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暴怒(上)

胡裏在一條逼仄的巷子裏找到了張铮。

張铮半張臉是血,血珠子都順着縫兒流到眼眶裏了,他整個人縮成一團躲在黑漆漆的角落,瑟瑟發抖,樣子怪狼狽。

胡裏也來不及問話,趕忙把人拖進醫院處理。

等張铮腦袋上包着厚實的一圈紗布出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胡裏給他找了家酒店開了間房。

胡裏看着眼前消沉又憔悴的男人,滿心的疑問。

張铮跟他同是杭州的,大他三歲。

胡裏從小窮到大,可張铮不是。張铮他爸當年在老家開磚廠,生意紅得不行,胡裏還在眼饞別人的紅旗牌自行車,張铮就已經能坐着四個輪兒的小轎車到處晃悠,過足了好日子。

張铮他爸死後,張铮接了磚廠,生意雖然淡了,錢還夠花。

一年前,胡裏出櫃被家裏人趕出門,帶着他那病雀兒似的妹妹走投無路,是張铮念着兄弟情,親自開車送他到杭州東,走之前死活往他袋裏揣了八千塊錢。

那時候張铮放豪言:“裏子,就憑咱倆這交情,你要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回來找哥,多你和你妹兩張嘴吃飯,哥還負擔得起。”

誰料到,命運鬥轉。

如今張铮包着紗布,可憐兮兮地垂着腦袋,身上的衣服還沾着血漬,拖出去說是流浪漢都有大把人信。

胡裏等他緩過來了,問:“铮哥,你怎麽回事,你不是在杭州嗎,怎麽到上郢來了?”

張铮搖搖頭:“上個月就來了。”

“那你怎麽不聯系我,”胡裏皺眉,扯了扯張铮的衣服,“還有,你這……怎麽回事,惹上什麽事兒了,你跟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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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铮唇瓣動了動,忽然眼眶紅了一片。

他急急忙忙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把眼睛,抖着聲兒:“裏子,你,你先別問,我沒臉說,我真沒臉說……你等我收拾好了再問行不,我現在腦子烏七八糟的……”

一年前張铮臉上還有點嬰兒肥,如今卻是瘦得連酒窩都沒了。

鐵定有大事發生。

胡裏嘆了口氣:“那你歇着,我去給你叫個晚飯。”

胡裏繞到一旁,想給張铮叫個外賣。

手機屏幕黑漆漆一片,按鍵也沒用,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關機了。

胡裏不耐地啧了聲,去酒店前臺借了充電器,在房裏充了好一會兒才看到手機屏幕亮起開機動畫。

開機動畫過後,屏保畫面浮現了出來。

胡裏手指還沒來得及觸到屏幕呢,就見着屏幕上突然開始瘋狂地彈出提示信息——

邵錦泓,未接電話,41。

胡裏吓得心口一顫。

還沒等他重撥回去,手機嗡地震了起來,邵錦泓又打過來了。

胡裏胸膛裏湧着股不好的預感,顫巍巍把電話接了起來:“喂?”

“你他媽終于接電話了,”聽聲音,邵錦泓顯然已經暴躁到了極點,聲音像帶着烈火,“你在哪,馬上告訴我!”

“我,我在……”

“地址!”

胡裏瞥了眼張铮,趕忙小聲地把地址報了過去。

挂了電話,張铮擡起頭:“裏子,你要有事兒就先去辦吧,別耽誤了。不用管我,我沒事兒,今晚歇會兒,恢複過來了跟你說。”

胡裏想再陪陪他,可想到剛才邵錦泓那恐怖的語氣,只好作罷。

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張一百塊,遞給張铮:“那我先去,這錢你拿着,等會兒下樓買個晚飯。”

張铮盯那幾張票子盯了很久,默默收下:“嗯。”

胡裏擔憂地看了看他,無奈地穿好自己的外套,捂着圍巾匆匆下樓。

在酒店門口沒一會兒,只見不遠處忽然亮起大片車燈。

胡裏眯起眼睛,用手擋了擋,再放下手的時候,不遠處已經停了好幾輛車。

胡裏數了數,足足八輛悍馬。

邵錦泓從其中一輛悍馬中下來,砰地甩上車門,目光驀然盯緊了胡裏。

胡裏看着那男人從未露出過的兇狠眼,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要被毆打。

誰知邵錦泓只是大步跨過來,胡裏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狠狠拉入一個結實溫暖的胸懷中。

邵錦泓把人抱得死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胡裏被抱得不大舒服,掙了掙:“邵哥?”

邵錦泓全無反應,只是像要把胡裏嵌進身子裏一般緊抱着他。

胡裏拍了拍邵錦泓的背:“我沒事,我這不好好的嗎。”

邵錦泓呼吸逐漸沉穩,手臂的力道也逐漸松弛。

當胡裏以為他終于平靜下來的時候,邵錦泓忽然掐住了胡裏的下巴,把人猛地拉到跟前,帶着極度的暴躁和憤怒,恨恨低吼:“混賬東西,你他媽大晚上的亂跑什麽!”

他這一吼聲音賊大,已經有過往的路人投來好奇的眼光。

胡裏縮了縮脖子:“我有事兒,出門一趟。”

“出門不知道打個電話給我?”邵錦泓咬着牙,恨不能把人掐死似的,“出門就可以不接我電話,你長事了是吧!”

胡裏下巴被邵錦泓掐得生疼,揚手打開。

邵錦泓一眼瞥見胡裏手背上沾着的血漬,前一秒還憤怒得要噴火,下一秒臉色突然一白:“你受傷了?”

胡裏還沒說話,邵錦泓就抓着人想檢查,慌慌張張:“哪兒受傷了,你別吓我,給我看看。”

胡裏掙開手:“我沒受傷,不是我的血。”

邵錦泓擰着眉,目光依舊緊張地在胡裏身上逡巡掃視。

邵錦泓的排場太大了,八輛悍馬前燈明亮繞成半圓,邵錦泓個子又高大,英俊的臉配上怒火熊熊的氣勢,吸足了路人的目光,看熱鬧的人圍得越來越多。

胡裏聽到四周窸窸窣窣的議論,臉頰都紅透了。

他扯扯邵錦泓的袖子:“別在大馬路上發瘋,回家說。”

邵錦泓皺着眉看了眼附近的人,沒說話,一把将胡裏打橫抱起,送到了一輛悍馬內,對着司機冷聲吩咐:“叫其他人都撤了,開車。”

車子發動起來。

車內,邵錦泓也不管司機能不能看到聽到,執拗地把胡裏衣服扒開,檢查了一遍,确認真的沒有傷口,心才穩當下來。

人安全找回來了,邵錦泓終于冷靜。

他狠狠地瞪了胡裏一眼,沒急着審問,先打了幾個電話:“顧總,江局,對,人找到了,沒事……今晚多謝你們,改天約個局……”

胡裏窩在一旁偷聽邵錦泓說話,聽得驚心。

剛才以為八輛悍馬陣仗已經夠大了,沒想到他就往外走了這麽幾個小時,邵錦泓愣是連交管局的人脈都動用了。

胡裏咕咚咽了咽,心頭有很不好的預感升起。

果不其然,車子開到公寓,邵錦泓冷着臉抱着胡裏進了屋子。

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沙發上以後,他一腳把礙眼的茶幾踹開。

他在胡裏對面坐下,眼淩厲如刀,冷殷殷的:“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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