權貴聚集在此。馬車在門口彙聚成長龍，猶如閃亮的寶石點綴在城堡之上。
一個身材高瘦的法師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樓內，望着腳下那如螞蟻般大小的華貴馬車。那些馬車載着欲望與權力，輪滾過鮮血與枯骨，進進出出。
“宴會将要開始了。”在他身後，城堡的主人笑着開口，“奧利維法師不去瞧一瞧嗎，這可是我為您精心準備的歡迎宴。”
聞言，塔樓窗前的法師轉過身。月光照亮他的黑眸，也照亮他黑色的法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