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鴻門宴

風平浪靜的生活一塵不染。直到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電話打破了顧青最後寧靜的生活。

「喂，請問找哪位。」今天閑來無事，顧青想着将顧懷東生前居住的房間打掃一番，還未動手就接到一個陌生的來電。

「請問是顧先生嗎？」電話另一端傳來簡潔有禮的聲音讓人心生好感。

「對，是我。有什麽事嗎？」

「我們董事長想請顧先生喝一杯下午茶。」

「你們董事長？」顧青的聲音裏帶着一絲疑慮。

對方意識到自己的話造成了顧青的誤解，便迎上解釋，「我們董事長是喬楠。」

喬楠的名字顧青自然是爛熟于耳，只是接到他的電話不免讓他有些心驚肉跳。第一次見到喬楠是在韓喬合作的會議上，那時候顧懷東還沒有死，沈駿也還未锒铛入獄，喬楠給他的大抵印象便是居高臨下。盛氣臨人地坐在董事會上，開口的次數屈指可數，這個人曾經在商場呼風喚雨，他的一句話就能讓對手措手不及。仔細看，還會發現喬希恒跟喬楠長得有幾分相似。

「你們董事長找我有什麽事嗎？」顧青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

「這個我們董事長并未交代，只是吩咐我們一會兒派人接顧先生去茶樓。」

「好，謝謝。」

這是一場鴻門宴，主角喬希恒自然脫不了幹系。喬楠是什麽人，他不放在眼裏的人，是多一眼他都不會瞧的。若不是自家那個狀況百出的侄子給他出了這個一個難題，他怎麽會認識顧青這小小的人物。

顧青如約前來，喬楠早就泡好了一壺上成的龍井茶等着他的到來。淡淡的茶香彌漫在空氣裏冒着絲絲煙霧，喬楠看了一眼來人，眉目清秀，溫文儒雅，也難怪自家那個侄子扒拉着人家不放了。特地派人調查了顧青這人的底細，才突然想起在董事會與這個人有過一面之緣。還真是狹路相逢。聽說顧青的父親顧懷東因貪污韓氏巨額款項而被判終生監禁，不久之前在監獄上吊自缢，紮眼一眼，顧青也是一個可憐之人。可惜再可憐，也跟他無關。

「顧先生，請坐。」喬楠指了指對面的位置示意顧青可以坐下，「今天貿然請你來，真是打擾了。」

顧青拘謹的面容上露出一絲局促的笑容，「哪裏，喬總言重了。不知喬總今日找我有什麽事？」

喬楠擡頭，劍眸掃了一眼顧青清俊的容顏，然後替他倒上一杯茶，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先喝口茶，有些話不着急在這一時半會兒說。還是說顧先生一會兒另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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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別的安排。只是喬總突然找我，有些讓我受寵若驚而已。」顧青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可掌心卻已冒着絲絲冷汗。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

「其實我今天找你來，主要是為了——」喬楠考上椅背，故意拖長音，佯作失落的模樣，「為了我那個不成器的侄子。」

果然。果然是為了喬希恒。

顧青的心在半空狠狠跳了一下，臉頰上依舊殘留着喬希恒親吻的溫度。桌下松開的手掌漸漸握成拳頭，嘴角的弧度也變得僵硬，「喬總這話是什麽意思？」

「想必我的侄子近幾日一定是打擾顧先生的清閑了。」喬楠說話的時候顯得雲淡風輕，一瞬間給人一種他不曾在意的感覺。但周身散發的戾氣卻在警告着顧青小心言行。

「沒有，是我承蒙喬先生照顧了。」喬先生三個字将二人的關系撇得一幹二淨。

喬楠的眼裏透着驚訝的神色，轉瞬即逝，換上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孔，「顧先生和希恒是朋友，希恒多多照顧你一下也是應該的。只是夜不歸宿，這似乎有點過了。」

輕描淡寫的話語暗裏藏刀，喬楠的意有所指是再明了不過。顧青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刷白，倘若是喬希恒在場必定是不會讓喬楠再為難他的。喬楠的餘光瞥到顧青蒼白的容顏，立即轉過話鋒，「顧先生不要多想，我不過是擔心希恒而已。畢竟他年紀也不小了，是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總不能一直顧着玩耍，忘了分寸，你說是不是？」

喬楠太厲害了。沒有聲色俱厲的職責，只是雲淡風輕的幾句話就将意味挑撥明顯，顧青早已招架不住。對喬希恒的感情就像是大海上的浮木，稍有風浪，也許就會石沉海底。面對喬楠的步步緊逼，顧青盡是無言以對，最後僅剩的一絲僵化的笑容也消失在盡頭。

「喬總……」顧青說話時帶着幾分艱難，「說得自然在理，晚輩受教。關于喬先生的事情我感到抱歉。」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力，尤其是跟顧先生這般聰明的人說話更是讓人輕松。」喬楠醇厚的嗓音裏發出刺耳的笑聲。顧青低眉順目，蒼白的容顏上看不出喜怒。

喬楠收起方才的笑容，歷經滄桑的容顏上彰顯着他不同于一般人的風度，「希恒是喬家唯一的血脈，喬氏是不能斷根的。希望顧先生也能理解我。」

「喬總，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顧青擡頭，方才還蒼白的容顏上露出了一抹令人炫目的笑容。喬楠啞然失色，竟一時說不出話來。或許是眼前的人恢複得太快，連方才那般低迷的消沉都好似不複存在。

「我跟喬先生只是朋友而已。不是嗎。」

喬楠自認這輩子久經沙場，見慣了那些人貪婪谄媚的顏色。可眼前這個顧青的表情卻讓他難以形容。望着你的眼神清澈見底不帶躲閃，這一刻喬楠心頭竟然不自知地湧上一個疑問。

「顧青，你愛希恒嗎？」

顧青笑了。笑得令人觸目驚心。分辨不出其中的真假。

「我愛的人自然不是他。」

所有的話語都是覆水難收，就像是傷疤能夠愈合，甚至消失不見。可心口的創傷卻會終生與你如影随形。喬楠的眼神帶着幾分複雜地探究，說不出是憐憫還是同情。他得到了他最想聽到的答案，但卻伴随着悵然若失的情緒。對喬希恒嚴苛是因為喬氏必須要有一個無所不能，能夠以不變以應萬變的指揮者。如果顧青是個女人，哪怕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女人，只要喬希恒據理力争他也不一定會反對。只可惜，顧青是個無法為喬家延續後代的男人，只是這一點他無法容忍。喬楠看得出喬希恒對顧青用情至深，因為他從不曾看到喬希恒眼中露出過那般閃耀奪目的光彩。就好像是失去全世界，只要有顧青在，他就是擁有了所有。但眼前的顧青卻不曾擁有喬希恒對他一半的深情，到底是可憐還是可惜。人人都說，怕就怕一往情深錯付，而喬希恒恰恰中了這個圈，怎麽也走不出去。

「喬總還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此刻的顧青從容不迫，不再有剛才進門時那慌張拘謹的神态。若不是因為不愛，哪可能這般鎮定自若。

喬楠斂起劍眉，淡淡對着身邊的人道，「送顧先生回家。」

「不必了，我自己打車就可以。」

顧青起身，離去的身影不帶一絲猶豫不決。站在一邊上了年紀的老管家親眼目睹了這一個過程，說不上是心疼喬希恒還是說他傻。

「老爺這麽做，是不是對少爺來說有些太殘忍了……畢竟……」老管家的話未說完就被喬楠一個淩厲的眼神瞪了回去。

「我老了，以後喬家都是希恒的。想要坐穩喬氏的江山，首要的一點就是不能落人口舌。商場如戰場，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喬楠嘆了一口氣，原本烏黑濃密的黑發上已經有了幾絲白發。所有的人在這場歲月的變遷裏終将老去，即使喬楠再不服老，也改變不了近兩年他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狀态。

顧青走出茶樓，才驚覺四肢百骸都在刻骨地發疼。走出喬楠視線的一瞬間，好似靈魂都被抽出了身體，身體轟然倒塌，麻木的疼痛不知從何而來。薄唇向上微微勾起，自嘲的神色顯露無疑。在喬楠問他愛不愛喬希恒的那一瞬間，腦海裏竟然都是喬希恒對他柔情蜜意的笑靥，黑眸裏暗藏的深情令人心醉沉迷，幾乎就差一秒，他就要沉溺在喬希恒給他的溫暖裏。

沒錯。他愛的怎麽會是那個對他強取豪奪的喬希恒。一定是他搞錯了，他怎麽會愛上一個曾經恨之入骨的男人。不要被錯覺蒙蔽了雙眼，這都是假的，全是假的。他愛的是韓遠堯才對。

顧青忘記了。他最擅長的不是用情至深，而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