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合一

秦無雙瞧着錢白那神色, 像是已經知道那人是誰, 只是不想說透而已, 顯然那個人是他們都認識的人, 心裏隐隐約約有了幾分猜想,“我知道了,多謝提醒。”

彼時, 貓耳巷深處, 牧斐指着一個個鼻青臉腫的漢子罵道:“交代的這點事情都做不好?真是一幫飯桶!……你們竟然還砸起店來了!”

那棕褐漢子哭喊道:“爺啊, 那個女東家威脅我們要報官,我們可不想去衙門吃板子啊,再說,爺讓我們将此事鬧得越大越好, 最好人盡皆知, 沒說不能砸店啊。”

牧斐扶額。

這幫飯桶恐怕是沒見過秦無雙揍人時的樣子,不然給他們十個膽子都不敢動手砸店, 一時又氣又無語, 嘴裏喃喃着“一個個,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一面沖那些漢子伸手:“退錢!”

“怎麽還退上錢了?事情我們做了, 力也出了,傷也受了,我們還沒問爺要醫藥費呢。”

“啊呸!”牧斐沖那漢子啐道,“事情是做了,可你們辦好了嗎?”

漢子們一陣無言以對。

“退錢退錢!”

漢子實在不敢得罪牧斐, 只好一萬個不情願地掏出錢袋子。

牧斐一把搶了過來,先在手上掂了掂,見分文不少,這才打開錢袋從裏面随手抓了兩塊銀元寶,丢給為首的漢子:“醫藥費。”

牧斐出來之前軟磨硬泡地找他娘要了這些現銀,沒想到最後又回了大半在手裏,加上此番好不容易出來,自然沒那麽早回去,便在外面四處溜達了一圈,至晚方歸。

等他回到紫竹小院時,發現秦無雙獨自一人坐在堂屋裏靜靜地喝着茶,周邊一個下人也沒有。

這架勢莫名讓他心裏有些發虛,頓了頓,他便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抵拳故意清了清嗓子,笑着上前打招呼:“那個,好久不見。”

秦無雙放下茶杯,擡眼看着他,星眸裏暗光一掠。

紫衣華袍,銀蓮小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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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很好。

她垂眸淡淡道:“不久,就十日而已。”說着,從茶托裏翻出一空茶杯,沏了一杯熱茶推了過來。

牧斐見狀,只好順勢坐下,端起茶來就喝了一大口。

放下茶杯後,他不敢直視秦無雙,一面轉動着茶杯,一面故作無事兒似的同秦無雙閑聊:“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忙藥行上的事情。”

“恩。”

“聽說,自從你接手秦家藥行之後,生意越來越好了。”

“……恩。”

“聽說,你……”正說着,牧斐突然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起來,似有什麽東西直沖喉嚨湧來,熏得他一陣惡心。他急忙起身,四下飛快看了一眼,見不遠處的小幾上正好放着一個漱盂,沖過去抱起來,對着裏面就“哇哇”地吐了起來,直吐得他搜腸刮肚,臉色蒼白。

好容易控制住,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心裏正納悶這突如其來的嘔吐是怎麽回事。

一扭頭,竟發現秦無雙坐在原地氣定神閑的喝着茶,絲毫不為所動。

他一下子反應過來,指着秦無雙質問:“是,是不是你在茶裏下了藥?”

秦無雙掀起眼簾,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道:“這才是吃錯了藥上吐下瀉的症候,下次再找人鬧的時候,記得至少吃對了藥再來。”

牧斐傻眼了,原來秦無雙早就知道了。

牧斐心裏一時又虛又氣,幹脆破罐子破摔似的沖秦無雙叫嚣道:“沒錯,就是小爺命人幹的,爺今兒個就把話給你撂這裏,以後你要是再敢管着爺,爺就天天派人去你鋪子裏鬧。”

秦無雙哂道:“只要你不怕天天上吐下瀉的,盡可以去鬧。”

牧斐立即向後一蹦,戒備地指着秦無雙道:“秦無雙,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謀害親夫,你這是大逆不道?你信不信爺現在就去告訴祖母去,看她老人家還護着你!”

“謀害親夫?”秦無雙冷笑着反問,“且不說你與我親不親,就說我謀害你的證據呢?”

“這些就是證據。”牧斐遠遠地指着桌子上的茶壺,方才秦無雙就是用那個茶壺給他倒得茶,他篤定那茶裏有問題。

秦無雙垂眸看了一眼茶壺,然後當着牧斐的面雙手抱起茶壺,堂而皇之地往地上輕輕一丢,——茶壺啪啦一下,全碎了。

“不好意思,失手了……”

牧斐瞠目結舌地瞪着地上的碎渣,怒不可遏地跳起來就往外面暴走:“秦無雙,你卑鄙無恥,你給爺等着,爺這就找祖母說理去!”

牧斐才走到二門上了,肚子忽然骨碌碌地翻滾起來,一股洪荒之流直奔下道,他連忙夾緊菊花,也顧不上告狀了,神情扭曲地捂着肚子就往茅廁沖。

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做上吐下瀉之後,牧斐的兩條腿已經忍不住開始打顫了,他在小厮的攙扶下回到屋裏時,秦無雙已經不在堂屋了,東屋那邊簾子低垂着,裏面沒半點動靜。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東屋的門簾,又在小厮的攙扶下慢慢地回到西屋裏。

剛坐下,芍藥便打着簾子進來了,手裏端着一個托盤,托盤裏放着一碗藥,甫一進屋子,就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濃濃藥味。

“這是什麽東西?”牧斐捏着鼻子問。

芍藥說:“這是秦小娘子派人煎好了送來的藥,說是用以止吐止瀉的。”

牧斐立馬苦大仇深道:“端出去倒掉,爺才不要喝她的藥。”

芍藥躊躇不敢,最後還是抗不過牧斐的命令,将要轉身準備出去時,牧斐突然喊道:“等等。”

芍藥不解地看着他。

牧斐想了想,上次就是因為沒吃秦無雙送來的藥,結果夜間發起高熱來,——雖然秦無雙這個人很可恨,但是她的藥卻是很厲害,再說,跟誰過不去,也不能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

思來想去,只好不耐煩地點點桌子:“放下罷,你們都退下。”

芍藥應了一聲“是”,放下藥後便同其他人一起退下去了。

牧斐盯着那碗藥看了半晌,最終一拍桌子起身,一腳豪氣沖天地踩在凳子上,端起藥來,捏住鼻子,一氣兒灌了進去。

等他灌完之後,才發現那藥苦的他腸子都快青了,忙又抱着茶壺灌了起來。

一壺茶水灌完,牧斐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至此,他總算深深地明白了,——寧得罪閻王,也不能得罪秦無雙,那丫頭,可真真比閻王還狠。

不過,還別說,那藥一下肚後,惡心感沒了,那控制不住的菊花開也消失了。

牧斐本以為他上吐下瀉了好幾回,定是元氣大失,沒想到次日一早,他精精神神地起床,全身竟然充滿了活力。

從此,他才打心裏相信,秦無雙是有些本事的。

自從上次在倪氏那裏得了現銀,牧斐突然另辟蹊徑,每日裏去倪氏那裏想着法兒的奉承,換來了現成的銀票,有了銀票在手,他又可以大搖大擺地出去耍了。

于是,好些時日,牧斐自玩自己的,秦無雙自忙她的。

牧斐見秦無雙并不管他,只以為秦無雙說逼他讀書只是為了吓唬他,好做個樣子給家裏人看的,就越發将讀書一時不放在心上了。

一日,秦無雙接到一張帖子,是薛靜姝邀請她去金明湖坐船游湖的帖子。

秦無雙更了衣,想着以薛靜姝的性子應該不喜人多,便只帶了半夏前去赴約。

到了金明池後,薛靜姝站在碼頭旁的柳蔭下沖她招手:“雙妹妹。”

秦無雙笑着上前,姐妹二人先是握手寒暄一番,遂在下人的攙扶下上了岸邊泊着的一艘小游船上。

那游船長不過兩丈,中間只兩間六根紅柱敞軒,上面是綠琉璃瓦四角攢尖頂,四面勾着輕紗簾帳,中間擺放着一張短腿長條幾案,兩張青竹制的坐席。

“我見這大好時光,池子裏的荷花都開了,就想着邀請你一同游湖賞荷,我素來喜歡清靜,便只雇了一艘小游船,就我們姐妹二人,靜靜地賞景,再說說體己話,且不正好?”

“姐姐說的,甚合我意。”

二人說着說着,游船已經到了湖心,停在一處盛開的荷花旁,半夏和綠珠兩個丫頭跪在船尾,伸手摘了許多蓮蓬,秦無雙順手摘了一多并蒂蓮插在幾上的空瓶裏。

半夏和綠珠趕緊将摘來的新鮮蓮蓬抱進了軒內,放幾案上,主仆四人開始動手剝蓮子,你喂了我吃,我喂了你吃,好不歡快。

幾人正有說有笑,忽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秦無雙細細一聽,那簫聲的音律竟如上次宮裏聽見的一模一樣。

薛靜姝登時扭頭看去,只見迎面而來了一艘游船。

那游船只比她們的略大一點,船頭上站着一男子,藍袍緩帶,芝蘭玉樹,正低頭迎風吹簫。

簫聲止,游船停,正在側方。

司昭笑向她們拱手:“薛小娘子,我們又見面了。”

“是你?”薛靜姝認出了那夜的容顏,微微詫異裏還有一絲驚豔。

司昭彬彬有禮道:“小王,姓司名昭。”

薛靜姝聽了,倒是吃了一驚,忙向司昭微微欠身,見禮道:“原來是三皇子,靜姝有禮了。”

司昭道:“适才下人們捕了一籠新鮮的銀魚,眼下正用烏石烤着,如蒙不嫌棄,小王誠心邀請兩位小娘子上船來品嘗一番。”

烏石烤銀魚,倒是極新鮮的做法,她們在船上就已經聞到了烤魚的香氣。

薛靜姝顯然躍躍欲試,秦無雙忙暗地裏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不動聲色地提醒道:“姐姐,他可是是三皇子,還請三思。”

他是個皇子,若是衆目睽睽下,上了他的船,只怕明日裏就傳出她與三皇子互生情愫的謠言。傳言這三皇子一向淡泊名利,與世無争,若是因此害她卷入奪嫡之争裏面,倒是她的罪過了。薛靜姝細細思量了一番,便沖司昭歉意地賠了一笑:“靜姝不愛吃銀魚,恐怕要拂了三皇子的好意了。”

司昭也不強求,只拱手從容一笑道:“無妨。”說完,命船動了。

看着薛靜姝癡癡地目送着司昭的游船遠去,秦無雙心裏不由得一嘆,因問道:“姐姐可是很欣賞這三皇子?”

薛靜姝偏頭蹙眉,想了想,似有幾分惋惜,幾分惆悵道:“……我只是覺得他的簫……吹的甚好。”

正說着,聽見後方傳來陣陣莺歌燕舞嬉笑打鬧聲,一艘樓高兩層的華麗大畫舫快速駛了上來。

畫舫周四周挂着一串串紅紗栀子燈,船頭船尾的招子上寫着“登仙閣”,朱欄畫閣,青羅繡幕,香風袅袅,絲竹陣陣,當真宛如仙界。

二樓的敞閣上,牧斐正歪在扶欄上,懷裏偎依着一個美豔的歌姬,正與對面的段逸軒談笑風生,那歌姬從銀盤裏摘下一顆葡萄,往牧斐嘴裏送了去。

牧斐低首含住葡萄,忽然目光一定,落在了正擦身而過的小游船上。

正巧,秦無雙擡頭,四目相對時,雙雙一愣。

薛靜姝瞧見秦無雙神色異樣,便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認出了牧斐,不由得訝然道:“那位……可是?”她沒點透,關于牧斐花花公子,頭號纨绔的名聲她可早有耳聞,只是今日親眼所見才知傳言是真。

牧斐一不防頭,咕嚕一下,葡萄滾到了喉嚨裏,噎得他直梗着脖子狂拍胸脯,一張桃花臉立時漲得通紅無比。

此狀登時吓了段逸軒與那歌姬一大跳,歌姬手忙腳亂地拍着他的背,段逸軒忙倒了一杯滿滿地果酒遞給他,示意他用酒壓下去。

忙亂之間,牧斐抽眼去瞧秦無雙,奈何他們船速太快,很快将秦無雙的小游船甩在身後去了,看不見人影了。

他只好仰脖子喝完果酒,一杯下肚後,那顆哽在喉管的葡萄終于被壓進了肚子裏去。

秦無雙看着遠去的畫舫,緩緩收回目光,神色淡淡道:“恩,是他。”

薛靜姝心疼地拉起秦無雙的手,問:“我聽說牧小官人并不待見你,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秦無雙卻是一臉不以為意道:“我只需過好我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并不需要別人待見。”

薛靜姝還想說幾句安慰的話,綠珠突然跳起來驚叫:“不好了,船漏水了。”

二人遂低頭一看,船艙果然滲水進來了,秦無雙趕緊拉着薛靜姝起身避開水艙。

薛靜姝站在舢板上急道:“好端端的,怎麽會漏水呢?”

秦無雙重新下到滲水的艙底彎腰檢查了一番,發現水面上飄着一層白色的東西,撈起來捏在手裏滑滑的,細細一看,竟是白蠟。再看船底,船板老舊,中間的縫隙多半已老化了,露出明顯的裂痕來,水就是通過那些裂縫之間滲進來的,有的裂縫之間還有殘留着白蠟。

秦無雙心中一駭,——看來,她們的這艘游船被人暗中動了手腳。

“姐姐,快去船頭上呼救。”

薛靜姝聽了,忙和綠珠,半夏她們分別在船頭船尾上向四處喊叫:“救命呀,來人呀,救命呀……”

随着滲水急劇,縫隙裏的白蠟被水全部沖掉了,水因此越來越多,很快淹沒了船艙,游船在水中搖搖晃晃,眼看着沉了一大半下去。

就在這時,有一人踏水而來,躍上船頭,站在了薛靜姝面前。

薛靜姝看着司昭的臉,一時呆住了。

司昭對她道:“薛娘子不怕,有我在,我來救你了。”

“三……”薛靜姝剛要開口,就被司昭摟着腰向前淩空一躍,一聲驚呼斷在了風裏。

薛靜姝大概從未見過輕功,一時吓得撲在司昭懷裏大叫。

秦無雙趕緊追了出來,卻見司昭正好扭過頭來冷冷地盯着她,那眼神裏像是充滿了死亡的警告。

秦無雙沒想要司昭的輕功竟然那麽好,只見他摟着吓得尖叫中的薛靜姝幾番兔起鹘落後,很快上了他的游船。

如此深藏不露的司昭若說沒有野心,她才不信。

她看着薛靜姝撲在司昭懷裏瑟瑟發抖,一邊還朝這邊指了指,神色很是焦急。

司昭一臉溫柔地撫摸着薛靜姝的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随後只見薛靜姝身子忽地一軟,開始下滑,緊接着被司昭接住後繼續摟在懷裏一動不動了,遠遠看去,甚為親密。

秦無雙身上突然一陣惡寒,——她登時明白了是誰暗中動了她們的游船。

是司昭!

原來她再怎麽努力阻止,也改變不了命運。司昭顯然對薛靜姝勢在必得,而一切阻止他的障礙都會被他掃除,恰巧,她成了其中的障礙之一。

彼時,大畫舫上的人也聽見了動靜,紛紛扒着欄杆翹首往這邊眺望,牧斐推開身邊的歌姬湊過去看了一眼,一眼瞧見秦無雙站在搖搖欲沉的游船上,吓得心下一慌。

他登時沖人大喊道:“安平!快下去讓船掉頭!快掉頭!”

安平聽了,立即蹭蹭地跑下樓。

段逸軒不解地問牧斐:“文湛,好端端的,讓船掉頭作什麽?”

牧斐言簡意赅道:“救人。”

牧斐更不解了:“你何時愛管這門子閑事了?”

牧斐沒再理他,只是緊盯着秦無雙看。

段逸軒順着他的目光定睛一瞧,遠遠的覺得船上的女子有些眼熟,想了想,頓時想到了她是誰,他大吃一驚地指着遠處道:“那個人是……秦無雙?”

牧斐聞之未答,只是手指快速地敲打着欄杆,顯得異常焦躁。

這畫舫本就太大,行駛雖快,掉頭卻難。

牧斐等了半晌也沒等到畫舫掉頭,眼看着秦無雙的船就要沉下去了,他一時等不及,便直接從二樓的欄杆上縱身跳進了湖裏。

段逸軒見狀,吓得在上面直喊:“文湛,文湛,你瘋啦!”

安平聽見了動靜,沖到欄杆旁一瞧,見是牧斐跳進了水裏,正朝着秦無雙的方向奮力游着,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小官人!”,然後急得也緊跟着跳了下去。

只因兩船之間隔得太遠,秦無雙此時根本沒察覺到牧斐已經從船上跳了下來。

游船快速下沉,水面很快沒上船頭,船體失衡,搖搖晃晃起來,她只得緊緊抓住船柱才能穩住身體。

半夏抓着船柱向對面的秦無雙問:“小娘子,你可會凫水?”

秦無雙低頭看着漫過鞋底的水,眉心緊擰,搖了搖頭道:“不會。”

半夏道:“奴婢會,一會兒船沉下後,小娘子只管抓着奴婢的手。”

綠珠見她家小娘子被人救走,早已吓得腿發軟,一聽半夏會水,忙跪在地上抱住半夏的腿哭道:“我也不會,我也不會水,半夏姐姐,不要丢下綠珠,嗚嗚……”

正不可開交時,忽然從水底裏冒出一個蒙面黑衣人扒在船沿上,秦無雙吓得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那人,問:“什麽人?”

黑衣人扯下蒙面巾道:“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勉強給牧斐發揮了一個優點——會凫水。

是的,沒錯,他緊張了。

熊孩子似乎已經成功的激起了公怒,都在喊着男二出來,作者媽媽表示也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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