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牧老太君立時明白了秦無雙為何不敢,——她年紀輕,又剛過來,名分不清不楚的,又加上斐兒對她那樣的态度,那些個下人們自然不會把她放在眼裏。
“你放心,我說過,你嫁到我牧家來,不管斐兒是什麽想法,你以後都是我牧家的少夫人。這府裏誰要再敢對你不敬,你只管回了我,看我不命人掌爛他的嘴,打斷他的狗腿。”說着,拿眼瞅了呂嬷嬷,呂嬷嬷立時吓得直抖激靈。
倪氏半個音也不敢吭,只好随便找了個由頭帶着呂嬷嬷急匆匆地離開了。
牧老太君又拉着秦無雙說了會子的話,一面命人拿了牌子去請宮裏的禦醫過府替秦無雙看診,一面囑咐秦無雙在牧家注意身體,放寬心過日子等等。
回屋的路上,蕊朱悄悄地問她:“小娘子,您方才不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染上風寒了?”
秦無雙無奈地沖蕊朱笑道:“我的傻姐姐,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在騙她們?”
她當然看出來了,只是她不敢相信。
眼前的五娘子與她記憶中的五娘子有些不一樣,——記憶中的五娘子聰明伶俐,但稚嫩孩子氣。如今的五娘子,明明比她還小,可依着近來的為人處世來看,給人感覺依舊聰明伶俐,但是多了些老成持重,顯得深藏不露,全不似她這般年紀能作為的,倒像活了許久的過來人似的。
“你這樣看着我作什麽?”秦無雙見蕊朱看着她發呆,不由得問了一句。
蕊朱道:“奴婢只是覺得小娘子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些。”
秦無雙卻笑笑不接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什麽來,問:“牧斐可有回來?”
蕊朱道:“沒呢。說來也奇怪,牧小官人一夜未歸,方才老太太和大夫人見了您竟對此事避而不談的。”
“由此可見,牧斐夜不歸宿早已成常态,牧家人自然對此見怪不怪了,——至于老太太和大夫人見了我卻避而不談此事,是因為她們都知道牧斐在哪兒,和我說了也沒甚用處。”秦無雙雙止住腳步,仰頭看了一眼天色,今兒個天上沒日頭,滿眼望去灰蒙蒙的,看得人心裏怪悶的。
“難道小娘子就打算這麽着了嗎?”
秦無笑着看着蕊朱反問:“不然呢?”
蕊朱想了想,最終一臉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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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雙拍了一下蕊朱的肩膀,道:“都說侯門深似海,這府裏頭可不比秦家,在秦家做錯了事,頂多是失寵,這裏做錯的事,指不定要失去什麽——。這侯府,除了裏頭的人盯着,還有外頭的也盯着,我們既然進來了,少不得要步步小心謹慎,不得說錯半句話,不可行錯半步路。你是陪我長大的好姐妹,在這裏,我能靠的只有你了。”
蕊朱起先聽得心都提了起來,後面聽得感動無比,立馬信誓旦旦地向秦無雙表了忠心。
快到院門時,蕊朱慌忙拉住秦無雙低聲問:“小娘子,您明明沒得風寒,一會兒宮裏的禦醫來診脈可不就露陷了麽?”
“風寒而已,一根銀針足矣。”秦無雙笑着說完,一徑兒回屋了。
掌燈時分,宮裏的禦醫果然來了。
替秦無雙把了脈,果是染了風寒,開了一些疏風散熱的方子,又叫好生休養,不要過度勞累。
半夏親自将人送出院子,自有婆子媳婦領着去回了牧老太君。
牧老太君聽了後,命一婆子過來傳話:叫秦無雙這些日子裏不必去給她們晨昏定省,只管好生躺下養着,并命廚房裏每日做些精致可口些的飯菜送過來。
蕊朱将這一切看在眼裏,早在心裏對秦無雙佩服的五體投地。
一連數日,牧斐離家未歸,秦無雙對此不聞不問的,只是整日的把自己關在屋裏看書。
确切來說,是看賬本,秦家藥行的賬本。
秦老太太說話算話,在秦無雙來牧家的第二日,便命人将十三家藥鋪所有的地契,房契,商契,人契等,全部經人擔保,入官中過戶給了秦無雙,又将十三家藥鋪的賬本,人事底薄一并送了過來。
是以,秦無雙每日忙着整理這些契約和賬本,哪裏還有閑情逸致去管牧斐人在哪兒。
她不管,倪夫人反倒急了,見牧斐幾日不曾回來,竟跑到牧老太君房裏哭訴,——說是秦無雙生生吓得她斐兒整日飄在外頭,不敢回來,長此以往下去不是個事兒,叫牧老太君拿個主意。
于是牧老太君又命人将百忙之中的秦無雙叫去房裏,商議着此事如何解決。
牧老太君見了秦無雙先是拉着手敘了一番溫寒,這才轉入重點,道:“斐兒已經有七日未歸了,你對此有何想法?”
秦無雙聽了,眼圈一紅,白瓷兒般的臉頰上瞬間挂着兩行清淚,一副弱不勝衣的楚楚之态,下地兒就要跪:“還求祖母可憐則個,替無雙做主。”
牧老太君一把拉回了她,重新坐在身邊的榻上,笑道:“你這孩子,好好說話,動不動跪個什麽呢?”
秦無雙抹着淚兒不說話,但凡是個人都看得出她臉上的萬般委屈。
坐在下面椅子上的倪氏見了心裏有些不自在,臉上更不自在了。果然,牧老太君拿眼瞅過來,一面款款道:“我聽說,此前斐兒好像與你有些過節?”
倪氏一聽,立時坐直了身子,瞅着秦無雙的臉不錯眼。
聽誰說,秦無雙自然心知肚明,于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竟将上元節前一日所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說出來了,兩位太太聽得一愣一愣的。
說完,秦無雙只是垂着頭,雙手不安地絞着衣角,一副自己做錯了事等待被責罰的怯懦模樣。
倪氏很快反應了過來,指着秦無雙的臉氣呼呼道:“原來斐兒說的對,你果然險些将他的腦漿子打出來,你果然是為了報複斐兒才答應嫁進來的,沒想到你竟是一個如此心狠手辣的惡婦,我們牧家怎能容得下……”
“哈哈……”牧老太君突然捂胸笑的前俯後仰起來,打斷了倪氏的蓋棺定論。
這回倒把秦無雙和倪氏給驚地一愣一愣的。
好容易止住了笑,牧老太君道:“阿彌陀佛,老天開眼啊,總算有了個能收拾斐兒的人了,——無雙啊,你那一巴掌打得好,打得妙。話說,斐兒他也合該被打,還應該狠狠地打才對。”
秦無雙眨巴着眼睛看着牧老太君,心裏很是懷疑牧斐到底是不是牧老太君的親孫子了。
倪氏早已忍不住沖牧老太君喊道:“老祖宗,那可是斐兒啊……”
“正是因為他是斐兒,才該找個人好生管教管教。”牧老太君慈眉善目地拉起秦無雙的手,笑呵呵地說,“無雙啊,斐兒他自幼頑劣,不聽勸誡,時常惹是生非,不務正業,總被他老子訓斥。我與你婆母總舍不得訓他,倒縱得他無法無天的,長此以往下去在,只怕是難以成器。——你既是她的媳婦兒,本就身負相夫教子之責,那不如斐兒以後就交由你管教罷。”
倪氏一聽,下巴險些驚掉下來。
秦無雙卻皺眉道:“只怕無雙初來乍到,人微言輕,難以服衆,管教夫君一任恐難勝任。”
倪氏忙在一旁附和着說:“是呀老祖宗,無雙畢竟還小,正是年幼不懂事時,哪能就管教斐兒啊。”
牧老太君瞥了倪氏一眼,冷哼道:“我倒看着無雙比某些人更懂事些。”
倪氏聽了,知是老夫人暗地裏在指責敲打她,只好委屈巴拉地閉上了嘴,不敢吭聲了。
“晴芳。”牧老太君叫了大丫鬟到跟前對着耳邊吩咐了一聲,晴芳領命下去了,很快又回來了,手心裏捧着一個檀木對牌,遞給牧老太君。
牧老太君接了對牌,拉起秦無雙的手放在手心裏,因道:“這是我的對牌,你拿上。”那邊倪氏吓得剛要跳起身來,這邊秦無雙已忙推了回去,“萬萬不可,此物太貴重,無雙只怕受不起。”
牧家有三個對牌,總管家牧懷江有一對兒,專主外事;倪氏手裏有一對兒,專主內事;牧老太君手裏的這一對兒,确可總領全府諸事。
“你初來乍到,年紀又輕,府裏頭的那些下人們定不會真心服你,有了這個對牌,你就能調度府裏一切人事。人無威則不立,有了威信方能管教人。以後你想教訓什麽人就教訓什麽人,想處置誰就可以處置誰,——倘或你能把斐兒拉入正途上來,能使他正視功名,好好讀書,那你就是牧家的大功臣。”
牧老太君竟願意将如此重要的對牌交給秦無雙,可見她是真的打算讓秦無雙管教牧斐。
這下,連秦無雙也震驚了。
說心裏話,秦無雙并不想管教牧斐,只想借機在牧老太君面前澄清此事,為己博得一個可憐處境,好叫有些人別抓她小辮子在背後裏使壞而已,沒想到最後博來了一個管教差事。
看着手上的對牌,秦無雙一時進退兩難,哭笑不得。
倪氏看着秦無雙手裏的對牌,心裏的那個悔啊,早已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她原只是想借機逼秦無雙主動提出退婚,沒想到反弄巧成拙,不僅沒退成婚,反把斐兒的人身自由也給搭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秦無雙:看我尚方寶劍在手,牧斐,你且等着。
牧斐:瑟瑟發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