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段逸軒一聽, 大吃一驚, 忙結結巴巴地問牧斐:“她她他怎麽找到這兒來了?文湛你……”
牧斐重重放下執壺與酒杯, 煩躁地揮着手:“不見不見, 就說你家主子沒空見,趕緊讓她們走。”
下人不敢妄動,回過頭看着段逸軒, 段逸軒想了想, 一揮手道:“就依他的意思去說。”
下人依言下去了, 二人各自歸了坐,舞姬重新起舞,牧斐悶悶地喝着酒。
半盞茶後,忽聞外面傳來下人急匆匆的聲音:“三位小娘子, 三位小娘子留步啊……”
段逸軒扭頭一瞧, 只見秦無雙帶着蕊朱半夏直接闖了進來,頓時吓了一大跳, 忙起身相迎。
舞姬們再次停了下來, 面面相觑。
下人苦兮兮地看着段逸軒道:“小官人, 這位小娘子實在厲害, 小的攔不住啊。”
秦無雙的身手段逸軒是見識過的, 他家的小厮要是能攔得住就怪了,連忙沖小厮嫌棄地揮手:“下去下去。”說完,轉了色,堆笑着對秦無雙拱手,“……秦小娘子大駕光臨, 恕段某有失遠迎。”
秦無雙客氣回禮:“段小官人。”
牧斐依舊翹着二郎腿,乜斜了秦無雙一眼,氣哼哼道:“你又來這裏作什麽?”
段逸軒忙暗地裏示意舞姬和豔婢們先退下去,舞姬豔婢會意紛紛低頭退了出去。
秦無雙走到牧斐跟前,心平氣和地對他說:“我知道你不想見我,我也不想親自來一趟,只是我如今在牧家一天,便要盡一天的責,——走罷,跟我回家。”
牧斐忽然坐直了身體,向地上啐道:“啊呸!你少來這一套,爺死也不回去。”
秦無雙看着牧斐不說話了,臉上一時卻也看不出什麽顏色,二人就這樣僵持着。
氣氛怪異的讓段逸軒全身難安,他只好走到二人中間,做起了和事老:“秦小娘子,那個,既然文湛暫時不想回去,你也就不要再逼他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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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雙扭頭看着段逸軒,抿唇溫柔一笑:“你放心,我不逼他。”
段逸軒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大口氣,連連點頭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秦無雙開始四下看了起來,一面感嘆道:“這忠勤伯府看起來就是氣派,無雙見識淺薄,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般華麗的鋪陳。”
牧斐聽了,扯唇冷笑,只以為秦無雙是個沒見識的,照舊坐靠在椅子上,想看秦無雙到底想耍什麽花招。
段逸軒一聽,忙跟着秦無雙後面,熱情地介紹起自家的建築風格起來。
秦無雙邊聽邊點頭,一時走到了窗邊的平頭案邊,愛不釋手地摸着案上擺放着的大顆紅珊瑚,一面說:“這是紅珊瑚?……這麽大一顆委實少見,應該值不少銀子罷?”
段逸軒如遇知音般,大贊道:“秦小娘子好眼力,這顆紅珊瑚出自倭國深海,乃國貢,是官家前兩年剛賞賜的,自然是價值連……”
話猶未了,只聽“咔——”地一聲輕響,秦無雙手下的珊瑚忽然斷了一枝。
“啊!”秦無雙十分歉意地看着段逸軒,“實在抱歉,我不知道這珊瑚這麽脆……”
段逸軒咽了咽口水,雙手将那斷枝拿了過來看了一眼,感覺心在滴血,面上猶強笑道:“……無,無礙,我,我找人補上,補上就是了……”
秦無雙繼續東摸摸西瞧瞧地欣賞着,一面同段逸軒閑聊:“聽說段小官人替我們家小官人平了相撲館的債,足足有一萬多兩?”
段逸軒還在心疼他的珊瑚,正悄悄地拼接斷層,下意識回了句:“區區小事,何足挂齒,何況我與文湛乃好兄弟,自然應當互幫互助。”
秦無雙來到多寶閣旁,随手取下一尊瓷器在手上觀賞:“這青花折枝果紋梅瓶造型優美,青花色澤青翠,釉質肥厚潤澤,畫工精湛,一看就是出自大師之手。”
段逸軒瞥了一眼,忙放下斷枝珊瑚,上前眉飛色舞地介紹道:“秦小娘子好見識,這梅瓶可是無成子大師的得意之作,舉世罕見,我可是花了不少銀子才……”
“嘩啦——”那梅瓶倏忽一下,從秦無雙的手中跌落在地上,碎裂開了。
驚地牧斐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見秦無雙根本就是故意松開手的。
段逸軒大腦一片空白,嘴角抑制不住地抽搐了幾下,饒是他反應再遲鈍,此刻也明白過來秦無雙是故意這麽做的。
秦無雙沖段逸軒毫無歉意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段小官人,手滑了……”
段逸軒欲哭無淚地看着秦無雙。
秦無雙道:“聽說,我們小官人在段小官人這裏好酒好菜好睡好玩的招待着,想來……費了段小官人不少精力罷?”
“不,不……,是是是。”段逸軒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被秦無雙敲打的都快瘋了。
“這鈞窯菱花花盆……”秦無雙淺笑着伸出手,剛要去摸那花盆,便聽見段逸軒大聲尖叫道:“文湛!”
秦無雙手指摩挲着花盆邊緣,抿唇笑而不語。
段逸軒一面緊張地盯着秦無雙的手,一面忙沖到牧斐身邊,附耳低聲央求道:“兄弟啊,對不住了呀,你還是快些随夫人回去罷,你家這位大佛,我委實得罪不起啊,你若再不回去,恐怕她會把整個忠勤伯府都給掀了。”
牧斐自然也看出來了秦無雙的用意,只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秦無雙膽子這麽大,竟跑到忠勤伯府裏撒野來了。
問題是忠勤伯府也不敢拿她怎麽樣,說到底她現在也是牧家的人,橫豎都是牧家的臉,再這麽鬧下去,只怕他臉上也沒彩。他只得拍案而起,指着秦無雙罵道:“秦無雙,你好生卑鄙!”
秦無雙沖牧斐遠遠拱手:“過獎。”
牧斐瞪着秦無雙,氣得咬牙切齒,渾身亂顫。——可是打也打不過,鬥也鬥不過,只能拂袖走了。
秦無雙這才一臉正色地對段逸軒道:“段小官人,今日萬不得已出此下策,吓到段小官人了,無雙在此給小官人鄭重賠個不是,至于今日段小官人府上所失多少,牧家自會如數賠上。”
段逸軒捂着胸口,哭笑不得道:“不,不必了,不過是兩個玩意兒,我段家多的是。”
馬車上,牧斐坐在車尾的角落,下死眼地釘着秦無雙,秦無雙則坐在車頭的角落氣定神閑地垂目看着《本草綱要》。
“秦無雙,沒想到你竟如此狠毒!”
秦無雙翻到了下一頁繼續看了起來。
“還說什麽你給我沖喜只是為了各取所需,我看你所圖的就是我牧家的權勢。”
秦無雙一目十行。
“你別以為爺怕了你,爺再怎麽說都是牧家的嫡子,只要有爺在,爺是不會讓你掌控住牧家的。”
秦無雙看得十分專注,對牧斐的話充耳不聞。
牧斐怒了,一把拽了秦無雙手中的書扔在一邊,吼道:“爺跟你說話呢!”
秦無雙這才擡頭看了牧斐一眼,随後從匣子裏拿出一本書抛給牧斐,淡淡道:“這是你今天要看的書。”
牧斐下意識接在手裏一看,竟是一本《論語》,這兩個字如同套在他頭上的金箍咒驟然收緊,直叫他頭痛欲裂,他突然跳将起來,将書摔在地上,用腳一邊踩,一邊啐道:“啊呸!秦無雙,你別欺人太甚了!”
秦無雙看着牧斐的舉動,眉尖緊蹙,抿着唇不說話。
“停車!”牧斐喊道。
馬車立時停了,牧斐摔了簾子就從後面跳了下去,只聽下面一陣慌亂地喊着“小官人”的。
秦無雙洩了力似的靠在車壁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牧斐又在外面游蕩了半日,眼見天黑了下來,想着上次被盛興坊的人追債,又被大黑狗追了幾條街,心有餘悸至今,恐又遇上了,只好打道回府。
人已到了大門口,就是來回踱着步不進去,最後還是門上的一個小厮看見了,忙兩三個出來擁住他進了門,又一裏一裏的往裏頭報。
秦無雙與半夏從斜對面的巷子口裏的陰影裏走了出來,看着牧斐終于進了府。
秦無雙嘆道:“半夏,我這麽做是不是太狠了些?”
半夏道:“小娘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官人好,總有一日小官人會明白小娘子的苦心。”
過了好一會兒,秦無雙才道:“不求他明白,只求他不恨。”說着,忽想起什麽來,又道,“我方才在車上觀他氣色,像是風寒未愈,一會兒回去吩咐廚房熬上參蘇飲送到小官人房裏去,伺候他睡前喝下。”
半夏應了是,主仆二人這才從便門悄然入府。
牧斐進府後,一徑兒往倪氏房裏去,将這些天他在外面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番。
倪氏聽了心疼的不知怎樣是好,卻又不敢再去尋秦無雙的不是,只好一個勁的安慰兒子,背地裏數落起了秦無雙。
牧斐發洩夠了,回了屋,瞥見東屋裏燈早已熄了,氣呼呼地進了自己房裏,看見桌子上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汁,湊近了一聞,藥氣撲鼻,頓知是藥。
“聞香?”
一個綠衣丫頭聞聲跑了進來:“小官人。”
牧斐見是芍藥,皺眉問:“聞香呢?”
“回小官人,聞香家去養傷了。”
牧斐這才想起聞香被秦無雙打了板子,趴在床上不能動,已經擡回她家裏去養了,心裏一發對秦無雙恨了起來,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生了會兒子悶氣,又瞧見那碗藥汁。
“桌上放的是什麽東西?”
芍藥道:“是方才廚房裏送過來的參蘇飲,給小官人驅寒用的。”
“驅寒?”牧斐一臉驚詫,“誰吩咐的?”
“是東屋裏的半夏姐姐吩咐的。”
“半夏……”牧斐眼珠子一動,嫌棄地揮揮手,“拿下去潑了,誰要喝她送來的東西,不安好心。”
芍藥無法,只得端了藥出去潑了。
一時又進來幾個丫鬟伺候牧斐沐更衣就寝,牧斐見了,他房裏的除了聞香,其他丫頭都是一個不少,心裏的氣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夜裏,秦無雙将要睡熟,忽聽西屋裏那邊腳步匆匆的,不一時,有丫鬟站在門外焦急地喊:“秦小娘子,不好了,小官人又犯魔怔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牧斐有個逆鱗,就是讀書,說白了,就是成長過程中受到的創傷心結,最後被秦無雙治愈了。熊孩子前期成長是混賬了些,請大家多多給牧斐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