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牧斐一時語噎,瞪着秦無雙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你果然不是個善茬。”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蕊朱驚呆了,趕緊跑到門口伸着脖子一看,只見牧斐又往前頭去了,她急喊道:“小娘子!”
秦無雙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道:“由他去就是。我餓了,傳飯罷。”
夜裏,西屋那邊靜悄悄,黑乎乎的,丫鬟們也沒敢進來伺候,好像是牧斐一夜未歸。
秦無雙照吃照喝照睡,一覺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坐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這一場覺睡得她真是那個通體舒暢。
扭頭一看,四下裏不見蕊朱。
“蕊朱?”
聞喊,蕊朱慌忙從外面小跑進來了,見秦無雙終于醒了,似松了一口氣,旋即又皺起了眉,一面伏侍秦無雙起床梳洗。
“這是怎麽的?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秦無雙随口問。
蕊朱剛想開口說話,外面的人聽見裏間動靜,自發地魚貫而入了。為首的是一位穿着打扮講究的老婆子,身後跟着一水兒的小丫頭,大約有七八個。
“問秦小娘子的安,小的們來伺候秦小娘子洗漱更衣了。”老嬷嬷草草欠身道。丫頭們緊跟在身後欠身行禮。
秦無雙看着眼前烏壓壓一堆兒人,愣了愣,旋即擺手道:“不必了,洗漱更衣有我自己的貼身丫頭伺候,你們且退下吧。”
老婆子聞言,并不動,身後的丫鬟們看了一眼老婆子不動,俱是垂頭不敢動。
秦無雙見狀,頓時心中明了,這起人想來不是伺候人來着,而是給她下馬威來着,她閑閑地走到妝鏡前坐下,示意蕊朱梳頭,一面問:“嬷嬷可還有事?”
那嬷嬷見秦無雙絲毫沒将她們放在眼裏,來了氣,說話都帶着幾分咄咄逼人:“秦小娘子,您可知現在是什麽時辰?”
秦無雙瞥了一眼窗外,冷笑:“不如嬷嬷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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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嬷嬷道:“現在是巳正二刻。”
秦無雙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嬷嬷見秦無雙仍一副未知未覺,不由得橫眉冷哼道:“難道秦家的家教就是這樣教女的,身為晚輩,竟不懂一大早需向長輩們晨昏請安去,只顧着一味睡懶覺,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秦無雙扭頭,看着那嬷嬷的嘴臉,輕笑一聲反問:“敢問嬷嬷是?”
那嬷嬷昂首挺胸地接過話道:“我乃夫人身邊的呂嬷嬷,特受夫人囑托,前來做秦小娘子的教引嬷嬷。”
秦無雙把眼一瞅,半分笑也沒有道:“所謂教引嬷嬷,是專門為本家未出閣女兒家教導禮儀之人。嬷嬷既是牧家的教引嬷嬷,怎麽不去教引牧家未出閣的女兒家,偏要來教導我這個已經過了門的新婦兒,——怎麽,難道呂嬷嬷是不滿我這個未來的少夫人?”
那呂嬷嬷一聽,背上竟被吓出冷汗來,方知眼前的這一位別看年紀小,可絕不是位好惹的主兒,竟搬出了少夫人的架子來震懾她,可又不得不服。只得垂下頭賠禮道:“老婆子不敢。”
秦無雙卻不依了,氣已沉了五分,怒已動了五分:“我秦家自有秦家之法教女,還容不得一個外人來說長道短的。我不說你們眼下目無尊卑,你們倒還先來說我不知禮數了,試問,——到底是誰更沒有教養些?”
如此一反問,倒吓得那一衆小丫鬟們齊刷刷跪地,磕頭求饒道:“秦小娘子恕罪。”
呂嬷嬷見狀,只好也跟着跪下:“求秦小娘子息怒。”
那些個小丫頭們心裏想着:畢竟是新過門的媳婦兒,雖是養媳,但好歹也是她們的主子,尤其救小牧爺有功,萬一找老夫人告狀去,她們只會吃不了兜着走,實在招惹不起。
獨有那呂嬷嬷心裏想着:好生厲害的一個辣子,看我不去夫人面前告你一狀去。
秦無雙這才揮手道:“罷了,你們都退下罷。”
呂嬷嬷卻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受了夫人之命,以後是要跟了秦小娘子身邊伺候的。”
秦無雙起身,走到呂嬷嬷跟前。
呂嬷嬷心裏一瘆,明明只是一個小丫頭,個頭也沒她高,不知為何,竟逼得她不由得退了一步。
秦無雙冷笑了一下,轉而走到一個穿着黃衣裳,梳着單螺髻的女子面前。看她穿着,與其他丫鬟不同,更為精致講究些,應該是府裏的一等丫鬟,“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半夏。”聲音倒是溫和,肌膚微豐,五官清秀,面含淺笑,觀之也可親。
“你呢?”她轉眸看了一眼半夏身旁微微瑟縮着的粉衣女子問道。
那女子小聲答:“奴婢青湘。”
秦無雙笑着點頭:“那就你們兩個留下,其他人都回去罷。”
那呂嬷嬷剛要開口說話,秦無雙率先打斷她道:“呂嬷嬷,請代我謝過夫人好意,無雙人微言輕,擔不起這麽多人伺候。只留兩個便已足夠,待我更衣後,自會前去請安謝過。”
她這話半是客氣,半是敲打,竟說得呂嬷嬷無言以對,只好帶着剩下的丫鬟們退了出去。
半夏見人都退了去,笑着上前,卻是問蕊朱:“蕊朱妹妹,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青湘連忙跟着道:“我也是。”
蕊朱不敢回話,只看着鏡子裏的秦無雙等待示下。
秦無雙道:“從此以後,你們二人就是我的人,只怕需要你們做的事有很多,也不必急在一時。你們日後就與蕊朱睡在東邊的耳房。蕊朱負責釵钏梳洗,半夏負責更衣沐浴,青湘就負責茶水吃食,至于外面掃灑粗活前頭已經有小官人房裏的人了,就不必再挑人了。”秦無雙客氣地沖着鏡子裏的幾人笑着說,“總之以後,還得勞煩你們三人多照顧。”
半夏,青湘聞言,忙忙地垂首後退半步,誠惶誠恐道:“秦小娘子言重了,照顧好您是奴婢們分內之事才對。”
秦無雙便吩咐半夏,青湘先下去整頓一番。
二人剛走,蕊朱忍不住問:“小娘子,你就不怕她們二人也是夫人的人?”
“她們的确是夫人的人。”
“啊?”
“不過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啊。”
“……”蕊朱聽了這話,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秦無雙方笑着說:“你放心罷,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你家小娘子也算活了有些年頭,看人的準頭還是有的。半夏和青湘雖是從夫人那邊撥過來的,卻只是一般的丫頭,并非呂嬷嬷那樣的心腹人。倪夫人派心腹過來,只是想給我立立規矩而已,并非對我有所圖謀,犯不着同時撥兩個心腹過來。”
蕊朱豁然開朗,連連點頭。
秦無雙看了一眼妝容,對正在上妝的蕊朱道:“今日臉上不要施脂粉。”
蕊朱訝然道:“小娘子一會子不是要去給老太君和倪夫人請安麽?不施脂粉豈不是叫人看了憔悴?”
秦無雙神秘一笑道:“就是要她們見了憔悴,且是越憔悴才好呢。”
蕊朱雖不解,卻也依言辦了。
秦無雙只穿着一件素雅至極的衣裳,脂粉未施的就去了牧老太君屋裏請安,恰好倪夫人也在,身邊還跟着那個呂嬷嬷。見她進來,呂嬷嬷一副‘等着瞧’的眼神瞅着她。
“咳咳……”秦無雙在蕊朱的攙扶下進了屋。
牧老太君和倪夫人,一個坐在榻上,一個坐在椅子上,正聊着什麽,聽見咳嗽聲,牧老太君忙問:“你這是怎麽了?”
秦無雙推開蕊朱的攙扶,一走一晃地來至二人跟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來,作勢要叩首,一面道:“無雙來給老太君與夫人請罪來了。”
牧老太君關切地問:“好端端地,行這麽大的禮做甚?快起來罷。”說着,忙彎腰作勢要去拉住秦無雙,早有婆子丫鬟搶着去拉人。
秦無雙卻長跪不起道:“無雙不慎,着了涼,染了風寒,咳咳……一不防頭,竟睡過了頭,咳咳……忘了時辰來給老太君與夫人請安了。還請老太太和大夫人恕罪。”
牧老太君瞧着秦無雙面色蒼白,唇色無血,雙眼失神,十分憔悴,竟真真兒像染了風寒。
只是這風寒如何染上的,她細細一想便明白了。
秦無雙自從過門後,連嫁衣都來不及換,日日守在斐兒的床頭悉心照料,定是吃不好,睡不好,勞累數日,怎能不生病。如今好容易等斐兒醒了,斐兒又是那樣的态度,怎能叫她一個小娘子家的不傷心,如此兩相夾攻,怎能不病倒。牧老太君想到這裏,心裏一時半是愧疚,半是疼惜了起來。又想着方才倪氏在背後還将秦無雙指摘了一通,頓時對那倪氏不滿起來。
“乖乖,你快起來罷,地上涼,仔細再添了病。”一面命大丫頭晴芳扶人起來,遂對她招了招手,拍着身旁的位置說,“來,快來祖母身邊坐着。”
秦無雙半怯半就地挨到牧老太君身邊,沿着榻沿斜坐下。
牧老太君見她如此知禮,心裏越發喜歡,拉着她的手笑道:“你和斐兒雖未成禮,但已過了聘禮婚書,名義上已經是斐兒的未婚妻,既如此,你該改了口和斐兒一樣喚我祖母才對。”
秦無雙嗫嚅道:“……這……無雙,不敢。”
“為何不敢?”
秦無雙不說話,只是低着頭,拘謹地玩弄衣帶。
作者有話要說: 秦無雙:小媳婦不好當啊~~但……who怕w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