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見秦光景父女出現,那青衫男子半是局促,半是坦然上前,先是對着秦光景彎腰做輯:“學生楊慎問秦先生好。”又向秦無雙問了好。

秦家家塾裏除了本族子弟與些親戚家的子侄們,還有幾個有天分卻無力延師的外姓學子,用來撐門面用的,楊慎便是其中之一。用秦光景的話說:“此子像極他當年,可望青出于藍。”因此越發用心培養楊慎。

秦光景虛虛擡手,笑問:“怎麽放了學還不回家去?”

楊慎握着小木盒,低頭沒說話,方才的五分局促頓時變成了十分局促,臉頰也莫名其妙地紅了些。

秦光景見狀,心中頓時了然。

楊慎對秦無雙心存愛慕一事,秦光景身為過來人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一個是他的得意門生,一個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自然樂見其成的。于是笑着對秦無雙說:“雙兒,你不用陪爹回去了,今日天氣甚好,可別辜負了這春光明媚。”

秦無雙笑着應了聲“恩”。

目送着秦光景離開後,楊慎這才敢擡頭看向秦無雙,只是這一看,如同看見了仙子下凡,嬌豔若三春之桃,高潔若九秋之菊,立即眼饧骨軟,如被勾了魂兒一般。

秦無雙只看着他不說話。

楊慎這才驚覺自己失了态,忙斂了色,忐忑地問她:“雙兒妹妹,聽說牧家的人上門找你提親了?”

“是有這麽一回事。”秦無雙漫不經心地答。

楊慎急切喊道:“不要嫁給他!”

“這是為什麽呢?”

楊慎扭扭捏捏不答,反将手中的木盒往秦無雙跟前一遞。

秦無雙垂眸看了一眼,沒接,只問:“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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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雙眉尖微蹙,看着木盒沒動。

楊慎見秦無雙無動于衷,一時等不及,單手拖着木盒底,忙打開了蓋子,只見裏面躺着一個月牙綠檀木梳。

楊慎鄭重道:“雙兒妹妹,只要你願意等,待我明年及第做了官,定會風風光光地上門迎娶你。你嫁與我後,我每天替你梳發,替你挽髻,與你共白頭,可好?”

前世裏,她心裏知道楊慎對她是有幾分情義的,她也對楊慎存了幾分好感,故而,一直等着楊慎向她表明心意。只是等啊等,等到了楊慎登科及第,等到了他外班到了涿州做六品監察禦史,娶了涿州知府家的嫡女。

秦無雙看了一眼木梳,笑的疏離,道:“木梳很好,人也很好,只可是……我心中已有良人了,那個人不是你。”

楊慎臉色,瞬間死灰。

是日,秦無雙正在房裏獨自研究秦家藥行自産自銷的保胎丸。忽聞,老太太派了身邊的心腹徐嬷嬷前來,說是老太太請她過去一趟,有事要談。秦無雙忙收起保胎丸,跟着徐嬷嬷去了。

本以為是要去老太太屋裏,過了穿堂後才發現原是要帶她去前廳。

徐嬷嬷領着她站在前廳的後門上,隐隐約約聽見前廳傳來笑聲,她才要擡腳進去,徐嬷嬷一回身攔住了,低聲道:“五小娘子,老太太的意思是讓您先在這裏等着。”

秦無雙便依言等着,徐嬷嬷就在她旁邊站着。

透過雕花門菱,隐約看見客廳裏兩溜太師椅上都坐着人,地上站着人,看身影,女子居多。只消側耳細聽,廳內的談話聲便能悉數傳進耳內。

“沒想到我們祖上竟還有這等淵源,實在未曾想到啊。”祖母樂呵呵道。

“誰說不是呢。”聽着也是個老太太的聲音,中氣內蘊,铿锵有力,只是陌生。

“既這麽說,秦家與牧家,倒也算得上是自家人,只是……就怕秦家門楣太低,攀不上牧家的高臺。”是大伯母封氏的聲音。

“這話說的沒的叫人打臉,都不過是賴着祖上虛名而已。哪裏比得上你們秦家,個個靠着手上的真本事打來這秦家偌大的家業來,這指不定是誰家門楣高得攀不過去了呢,——只求你們別嫌棄我們魯莽呢。”說的大家都轟然大笑了起來。

聽這話兒,秦無雙已經猜出來者都是誰了。

封氏道:“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不如……三弟,你打發個人去把雙姐兒叫過來見見罷。”

秦光景一口回絕道:“不見!”

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半晌後,封氏才勉強笑道:“三弟,雙姐兒要是能嫁去牧家,那就是享福的命……”

“大嫂嫂說的是,那為何不将瑕姐兒先送過去享福?”秦光景陰陽怪氣地反問。

封氏不吭聲了。

對面坐着的倪氏忙向秦光景笑道:“三郎放心,五小娘子到了我們牧家,我們牧家一定會善待她的。——你看,這些聘禮就是我們牧家的誠意。”說着,就有身邊的婆子捧着一個小托盤出列,托盤裏面放着一本紅緞聘禮單,那婆子徑直送到了上首秦牧家老太君跟前。

秦家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接過聘單打開遞到了老太太眼前,由于目錄太長,她一眼竟不能看完。過了許久,她才面色如常挪開目光。大丫鬟會意,将聘單送到了長子秦光明手裏。

秦光明接過聘單打開看了起來,封氏在一旁忙勾着脖子瞧了一眼,這一瞧,臉上立時閃過震驚之色,不過好歹是富商嫡妻,雖有驚訝,亦被她收斂得住了。

大丫鬟将聘單又送到秦光景夫婦跟前。秦光景畢竟是儒生,不敢在兩位老夫人們面前忤逆狂悖,卻也是繃着一張臉不去接那聘單。

兩位老太太把目光同時挪了過來,一旁的林氏頓感坐立不安,她見秦光景不去接聘單,只好瑟縮着身子接過來,展開後遞給秦光景。秦光景又将臉別開,林氏只好草草看了一眼合上交還給大丫鬟。

這時,對面的牧老太君向秦光景開了口:“秦三郎,可是有什麽不放心的或有不滿意的,盡可說出來。”

秦光景滿腔郁忿不敢言表,默了半晌才道:“我只是不想委屈了我的女兒。”

牧老太君好笑道:“這話是怎麽說的?若秦三郎不放心,我們牧家願三媒六聘,八擡大轎,風風光光地迎娶五小娘子進門,雖說是有沖喜之意,但她進了牧家的大門,從此以後就是我牧家的少夫人,絕不會委屈她的。”

“話雖如此,可是……”秦光景待還要說,上頭秦家老太太忽将茶盞重重地擱在幾上。秦光景頓時不敢言語了,只将雙拳放在膝上隐忍着。

秦家老太太這才不疾不徐地笑着說道:“雖說婚姻之事,一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我們秦家家風也還算開明,兒女之事,還得問過兒女們自己的意思才行。——景兒,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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