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踐踏的感情
直到日光穿透雲層,空曠的屋子依舊是形單影只。喬希恒起身整理掉一桌的狼藉,玻璃瓶碰撞的聲音噼裏啪啦作響。燃盡的蠟燭将原本精致漂亮的蛋糕沾染得破敗不堪。伸出指尖沾了一點甜膩的奶油,泛濫在味蕾的盡是苦澀的味道。三十歲的生日孤單又寂寞。
蛋糕被原封不動地裝回蛋糕盒裏。不知出于什麽目的,喬希恒又按照原來蛋糕店包裝的樣子在盒子的頂端系上一個鮮紅的蝴蝶結,完美無缺。好像這個生日從未出現過。
喬希恒面無表情地将蛋糕扔進淩亂肮髒的回收箱。事後一個撿破爛的人在翻箱倒櫃的時候發現了這個被人遺棄的蛋糕,臉上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沾染了臭氣的蛋糕盒蓋子打開,發現裏面的蛋糕早已是面目全非,唯獨生日兩個字毫發無損。他有些開心,用手指沾了一點奶油,那是他從未嘗過的滋味,清香甜蜜,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了。
你看。你不削一顧的東西,在別人眼裏卻是求之不得。
空氣裏的氣氛如履薄冰。岌岌可危的怒氣只需要一點點刺激便會全然爆發。顧青白皙俊美的面孔上是陶佳倩從未見過的淩厲。冰凍三尺的寒意籠罩着暖氣肆意流竄的房間。
顧青面無表情地将衣服穿戴完整。過程裏,可以看到白淨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昨晚發生的一切他渾然不知,醒來時卻驚訝地發現陶佳倩渾身赤裸地躺在他身邊,而他身上也是毫無遮攔。毫無底氣的他沒由來的恐慌,湧入腦海的是喬希恒跟他那不成文的約定。
「顧青,你害怕了?」一改往日清純可人的形象,這一刻陶佳倩的面容在顧青眼裏竟是這般猙獰駭人。
顧青想要勃然大怒,但最終只是一句咬牙切齒,「為什麽?」
「為什麽?」陶佳倩低笑了一下,擡首,眼裏的情緒錯綜複雜,愛恨難辨,「顧青,你說我這是為什麽呢?為什麽這樣毫無自尊地對你死纏爛打?為什麽這樣不知廉恥爬上你的床?為什麽就是對你這樣薄情的男人不能死心呢?你說說看,你倒是告訴我,這到底是為什麽?」
連珠似炮的質問狂轟濫炸般像顧青蜂擁而來。這一刻顧青突然明白,原來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陶佳倩蒼白如雪的面容對顧青來說陌生無比。他不明白那個曾經純潔無暇、潮氣蓬勃的女孩去了哪裏。曾經那段峥嵘歲月又被丢在了哪個黑暗的角落。在陶佳倩的眼裏所謂的愛情已經被那瘋狂嗜人的執着掠奪得一幹二淨。曾經的陶佳倩早已蕩然無存。
「你想要什麽?」顧青的聲音有些無奈。現在的陶佳倩既可悲又可恨。他們終于還是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陶佳倩的手剛要觸碰到顧青的臉頰時,卻被他厭惡地躲開。這一微小的舉動促使陶佳倩瞬間崩潰,幾乎是撕心裂肺,「顧青,你為什麽那麽對我!?為什麽?!」尖銳的嘶吼似乎能穿透玻璃窗,卻打動不了眼前無動于衷的男人。
「佳倩!」顧青幾乎是本能地吼了起來,「我們不可能的,你明白嗎?即使沒有韓遠堯,我們也不可能!我以前不愛你,以後也不會。我對你沒有愛情!我們之間的感情沒辦法駕淩愛情……你為什麽就不明白呢?」
「那你愛喬希恒?」
蛇的七寸被人捏住怎麽會不痛。果然一瞬間顧青的臉色頓時化為一色的蒼白,陶佳倩就像是一個勝利者一般挑釁道,「你愛他嗎?」
「顧青,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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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着毫無血色的唇瓣,雙掌漸漸蜷縮成拳頭。
「因為你累了,不想愛了,所以順勢而上接受了喬希恒對嗎?」
聲音在稀薄的空氣裏顫栗着。
「不是……」
「你貪戀的不過是喬希恒對你的溫柔而已不是嗎?」
「不……」
「因為得不到韓遠堯,不能忍受每天看着他跟楚之懷恩恩愛愛,你卻一個人孤單影只,所以就讓喬希恒做陪襯了,不是嗎?!」
「不……是。」
「顧青,你在逃避。你根本不愛喬希恒。你怎麽可能會愛上他?就算他是認真的又怎樣?你們地位天差地別,他是喬氏未來唯一的繼承人,而你又是什麽?你現在不過是孤苦無依的人而已。」
「別說了……」
「為什麽不說!?」
陶佳倩烏黑的秀發淩亂地散落肩頭,烏黑的瞳孔顯得鬼魅而駭人,顧青定格在原地無法移動半步。她的字字句句宛若鋒利的刀刃将他內心的世界瞬間切割得四分五裂。
「你也不過是仗着喬希恒愛着你所以為所欲為不是嗎?」
餘音未落,陶佳倩突然像發瘋了一般笑了起來,就像是嘲笑顧青的一無所知,同情喬希恒的一片深情。
喬希恒,你看,你比我好到哪裏去,你傾盡所有的人,連對你的感情都看不清。我們誰比誰可憐。
「你知道嗎。」
陶佳倩突如其來冷靜的聲音宛若游離的幽靈。驚悚駭人。
「昨天是喬希恒的生日哦。他應該會等你一整晚吧。」
深黑色的瞳孔因為陶佳倩的話劇烈地收縮,心髒的位置猛地一個重擊,深處盡是腥甜的味道。那個人無盡期待的眼神,所謂的秘密竟然如此簡單。手腳開始莫名地發涼,身體不經意間微微顫抖。那個人會有多失望,因為他的愚蠢,而沒辦法遵守約定。
「你一定不知道吧,顧青?」
陶佳倩從床邊拿過襯衫随意地套在身上,走到顧青面前,似笑非笑,「你看,這就是愛和不愛的區別。」
「喬希恒他再愛你有什麽用?在你心裏,他永遠無法取代韓遠堯的位置。」
唇角微微勾起,陶佳倩同情地看着一無所知地顧青,「你可以把韓遠堯的生日銘記于心,卻不知道昨天是喬希恒30歲的生日。你能把韓遠堯的喜好記得一清二楚,卻不知道喬希恒的愛好是什麽。你永遠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韓遠堯受傷,卻不知道喬希恒被你傷得遍體鱗傷。顧青,你比我好到哪裏去?至少我能無所畏懼地争取,你呢?」
顧青竟被陶佳倩這般似瘋似颠的話說得毫無反駁之地。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喬希恒應該對他毫無保留的付出,心安理得地享受喬希恒給他的溫暖,甚至不經意間将這個男人的深情抛之腦後。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初他能将楚之懷對韓遠堯的感情看得一清二楚是因為他置身事外,他從始至終都是一個局外者,所以他可以冷靜得分析楚之懷對韓遠堯是否有意。可一旦輪到自己,他竟然是渾然不知。
如一陣風一般顧青沖出房間,望着倉惶的背影,兩行清淚滑過陶佳倩慘淡的臉頰。指尖輕輕抹去溫熱的淚滴,陶佳倩笑了起來,一邊癡笑,一邊又是洶湧而出的淚水。一次又一次被抛下,一次又一次死灰複燃。郎心如鐵,為什麽她就看不明白呢。她想起了那一夜溫亦塵送她回家的路上所說的話。
『陶小姐,得不到的注定不是你的。但凡顧先生心裏有你,那被抛下的一定不是你。』
『你鬥不過喬希恒。』
誰說我鬥不過喬希恒。這場游戲不過才剛剛開始。喬希恒注定輸得一敗塗地。顧青的優柔寡斷也注定會成為喬希恒心底致命的傷。
因為劇烈的顫抖,握在手中的鑰匙好幾次滑落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推開大門,迎接顧青的是一片漆黑的寂靜無人。甜膩的奶油混雜着刺鼻的酒精氣息蔓延在窒息的空氣裏。
拿出手機撥出喬希恒的電話,那端傳來優美而殘忍的女聲。從來都是24小時開機的男人竟然關機了。顧青幾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握着電話,一次又一次不斷重複撥出一樣的號碼。直到手機開始發燙,電話那端傳來的話可以倒背如流,他才有氣無力地将手機甩在沙發上。
顧青不肯死心地翻出喬希恒公司的電話,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喂,你好,請問你找哪位?」
「你們喬經理在嗎?」
「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韓氏開發部經理顧青。我有急事找他。」
「請您稍等一下。」
秘書敲了幾下經理室的門,裏面傳來喬希恒冰冷的聲音,「進來。」
被喬希恒幾乎冰凍三尺的聲音吓得抖了抖,秘書縮了縮脖子,有些畏懼地說道,「韓氏的開發部經理顧青說有事找您,正在電話上,讓我給您轉接進來嗎?」
幾乎是毫不猶豫又帶點置氣的憤怒,「就說我不在!」
秘書再一次震懾與喬希恒淩厲的聲音,手忙腳亂地連連答應,如獲大釋般逃出了經理室。喬希恒雖然平時也是一絲不茍,但對他們也算是和和氣氣。今天是中了什麽邪了,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了。秘書整了整驚魂未定的心,重新拿起桌子上被擱置的電話,禮貌地回複道,「顧先生,不好意思,我們經理現在正在開會,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您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可以替您轉告。」
「不……不用了,他大概什麽時候結束?」
「這個……」秘書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為難,思索了一會兒才勉強道,「我也不确定。因為今天是年度總結報告會議,也許會久一些,不然您到下午的時候再打電話過來?」
「好,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顧青怎麽會聽不出秘書話音裏的為難,喬希恒是故意躲着他的。
幾乎想都沒有多想,顧青一路超速驅車到了喬希恒的公司,不顧秘書的連連阻攔,「顧先生,你不能進去……顧先生!」
秘書心裏連連叫苦,今天真是什麽日子,故意跟他作對嗎。喬希恒那黑得如炭灰的臉色,幾乎是讓秘書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顧青不動聲色地說道,「跟她沒關系,是我自己應沖進來的。」
「出去吧。再有下次就直接遞辭呈吧。」喬希恒的聲音冷漠得沒有一絲人情味。這話幾乎是讓秘書在原地就抖了三抖,聽話地點點頭退出門外,一刻都不敢在那低壓的辦公室多呆一秒鐘。
從剛才沖進辦公室到現在,喬希恒停留在顧青身上的視線僅有一秒那麽多,而且還是雲淡風輕,沒有了往日柔情似水的模樣。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喬希恒低頭看着手中的文件,俊眉微蹙,連頭都沒擡,「忙。」
「忙到連接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龍飛鳳舞的字跡落在雪白的紙張上,喬希恒拎起辦公室內線準備讓秘書把企劃部經理叫進來,顧青眼疾手快挂下他的電話。一雙靈動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喬希恒微微撇過頭,錯過那直白的視線,「我現在要工作,有什麽事,等我下班再說。」
「我知道昨晚的約定我沒履行是我的不對。如果你因為這個不高興,大可以告訴我,錯在我,我道歉。對不起。」
其實對顧青那樣驕傲的人能這般低聲下氣地道歉已經實屬不易,可喬希恒眼裏卻看不到一絲歡喜的動容,依舊是冷若冰霜,「道歉我接受,所以現在我可以工作了嗎?」
「喬希恒!」
「幹什麽?」
顧青一時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理不在他,他本不該如此趾高氣昂,只是在喬希恒面前他不想隐忍退讓,有點無理取鬧的态度讓本就生悶氣的喬希恒也頓時爆發了。
「顧青,我只問你一句。昨晚,你在哪裏?」
如此簡單的問題卻讓顧青措手不及,頓時臉上血色全退,竟說不出只言片字。眼睜睜看着喬希恒眼中僅剩的火苗消失殆盡。
「說不出來嗎?還是不想說?」
顧青是個愛幹淨的人。可此時那潔白的領子竟然印着錯落不齊的痕跡,領結看得出來也是匆匆忙忙打好的。喬希恒在心裏一陣冷笑,眸子暗沉得如同觸目驚心的黑夜。
「是在哪裏過夜了嗎?」
幾乎是被電擊到一般,顧青猛地擡頭,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出賣了他心底的慌亂。
「顧青,我可以縱容你,寵着你,把你慣得無法無天,甚至可以忍受你心裏有着另外一個人。」
「可是我對你的感情不容踐踏。」
喬希恒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徒留顧青一人腦海裏不斷徘徊着喬希恒那令人萬念俱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