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光景猛地擡頭看向自家老太太,似一時不敢相信老太太的話。想了想,心中又一喜,只以為老太太這是在為自己女兒回旋,便點頭同意了。
徐嬷嬷這才請秦無雙進去。
秦無雙從後門裏進了屋,及至跟前,先向祖母及伯嬸、雙親各自見了禮。
秦家老太太叫她到跟前,指向斜對面一溜兒椅子上坐着的牧家老太君和倪氏介紹了一番,秦無雙又至二人跟前見了禮。
那牧老太君一見秦無雙眼睛都直了,仿佛秦無雙身上有什麽神力,竟叫她不錯眼地看了又看。又見她行為落落大方,容顏清絕脫俗,心裏頓時喜歡的不得了,忙拉至跟前又細細打量了一番,口內一連道着:“好,好,這一看就是個好孩子呀……”倪氏倒是不以為然,只因如今她有求于人,卻也只得跟着堆笑點頭。
秦家老太太道:“雙兒,方才你應該都聽見了,牧家老太君親自上門提親,看中你去做牧家的少夫人,祖母想問一下你心裏的意思。”
秦無雙卻道:“回祖母,雙兒……還不想嫁。”
此言一出,衆人俱是一驚,彼此面面相觑了起來。
在坐的心裏都有數,秦家老太太話上雖說是問子女的意思,但哪裏真的會按照子女的意思來,不過是走個過場,顯示一下自己治家有方而已。底下那些個子女自然應該是明白秦老太太的意思,懂事一些的一般都會投其所好,按照秦老太太的意思來才是。更何況,以秦無雙的身份去做牧家的少夫人,簡直就是高攀了,竟還有不情願的。
“這是為何?”秦家老太太的臉色不由得沉了幾分。
秦無雙低眉順眼道:“一來雙兒年紀還小,還想留在爹娘身邊盡兩年孝。二來,聽說……牧家小官人風流成性,家中侍妾衆多,雙兒過門,未經他首肯,倘或他醒來,只怕不認,我便與那些侍妾無異;倘或他醒不來,雙兒只怕……”
一語未了,便被那倪氏怒然打斷,指着秦無雙道:“你這還沒過門呢,怎麽就開始咒起我家斐兒來了,誰說他醒不……”話未完,就見牧老太君扭頭瞅了她一眼,警告之意甚是明顯,倪氏只好忍氣吞聲閉了嘴。
其實,兩家長輩明面上看似有說有笑,一團和氣,背後裏卻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盤。牧家想要秦無雙過門給牧斐沖喜,無非是想救牧斐;秦家想要秦無雙嫁給牧斐,無非是想攀附牧家的權勢。除了真正愛女的秦光景夫婦,誰也不會去在乎她秦無雙的真正想法和顧慮。——因為根本不必在乎。
可秦無雙偏要替自己的命運争上一争。
那牧老太君一手端起了茶杯,一手捏着茶蓋慢悠悠地拂着茶沫兒,時不時地吹了吹湯面,半晌不說一句話,卻莫名地讓在座的各位都懸起了一顆心。
秦無雙這才領教到什麽叫做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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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日裏,她一向覺得祖母喜怒不顯,睿智深沉,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過來人,是頂頂厲害的老人家。如今在這牧老太君面前,高低一下就見了分曉。那牧老太君對人相笑時,只讓人覺得倍感慈和親切;但若對人神色莫辯時,頓讓人覺得千斤壓頂,心生敬畏。
一時,就連秦家老太太都不由得坐直了身體,剛要開口緩和一下氣氛,那牧老太君卻悠悠地開了口:“沒想到五娘子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心智竟如此老成通透。”
這話說的,初聽是贊,細聽是諷,換做一般人,只怕舌頭都會吓得打了結兒。要知道以牧家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願意給你臉面時,那就是相敬如賓,你好我好;不想給你臉面時,那就是仗勢倚貴,由不得你。
秦家人已然有些慌了,紛紛向秦光景使眼色,希望秦光景能夠開口打個回旋,畢竟秦無雙素日裏最聽秦光景的話,然而此刻秦光景卻只垂着眼不說話。
秦無雙卻迎着牧老太君壓迫性的目光,不亢不卑地說:“牧老太君謬贊了,無雙只是想活得無愧于心而已。”
牧老太君端着茶杯看着秦無雙,精明的眼睛裏一時讓人捉摸不透在想什麽,過了好半日,她才放下茶杯,笑了起來:“好個無愧于心,——那今日我便當着兩家人的面,許你兩個安心。”
秦家人一聽,面面相觑。秦牧家老太君不由得問:“何為兩個安心?”
“這第一個安心則是我回府後,親手寫下婚書,畫了斐兒的押一并送來。——有此婚書,五娘子就是斐兒名正言順的嫡妻,我斐兒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
牧老太君說完,見秦無雙垂着眸,面色無波無瀾,心中微微訝異,又道:“這第二個安心,則是五娘子過我牧府時,我們也不用大操大辦,只用一頂小轎接了五娘子從側門過府。若是斐兒醒了,便擇個吉日為你們訂婚,只待五娘子及笄後再完婚洞房;再說句不吉利的話兒,若是我那斐兒……真命薄去了,我便命人用一頂小轎仍将五娘子悄悄地送回來,聘單之禮盡歸秦家,五娘子亦保全了清白之名,如此可使得?”
秦家人一聽,又驚又喜。——這樣的條件對于秦家而言,簡直是穩賺不賠的好事。
可是秦無雙依舊猶豫不定,皺着眉頭似有所思着什麽。
封氏見狀,心裏那個急啊,也顧不得得體不得體的,猶要起身,仍未起身地沖秦無雙催促道:“雙姐兒,這麽好的事情你還在猶豫什麽呀,趕緊應了啊……”
秦無雙卻向牧老太君道:“此事,可否容我再考慮幾日?”
牧老太君突然站了起來,唬得廳內一衆人全部站了起來。
牧老太君盯着秦無雙瞅了一會兒,才冷笑道:“有魄力是件好事情,不過這魄力的分寸若是掌握不好,那可就弄巧成拙了。我今兒個就給你撂個底,縱使你想考慮,我們家斐兒卻是等不起的,——好自為之罷。”
說完,牧老太君轉身就要走,秦家人的臉色一齊兒變了。
秦家老太太忙起身要送,牧老太君不容置喙地對她道:“老姊妹,留步罷。”
秦家老太太只好止步,只用眼色指示秦光明夫婦出門相送。
廳內很快只剩下秦家老太太,秦無雙,和秦光景夫婦。
秦家老太太跌回椅子裏,臉色很是陰沉。秦光景見狀,開口想回旋:“母親,茵茵她還小……”
秦家老太太擡手打斷:“你們先下去,我有話同雙姐兒講。”
“母親……”
“徐嬷嬷,送他們出去。”
徐嬷嬷忙上前擋在秦光景面前,“三爺,老夫人正在怒頭上兒呢,回罷。”
秦光景不敢吭聲,只好轉向對秦無雙強扯出一抹笑意,安慰道:“茵茵,別怕,有爹在的……”林氏看着秦無雙,眼神裏千言萬語都化作了無能為力的歉意。
秦無雙颔首,沖秦光景和林氏甜甜一笑道:“爹娘放心罷。”
秦無雙一直目送着秦光景夫婦出了門,才聽見秦家老夫人冷笑着問:“說吧,你想要什麽?”
秦無雙回過身,垂着眼,一副恭敬乖順的樣子:“祖母的話,雙兒不明白。”
老太太瞅着秦無雙道:“秦家這幾個女兒家裏頭,素日裏你看起來雖是乖巧溫順,不聲不響的,實際是個裝愚守拙的,心性最烈的主兒。你要是不願意的事情,直接回絕了就罷,哪裏還會裝模作樣的說個一二三,——無非是在和牧家的談條件罷了。我看得出,你并非不願進牧家,既然牧家人給了你最好的退路,你卻寧願冒着挑戰牧老太君的權威,激怒她,也要秉着不應,——這就說明,你還想和秦家談條件。”
秦無雙心裏委實對自己這個祖母佩服的五體投地,竟能将她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徹。
确如祖母所料,她會嫁進牧家,但嫁過去之前,她必須讓自己擁有以後能夠在牧家立足的條件。倘若牧斐和她一樣,記得前塵往事,那一切或許還好說;倘若他不記得前塵往事,那她過去,日子以後必定難過。
牧家婚書只是她理直氣壯的根本之一而已。
另一則,她故意挑戰牧老太君的權威,就是為了借勢壓着秦家,秦家一急,自然有求必應。
“祖母既然明說了,雙兒也不想瞞了,雙兒的确想求祖母幾件事。”
“先說說看。”
秦無雙道:“我去牧家後,還請祖母讓曹嬷嬷來主持三房裏一應家計。”
曹嬷嬷原是秦光景的奶娘,秦光景及第時,曹嬷嬷曾風光一時,人人都說她奶的好;秦光景生病後,曹嬷嬷受人诟病,人人都說是她奶出的問題,再不受人待見了。後來封氏尋了個由頭把她從三房裏直接打發去了廚房打雜,連秦光景都要不回來。秦無雙小時候總愛生病,曹嬷嬷見了說是沒補到有養分的東西。便去了城外山上挖野參準備給她補一補,卻不小心摔斷了腿,因此落下了腿痛的毛病。若說秦家裏還有誰會為秦光景真心的好,也就曹嬷嬷了。
秦家老太太是個精明人,一聽秦無雙這般說,便猜出三房平日裏過得并不如意,嘆道:“你放心罷,以往是我疏忽了,以後則不會,曹嬷嬷我會叫她去三房主持家計。”
“這第二件就是……我想要秦家整個藥行做嫁妝。”
老太太聽了,十分不解:“你要藥行做什麽?那裏就比得上真金白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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