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後悔莫及
喬希恒以為那日他所說的話足以讓顧青顏面盡失，而以顧青那一身傲骨更是不可能低聲下氣再來看他。可是他錯了。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思，顧青每日都會煲湯來看他，喬希恒對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熱，就像是大馬路上随時随地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一個錯誤的開始。又怎麽會有一個正确的結局。如果真是皆大歡喜的話，可能連老天爺都會看不過去了。
其實喬希恒不怎麽想見到顧青。因為一見到這個人，傷口就會莫名地發疼。淡淡的血跡也會印出雪白的繃帶。溫亦然好幾次來巡房的時候看見喬希恒快要愈合的傷口再度出血時，總會忍不住問，「既然不想見到那個人，為什麽不直接告訴他？」
喬希恒只是笑笑，心想着也許只是人性本賤吧。畢竟是愛過的人，他不想看着顧青難過。即使他們之間已經到了無以挽回的地步，至少他還是希望顧青能夠過得好。
終于有一天，溫亦然比喬希恒先一步忍不住将顧青攔在門口，冷若冰霜得不帶一絲感情，「顧先生，我希望你不要再來看喬先生了。你對他的好，只是讓他死得更快。」
身為一個醫生，溫亦然可不想看着他的病人最終血流成河而死。顧青臉色一白，「我并不是——」
「你并不是想讓他死，可是你現在的一舉一動都是讓他死。」溫亦塵并不是一個尖酸刻薄的人，醫生這個直接讓他見慣了生死離別，面對冰冷的屍體再強烈的感情都會随着死亡而消逝。但是他還不想看到堂堂喬氏繼承人死在他手上，「只要你一出現，他就會舊傷複發。他不說，并不代表他不疼。難道你連他疼不疼都看不出來嗎？」
溫亦然最後一句質問的話令顧青臉上僅存的血色倒退全無。因為他是受到寵愛的一方，所以他不知道喬希恒那樣不可一世的人也會受傷。他甚至不了解喬希恒是用了多大的決心才将那把銀光閃閃的水果刀遞到他手裏。斂去所有的悲傷，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他已經快要忘記喬希恒原本的模樣了。
正巧來看喬希恒的楚之懷碰到了門口對峙的兩人，見顧青的臉色慘淡，走上前詢問道，「怎麽了？」
溫亦然放下攔住顧青的手，淡漠的臉上沒有波瀾起伏，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顧先生，希望我說的話你能好好考慮。喬先生現在需要的是靜養。」
溫亦然走後，楚之懷将帶來的東西順手放在門外的走廊上，「學長，你先坐一會兒吧。」
顧青勉強撐起一個笑容，比哭還難看，「你也來了。」
「嗯。我順道來看看希恒，一會兒還要回公司。」楚之懷點點頭，在顧青身邊的位子坐下。
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瞥了一眼顧青，楚之懷輕輕嘆了一口氣，他跟喬希恒認識那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那麽狼狽不堪過。
「其實希恒不怪你。」楚之懷忍不住安慰一旁臉色發白的顧青。卻不料顧青聽了這話，不僅沒有放心，反而更加揪緊。
楚之懷望着窗外的草坪，有幾個穿着病服的孩子在那裏歡笑打鬧，想起那時候楚之洛住院，他跟喬希恒便輪流來陪之洛，跟他說說外面的世界。一轉眼，十幾年過去了。他的身邊有了韓遠堯，喬希恒卻還是孑然一身。他曾經由衷地希望喬希恒和顧青能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因為他知道喬希恒是寂寞的。因為不知道怎麽愛，甚至不知道什麽是愛。
Advertisement
「我跟希恒算是一起長大的。」楚之懷說這話的時候好似陷入很深的回憶，「可是高中畢業的時候，他就來了英國，因為喬氏需要一個繼承人。而喬楠沒有自己的孩子。從有記憶開始，我好像一直愛着他。成了一種習慣。可希恒是那種不喜歡別人死纏爛打的人，所以他不想捅破我們之間的窗戶紙，我也裝作不知道。」
這是顧青第一次聽楚之懷提起他跟喬希恒之間的故事。
「可是在永無止盡的期待裏，終有一天我也會身心疲憊。」楚之懷轉過頭，對着顧青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說給顧青聽還是說給自己，「我遇到了遠堯，他跟喬希恒不一樣，不會拐彎抹角，其實是我很不擅長應付的類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還是挺感謝希恒的，若不是他不愛我，我怎麽會知道這世界上有一個角落有一個人這麽深愛着我。」
「我說，希恒不怪你，是因為我曾經跟他同是天涯淪落人。」
「你和希恒一樣。」楚之懷歪着頭，黑眸閃閃發亮，「希恒不愛我，你不愛希恒，你們什麽都沒做錯，只是不愛那個愛着你的人而已。」
顧青張張嘴，想反駁什麽。才明白，原來在每個人眼裏他都是飾演着一個不愛喬希恒卻還拿捏他的感情在手心把玩的人。
「你不需要有愧疚，希恒對你的付出是心甘情願的。希恒，是一個善良的人，只是他寂寞太久了。」
「他被迫成為繼承人，被迫變得優秀，被迫生活在那個他不喜歡的喬家。」
「可是他愛你卻愛得那麽義無反顧。」
楚之懷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嫉妒，是羨慕。
「學長，你得到了我曾經求之不得的東西。而我也搶了你曾經的畢生所求。我們打平了。」
顧青從來沒有聽楚之懷對他說過那麽多話。在楚之懷的眼裏，他看不到他對喬希恒的留戀，只有對韓遠堯的一往情深。
「我愛遠堯。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他。」
楚之懷從椅子上站起來，拿過邊帶來的東西，「可是我希望希恒過得好。至少過得比我好。我們青梅竹馬數十載，我實在不忍心看他繼續痛苦下去。」
「學長，你放過希恒吧。」
楚之懷最後的話讓顧青渾身一震，一句懇求勝過了千言萬語的指責。原來這世界上最有殺傷力的話竟是如此雲淡風輕。不經意間，就能讓你頭破血流。
楚之懷進門的時候，喬希恒正躺在床上看文件，臉色依舊是病态的蒼白。見到楚之懷，喬希恒放下文件，朝着他笑了笑，「你怎麽有空來？韓遠堯呢，這個醋桶沒跟你一塊兒來？」
放下手中的東西，楚之懷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解下脖子上悶熱的圍巾道，「公司有事要忙，就先去了。我就是順道來看看你。怎麽樣，身體還好吧？」
喬希恒聳聳肩，笑得無所謂，「好着呢，不然跟我比比力氣？」
「算了，我這身板哪兒比得過你。」
「也是，也不知道你家韓遠堯怎麽養你的。這麽久了，還是什麽肉都沒有。」喬希恒龇牙咧嘴地笑着。
楚之懷終于忍不住，「不想笑就別笑了，笑得真難看。」
喬希恒悻悻然收回僵硬的笑容，他只是不想來看望他的人擔心而已。
「我在門口看到學長了。」楚之懷看了一眼喬希恒的神色，只見烏黑的眸子晃了下，随即恢複正常。
「對不起啊，之懷。」喬希恒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楚之懷有些不明所以。
「你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不，我只是能體會當初你的感受了。」喬希恒靠在床上，「如今這樣，我也算是自食其果。這算是我當初負你的惡報吧。」
「別開玩笑了，喬希恒。」楚之懷嘴角微微上揚，「我們之間可是從來都沒開始過。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喬希恒怔了一秒，随即恢複常态。楚之懷在他身邊呆了十幾年，他沒能愛上他，這讓他一直匪夷所思。當初楚之懷跟韓遠堯在一起時，他只是心中有一陣失落，但不會心痛。直到遇到顧青，他才明白，愛情這種東西根本就是空穴來風。它不給你任何适應的機會，你就已經墜入無法自拔的深淵了。速度快到讓人望塵莫及。
楚之懷沒有顧青的刁鑽刻薄，沒有顧青不可一世的驕傲，沒有顧青的冷心絕情。他什麽都比顧青好，可是他卻不是顧青。
你愛着一個人的時候。連愛上那個人的理由都是令人啼笑皆非。
「不跟你說了，下午還有個會，你好好休息吧。」
「嗯，謝謝你。」
楚之懷抿了抿嘴唇，雙手插進褲袋，臨走前還是忍不住道，「希恒，對自己好一點。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喬希恒不可能那麽容易放心顧青。這需要很長的時間。而這個漫長的過程，也許是一輩子。刀痕可以愈合，心上的傷又談何容易。
顧青從醫院回到家，就看到陶佳倩坐在家門口等他。他有點煩躁，轉身就想走。
陶佳倩不顧穿着幾厘米的高跟鞋匆匆追上，拉住轉身離去的顧青，「顧青！」
顧青甩開陶佳倩的手，眉宇間帶着厭惡，「幹什麽？」
「當然是找你跟我結婚。」陶佳倩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顧青快要笑出來了，當然是冷笑，「結婚？陶佳倩，你肚子裏是空的，我們結什麽婚。你是瘋了不成？」
「我要是沒瘋，怎麽可能會愛上你！？」
這句話似曾相識。他好像在哪裏聽過。顧青猛地一怔，喬希恒那日說過跟陶佳倩一模一樣的話。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下是刻骨銘心的疼痛。他想起來了，喬希恒吻他的時候，口腔裏彌漫的是血腥的味道。
「你跟喬希恒已經完了。我早就跟喬希恒說過，你們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去找過他？」
「對。他還說要殺了我肚子裏的孩子呢。他為了得到你，還真是什麽都幹得出來。我以為我瘋了，想不到喬希恒比我還瘋。」
若不是情到深處難以放手，以喬希恒那樣呼風喚雨的人又怎麽會這般低三下四。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裝作沒受到傷害。一如往常回到家，對他笑得溫柔如水。
「不。」
顧青呆呆地望着遠處，眼淚滑過臉龐。
「喬希恒他贏了。」
轉過頭，看着似瘋似颠的陶佳倩，嘴角滑出完美的弧度，「因為我愛上他了。」
「陶佳倩，你能不能把他還給我？」
心髒就像是生生被人掏空。淚流成河，每晚的深夜折磨他的都是尖刀刺進喬希恒的胸膛時他臉上化不開的貪戀和柔情。好像是耗盡全身的力氣才望了他一眼。眼底甚至沒有他預料的痛恨。
「還給你？哈哈哈哈……」陶佳倩笑得雙肩顫動，「你愛上喬希恒……？太可笑了……」
「顧青，是你自己逼走喬希恒的。跟我有什麽關系？」
今天的天氣好得有些過分，本該被霧霾籠罩的英國，竟然也有陽光燦爛的時候。陶佳倩的笑容在陽光的反射下刺得人心驚肉跳。
「我不過是随便使了點手段而已，你若對喬希恒一心一意，我又怎麽會有機可趁。」
陶佳倩的笑容由原先鬼魅般的慘淡變為不甘，漸漸成了恨之入骨的猙獰，「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失去了才知道後悔莫及嗎？呵呵，顧青，我說過，我得不到的，喬希恒也休想。你看，到頭來我和喬希恒誰都沒有得到你。可是這又怎樣。」
「你跟喬希恒完了。」
陶佳倩猙獰的面孔下露出勝利者一般的笑容。顧青逼瘋了陶佳倩，他讓一個本該美好如畫的女人徹底淪喪為執念的犧牲品。四肢百骸都叫嚣着疼痛，那個時候，那把刀刺進喬希恒胸口，那個男人是不是也是那麽痛。
「完了……全都完了，哈哈哈哈哈……」
「顧青，你真可憐。不對，可憐的是喬希恒才對。他為了你什麽都不要了……連喬氏繼承人都不要做了。」
「你說什麽？」顧青回過神，用力扣緊陶佳倩纖細的手腕，喉嚨裏竄上一股血液。
「啧啧，喬希恒真可憐……你不知道嗎？喬楠說只要喬希恒結婚，他就不妨礙喬希恒跟你在一起。喬希恒這個傻子……居然淨身出家門了。」
陶佳倩看着顧青的臉色幾乎蒼白如紙，連嘴唇都在發抖。
「顧青，從頭到尾……你又有什麽時候關心過喬希恒的死活……所以我說你根本不愛他的時候，喬希恒都沒有反駁……」
「真是可憐啊……堂堂喬氏繼承人，淪落到倒貼還沒人要的地步……」
顧青是清醒的，陶佳倩卻是瘋瘋癫癫的。可是為什麽一個清醒的人看到的事情還不如一個瘋子？神志不清的到底是他還是陶佳倩？自始至終喬希恒對他都是認真的，可是他對喬希恒又何曾上過心。他對他說了那麽多甜言蜜語，卻被他當做一笑而過的謊言。他對他傾盡所有，他卻當做理所當然。
失去的追悔莫及，得到的卻不知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