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意料之外的人
今天一大早，喬希恒就見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喬正，也是他的爺爺。喬正年近七旬，早就将喬氏的生殺大權通通交給了喬楠。喬氏近幾年的發展他更是從不過問，對喬希恒這個孫子感情也是頗淡。老爺子在喬希恒腦海裏的印象也是不鹹不淡，只是覺得這個白手起家的老人當年必定不是等閑之輩，容顏雖老，眉宇間的英氣卻是歲月無法掩蓋的。
喬希恒見到喬正來了，想要起身，卻被喬正阻攔道，「別動了，我就是來看看你。」
喬正坐在輪椅上，畢竟是上了年紀，身體也是大不如前，替他推輪椅的是喬楠請的護工。
護工将輪椅推到靠近喬希恒的地方，喬正便揮揮手，「小何，你先出去吧，我有話單獨想跟我孫子談談。」
護工輕輕點頭，關上了門，房間恢複到先前的一片寂靜。喬希恒跟喬正不親，看着這位橫眉冷目的老人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父母的關系，他對喬正的感情實在是好不起來。
「傷口恢複得怎麽樣了？」喬正的口氣還算緩和，也有些關心的語氣參雜在裏面。
「恢複得差不多了。」喬希恒也是照實回答，兩人之間的氣氛又一瞬間回到了冰點。
喬正盯着喬希恒看了一會兒，然後嘆了一口氣，或許真的是老了，越老越會想起自己年輕那會兒的意氣奮發，想着身邊有個人能陪他說說話聊聊天。喬希恒是他唯一的孫子，雖然剛剛得知他的存在時，他有些不能接受。因為喬宇不肯聽從他的話，離家出走娶了那個女人還生下了喬家的孩子。
可畢竟喬宇也是他的兒子，雖說當年他一時氣急向外宣布他喬正沒有喬宇這個兒子，要跟他斷絕父子關系。可是暗地裏他還是不停派人打探回消息，打探消息的人也總會時而不時稍一些喬希恒的照片給他。
再後來，喬希恒回到喬家，從他的臉上喬正可以看出，他這個孫子并不喜歡喬家，甚至可以說有點厭惡。連帶看他的眼神都是充滿了冷漠。
「傷好了，就搬回喬家住吧。一個人在外總是不方便。」喬正正式離開喬氏以後，就搬到了郊區別墅居住，喬楠偶爾會來看他，喬希恒是壓根就不來，如此他也大抵可以揣摩出他這個爺爺在喬希恒心中的地位。
喬希恒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頗有些抗議的味道。喬正笑了笑，「怎麽，不想見到你叔叔？」
喬希恒的黑眸裏閃過一絲驚訝，他還以為喬正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看來他跟他叔叔糟糕的關系也早已傳入了他的耳朵。
「既然不想結婚，就不要結了。」
喬希恒怔了一會兒，明顯沒想到喬正會冒出那麽一句話。他以為以喬正的性格，必定向着喬楠。這會兒老爺子的立場可讓他有點捉摸不透了。
喬正看出喬希恒眼裏的不解，沉下滄桑的嗓音，緩緩道，「我也老了。年輕的時候，也做過很多錯事。比如說你的父親，為了你母親離家出走，還生下了你。明明生活過得大不如前，可是喬宇臉上幸福的笑容是我在喬家從沒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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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正看了喬希恒一眼，繼續道，「你母親是個好女人，這點我知道。她也不是那種看上喬家家世才想嫁給喬宇的人。只是，我以為喬宇按照我給他的路走下去，他就會幸福。你父親是聽話的孩子，從小到大，除了你母親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反抗過我。唯獨那一次，斬釘截鐵的樣子連我都被吓了一跳。」
「門當戶對是我當時狹隘的想法。你母親出生貧寒，雖然也是師出名校，可是那樣的家境是無法為喬家帶來任何利益的。」
喬希恒真真實實看到了喬正眼中的忏悔。
「喬宇為了你母親絕食，跟我對抗，我凍結了他所有的銀行卡，讓他寸步難行，他幾乎在英國過不下去。我以為這樣他就會跟我求饒，向我低頭，回到喬家做他的大少爺。可是我錯了，他沒有。他帶着你母親逃回了國。」
「那是喬宇一生唯一的反抗，也是做得最正确的一次。你母親是個好女人。」
喬宇不太說起早年他跟喬希恒母親經歷的一切，是因為他不想從小在喬希恒的腦海裏留下壞印象。每次喬希恒問起來的時候，他也只是說是誤會。喬希恒的母親在喬希恒面前更是未曾說過喬正一句壞話，只是對喬希恒說，你爺爺是非常厲害的人。
喬希恒動了動唇，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媽媽說，您是非常厲害的人。」
喬正的睫毛在空氣裏顫動了一下，眼裏也有閃爍不清的光彩。
喬希恒母親進來的時候看到喬正也在裏面，一時尴尬，進退兩難，最後尴尬地笑道，「爸……」
「嗯，進來吧，我就是來看看希恒，沒別的什麽事。」
喬希恒的母親愣了一秒，她從未想過當初那個對她矛盾相加的老人如今對她竟是如此慈眉善目。
喬正滑着輪椅經過喬希恒母親身邊的時候，不冷不熱地說道，「年紀大了，別總是東奔西跑了，有什麽事就吩咐下人做吧。」
雖然話語還是有些生硬，但還是能聽出其中關心的意思。喬希恒的母親有些激動，那麽多年過去了，喬正總算是能接受她跟喬宇的事情了，「謝謝爸……」
喬希恒看到母親臉上燦爛的笑容，這幾日的陰霾也頓時掃去。這世上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時間能帶走一切，包括曾經的執念。
顧青匆匆走進醫院時被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住。盯着喬正那張陌生的臉，他實在不記得在哪裏見過這個人。手中拎着帶給喬希恒的午餐，「是您叫我嗎？」
「是顧青，顧先生嗎？」顧青并不認識喬正，喬正知道顧青這個人的名字，也是因為喬希恒這次身受重傷，他才派人去調查的。萬萬想不到，他那個如此優秀的孫子竟然愛上了一個男人，最後還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
「您是……？」
「我是喬希恒的爺爺。」喬正勾勾唇角，臉上的笑意顯得有些冷淡。
是喬希恒的爺爺？顧青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因為對喬希恒不了解，他們家中複雜的人際關系，他更是一無所知，「您好。」
「有時間嗎？」
「有、有的。」
喬正指了指前方無人的花園，「不如我們去那裏聊一聊。」
喬正打發掉護工，對顧青和顏悅色道，「不麻煩顧先生把我推去那裏吧？」
顧青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手中的罐頭，喬正示意護工替顧青拿好。顧青便放心地将東西交給護工，推着喬正去了花園。
從第一眼見到喬正時，顧青就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他能感覺到來自這個老人的淡淡敵意。自知做錯事，顧青也不敢先開口。
喬正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顧青，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相貌白皙俊美，氣質超然脫俗，尤其笑起來的的時候格外讨人歡心，也難怪喬希恒被他迷得團團轉。說實話，喬正并不讨厭他，若不是鬧出這事，要他接受他跟喬希恒也不是沒可能。
「你是來看希恒的？」
顧青點點頭，抿着略微蒼白的嘴唇，眼睛裏也帶着淡淡的血絲，明顯是哭過的樣子。
「希恒的傷是你幹的吧？」
老爺子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刃直搗顧青的心底，沒有拐彎抹角。顧青艱難地點點頭。
「既然如此，為什麽還來看他？為了贖罪？」
顧青張張嘴，他知道現在說再多，也沒人會相信他的真心。他想對喬希恒好，以前因為他的心高氣傲，才害得喬希恒遍體鱗傷。這一次，就算喬希恒趕他走都不走了。自尊心這種肮髒的東西，不要也罷。
「不是贖罪。」顧青亮晶晶的眼睛閃閃發亮，動人心魄，「我想跟他在一起。」
「跟他在一起？」喬正輕笑了一下，「你憑什麽覺得你傷了他之後，他還會想跟你在一起？」
顧青面色慘白，喬正的尖酸刻薄讓他啞口無言。
「我若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呢。你打算怎麽辦？你為了希恒，能做到什麽地步？跪下來求我？」喬正笑意盈盈，老奸巨猾地算計着顧青的反應。
「說句實話，希恒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我倒希望他學他父親，喜歡一個窮困潦倒的女人，那最起碼是個女人，能為我們喬家繁衍後代。」
喬正将繁衍後代這四個子刻意加重音調，顧青也是瞬間回想起了那日溫亦塵對他說的話。
『他怕你難過，其實你是希望有一個孩子能為你們顧家傳宗接代的吧？ 』
『畢竟你是家中獨苗不是嗎？』
是啊。一代單傳的又何止他顧家。他忘了，喬希恒也需要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繼承衣缽。說起孩子，難道喬希恒就不想要嗎。不是不想要，只是比起孩子，他更愛顧青一點。對他來說，有顧青的地方，便是他的整個世界。
「聽說顧先生自己也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司吧？」
顧青驚了一下，他自認這個秘密埋藏的很好，而且注冊公司時，用的也是朋友的名字。為什麽會被喬正知道？
「我是怎麽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顧先生最近是不是收到了一筆巨額資金的輸入？」
「你怎麽——？」
話到嘴邊，顧青突然說不下去了。是啊，哪個傻子會将這麽大一筆資金投資在他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這個世界上除了喬希恒那個傻子，還會有誰？他怎麽會沒猜到呢。
「希恒也真是出手大方呢，一個億啊……這需要好幾個開發案才能賺回來的錢。也難怪喬楠這次會那麽生氣。未經他的同意，就挪用那麽大筆的資金。」
「顧先生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才能讓希恒對你用情到如此地步呢。」
喬正的語氣輕佻，卻無不參雜着嘲諷之意。嘲笑他的無知。心疼喬希恒的深情。明明只要一眼就可以看破的騙局，卻沒有深思熟慮地被他一笑帶過。喬希恒如今對他冷眼相待，也是情理之中。每個人對他刀劍相交的指責，也并不是莫須有的罪名。
喬希恒曾經将真心放在他面前，可是他卻将他的真心放血淩遲。楚之懷說的對，沒有人會在永無止境的期待裏進行漫無目的的等待。喬希恒曾經說過會等他，他也确确實實站在那裏一直在等他，等他回頭，等他牽起他的手。可是他沒有，他任喬希恒一個人在無盡的深淵裏撞得頭破血流，等他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再刻骨銘心的深愛，都會在漫長的等待裏被消磨殆盡。時間能帶來一切，也能帶走一切。
「這樣也好……也好，希恒能死心，倒也是件好事。那一個億就當買你和希恒一個結束吧。」
「喬家的孩子還沒有到死纏爛打的地步。以前也是希恒多有得罪，三十歲的人了卻還學不會放下，這一次他也算是得到了教訓。以前希恒要是有對不住顧先生的地方，我這把老骨頭就代他向你陪個不是。」
說着喬正竟然真的低頭給顧青道歉，吓得顧青慌亂無措。幾乎是嘶啞着嗓子，「求求您……別那麽說，是我欠他的……」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
「你要是知道會怎樣？」喬正蒼老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愠怒，「若沒有真心，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弄虛作假。」
喬正朝着不遠處地護工揮了揮手，将顧青一人丢在花園便離開了。顧青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走到喬希恒的病房，手中捧着煲好的湯，樣子看起來憔悴不堪。明明受傷的人是喬希恒，顧青看起來倒是更慘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