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不愛你

顧青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逼近薄暮。黃昏落日,夕陽斜下,将落寞的身影拉長倒映在坑窪不齊的水泥地上。走到門口時看到熟悉的身影,男人擡首,原本焦躁的情緒在那一刻化為烏有。階梯上盡是灰燼,空氣裏彌漫着濃重而令人窒息的煙味。男人扔掉嘴上叼着的半截香煙,用皮鞋用力碾過,着急地迎上前,「怎麽回來那麽晚。」小心翼翼的抱怨卻沒有絲毫因長久的等待而帶來的不滿。

淡淡的看了一眼,顧青收回目光,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插進鑰匙孔,「只是出去散步了而已。在家裏悶得慌。」

因為是低着頭說話,喬希恒錯過了顧青眼裏轉瞬即逝的躲閃,只聽他微微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喬希恒後腳跟着顧青走進了屋子,碩大的屋子裏冒着絲絲寒冷。顧青拿過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空調,熱風撲面而來,卻溫暖不了他逐漸趨冷的心。

「喬希恒,我們談談吧。」顧青坐到沙發上,指了指對面的位子道,「你坐那裏吧,我們方便說話。」

顧青此刻面無表情,讓喬希恒辨不出喜怒。心口的位置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勉強坐穩了位置,臉上扯出一抹他自認無懈可擊的笑容,「怎麽了,那麽嚴肅。」

「喬希恒,每天這麽兩頭跑,你不累嗎?」喬楠方才雲淡風輕的指責依舊在顧青腦海裏翻江倒海地徘徊着。

喬希恒将顧青這話當做了是關心,霎時在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不累,一點都不累。」因為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怎麽會感到疲憊呢。

「可是我很累。」

顧青情鎖飄渺的話令喬希恒臉上的笑容僵持不下。一時間竟回味不出其中的含義。

玻璃般清澈透明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面容僵硬的喬希恒,「不要再來找我了,喬希恒。」

「為什麽——」陡然間血腥的味道湧上心頭,喉間盡是靡爛的氣息,「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

「很好?」顧青語氣淡漠,一陣見血地反問道,「哪裏好了?好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不是嗎?」

喬希恒錯了,顧青從來就沒有收起過身上那紮得人刺痛入骨的尖刺,真正的他不過是暫時進入沉眠了而已。一股寒氣從腳底席卷而上,明明屋內暖意十足,為什麽還是給人冰涼徹骨的感覺。

喬希恒僵硬的手指緩緩捏成拳頭,黑眸裏泛着苦澀,「我知道我做的不夠好……但是我可以改。」

「你改不了。」顧青的聲音似是柔軟的輕風,不經意間卻亮出鋒利的刀刃,劃過喬希恒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頃刻間,鮮血淋漓,「你是喬希恒這點,可以改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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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希恒猛地擡頭,鼻息紊亂,卻還強迫自己鎮定自若,「除了這一點,我都可以改……顧青,給我一個機會。」

「我給你一個機會,誰又來給我一個機會?」顧青波瀾不驚的話語裏帶着一絲隐忍的憤怒。

顧懷東上吊自缢的時候給了他解釋的機會了嗎?韓遠堯選擇楚之懷的時候給他表白心意的機會了嗎?喬希恒,在你強迫我就範的時候,給我選擇的機會了嗎?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你愛的人不愛你,而是你愛的人就在你身邊,你卻束手無策。喬希恒以為只要他用情至深,總是顧青鋼鐵般的心,也能為他化為繞指柔。可他錯了,顧青沒有變,在這場沉淪的愛情裏,變得深陷不拔的人只有他一個。在這場他所認為的情感糾葛裏,從始至終只有他一人在唱着獨角戲,可偏偏他還恍若未知。

為什麽明明已經被那個鐵石心腸的人傷得體無完膚,卻偏偏還舍不得放心。舍得、舍得,要有得,才有舍啊。從未得到過,又哪來的舍呢。

在顧青低眉的瞬間喬希恒拿出電話,原先眉角印着的刻骨憂傷漸漸化為冷漠,「既然你的心沒死,那就讓你心死得徹底一點吧。」

讓你看明白。你深愛的人,愛着的是誰。

在顧青還來不及阻攔的情況下,喬希恒撥出韓遠堯的電話。一個電話,讓四人陷入尴尬的僵局。

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讓楚之懷和韓遠堯匆匆趕來,看到的卻是顧青和喬希恒如履薄冰的對峙。楚之懷第一次看到喬希恒眼裏露出半是傷痛半是不甘心的表情。原來那曾經不可一世的人,也會露出心有不甘的表情。那是比面對楚之洛離開時,更加刻骨銘心的痛。

「顧青,你還準備一直瞞下去嗎?」

氣氛就好像是靜待被引爆的火藥,只要稍有不慎便會引火上身。這一刻,喬希恒才明白什麽叫做痛徹心扉。即使這個人近在眼前,可他們之間的距離卻是咫尺天涯。只是下一秒,顧青對上韓遠堯的眼神就好像要滴出水來。

「我……」

顧青的嗓音裏帶着不可抑制的顫抖。楚之懷的身影也因為顧青那不置可否的話語微微顫動。捏緊拳頭,掌心全是冷汗。這一刻,終于還是躲不過。

站在楚之懷身邊的韓遠堯感到楚之懷的一樣,低下頭便看見靠着自己的人面色蒼白如紙,好似輕輕觸碰就會破碎。伸出手将搖搖欲墜的楚之懷摟在懷裏,對上莫名其妙的顧青和韓遠堯帶着一絲厲色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就是愛跟不愛的區別。韓遠堯看着楚之懷的時候是小心翼翼,看着顧青時帶着一絲不解,甚至是惱怒。

心在半空狠狠跳了一下。疼得顧青撕心裂肺。

「我愛你。韓遠堯,我一直都愛着你。」

日夜糾纏的噩夢終于還是發生了。指尖冰涼徹骨,周圍的氣氛冰凍三尺。面對顧青深情動人的告白,韓遠堯的眼神甚至沒有掀起一絲波瀾,就好像松了一口氣一般。

抓起楚之懷冰涼的雙手,柔聲問道,「之懷,很冷嗎?」

比起這段令人潸然淚下的告白,楚之懷對他來說才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天堂和地獄只有一步之遙。顧青蒼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對楚之懷來說韓遠堯是溫柔如水的情人,只是那樣的溫柔從來就不屬于顧青。在他傾盡一切所愛的那個人的故事裏,他從來就是可有可無的配角。

「遠堯……我不要。」

直到楚之懷傳來蒼白無力的聲音,才勉強拉回了顧青的思緒。安撫了受到驚吓的楚之懷,韓遠堯才擡起頭,不顧顧青面色蒼白,單刀直入道,「顧青,我們是兄弟,從來都只是兄弟。」

「也許有些話,我早該說清楚的。」

原來不是不知道。而是看得太清楚,顧青的深情已經成為了韓遠堯和楚之懷之間沉重的枷鎖。勒得他們三人都透不過氣來。

「我以為我做了那麽多。你應該明白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楚之懷以外,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人就是顧青。他可以為了顧青兩肋插刀,可是偏偏着一往情深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回應。有時候愛情就是那麽不可理喻。明明你做得比誰都要多,那個人愛的人卻恰恰不是你。

「我故意在之懷的畢業典禮上把手機借給你。故意在校園裏不顧衆人的視線親吻之懷。甚至有意無意将我和之懷的事情透露給你……」

韓遠堯到底還是低估了顧青對他的深情。數十載的深情,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被磨滅的。

顧青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亮晶晶的眼眸好似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心字成灰是什麽感覺?全身萬馬奔騰地血液開始急速地倒流。勉強睜大眼睛,好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韓遠堯的溫柔和殘忍好像是兩個不相幹的個體,讓顧青難以置信。

「顧青,我對你,從來沒有愛情。」

連最後僅存的尊嚴都被一絲不剩地剝落。絕情的話說得立竿見影。這樣一句冷淡絕情的話,打破了顧青所有自恃過高的堅韌。早就已經看得一清二楚的答案,為什麽聽那個人說出來的時候還會有肝腸寸斷的疼痛。

「顧青,不要再愛我。不要再看着我。不要再為我付出。」

「因為之懷會難過。我不想他難過。」

所謂的愛将人變得狼狽不堪。

韓遠堯轉過身抱起身體不适的楚之懷道,「我走了。」

剛将楚之懷放進車子,吻了吻他蒼白的臉頰。身後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拉力,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楚之懷眼睛瞪大。喬希恒毫不猶豫地一拳頭揮下砸在韓遠堯臉上,毫不手軟。

楚之懷跳下車拉住喬希恒,歇斯揭底地大喊,「喬希恒,你住手!」

「韓遠堯,你憑什麽那麽對顧青?你知不知道他為你做了多少?!」喬希恒目露兇光,在準備揮拳的時候,楚之懷沖上前緊緊抱住韓遠堯,眼眸裏含着淚光,但卻絲毫不怯懦地朝着喬希恒怒吼,「喬希恒,你再打一下試試看!?」

韓遠堯生怕喬希恒像上次在醫院一樣毫不猶豫地揮拳打楚之懷。眼疾手快地将人護在懷裏,嘴角還帶着淡淡的血絲,看着喬希恒冷冷道,「你希望我怎麽做?對顧青說我愛他,願意跟他在一起?」

喬希恒晾在半空中的手沒有揮下去。

「顧青需要的從來都不是同情。」

「他現在需要的是你,而不是我。我能安慰的了顧青一時,不可能安慰他一世。與其讓他終日沉浸在不切實際的期待裏,不如一刀斬斷來得幹淨利落。喬希恒,這不是你期待的嗎?」

喬希恒剛才那一拳一點都不手軟,韓遠堯嘶了一聲,抹去嘴角的鮮血,扶着楚之懷站了起來。顧青随後趕到,就看到韓遠堯臉上的傷痕,便拉扯過喬希恒道,「喬希恒,誰讓你多管閑事了?!」

感情的事情剪不斷理還亂。韓遠堯沒有心思蹚喬希恒和顧青這趟渾水,抓過楚之懷的手就要離開。上車前,楚之懷最後看了一眼顧青,捏住拳頭道,「對不起,學長。只有遠堯我不能讓給你。」光是想想,那種窒息的感覺就能讓他痛得死去活來。

寂靜的停車場裏只剩下顧青和喬希恒的身影。對上顧青的目光,喬希恒從他的眼神裏讀出的四個字便是「恨之入骨」。控制不住地搖晃了一下身體,顧青殘忍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喬希恒,你滿意了?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我不欠你了,我們兩清。從此以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再也不要相見。」

直到離去的腳步聲消失在盡頭。喬希恒才勉強靠上離他最近的牆壁,順勢滑落。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刻骨的疼痛。

有人說愛就像是歐帕茲。因為稀有,所以才顯得彌足珍貴。在千千萬萬人裏,就因為停頓了這一秒,便是萬劫不複,再難回頭。疼痛至此,卻仍然舍不得松開握緊的手,喬希恒這一刻明白,為什麽即使飛蛾撲火,楚之洛還是非蕭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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