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心話(下)
胡裏趁此機會奪過邵錦泓手中的粥碗。
他攥緊了勺子,呼嚕呼嚕往嘴裏就是一頓海塞,圓溜溜的眼珠子還閃爍着警惕和戒備,随時防備着邵錦泓會把粥給搶回去,護食姿态十足。
邵錦泓僵着脊背,想說句話。
胡裏瞧見他的動作,猛地挪遠了些,捧着碗往肚子裏咕嘟咕嘟灌,灌,面帶得色,笑呵呵說:“這下你搶不了,我喝了。”
邵錦泓黑臉:“……誰要跟你搶,幼稚。”
他現在根無暇顧及粥,心裏只反複盤旋着胡裏剛才說的話。
邵錦泓這麽久以來,撩撥人心的暧昧話不是沒聽過,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場面他也見得發膩,心裏頭早不當回事兒了。
當初沈慈披着那副雌雄難辨的俊美皮相,話裏話外都是勾搭他的意思,若換成其他人,許是已經難擋其色滾上了床,可邵錦泓只覺得沒勁,乏味。
他以為自己早修煉到境界裏了。
萬萬沒想到,胡裏這麽兩句沒頭沒尾的話,卻讓他心裏一塊軟肉被狠狠撞了撞,像個初嘗情愛的愣頭青似的,酥軟泛麻。
邵錦泓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越過越窩囊。
胡裏用勺子在碗壁上割了一圈,湊活出半勺殘粥吞進嘴裏。
他擡起眼皮,對上邵錦泓灼灼的目光,錯愕:“這麽看我幹什麽。”
邵錦泓:“沒事。”
胡裏失笑:“不就喝你一碗粥麽,眼跟要生吃了我似的。”
邵錦泓也解釋不明白自己心裏潛伏着,偶爾冒出來蟄他一下的感情到底算什麽,他看見胡裏又往空碗的壁上劃拉,擰了擰眉:“沒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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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裏沉吟了會兒,猛點頭。
他問:“你就煮了一碗嗎,還有沒有?”
邵錦泓無奈嘆了口氣:“廚房還有一小鍋。”
胡裏眼睛騰地發亮,迫不及待下了床,棉拖鞋都沒穿,大咧咧往廚房去。
邵錦泓看着他光着的腳和單薄的睡衣,罵了句楞頭磕腦的東西,匆匆抓過拖鞋和毛毯跟了上去。
胡裏正在廚房,把鍋裏剩下的粥往碗裏盛。
邵錦泓把拖鞋丢在他腳邊:“穿上。”
胡裏套了拖鞋,他又把毛毯鋪開要往胡裏身上披。
胡裏皺眉,掙了掙:“屋裏還有暖氣呢,不冷。”
邵錦泓強硬地給他裹上:“少跟我犟,手擡起來,聽話。”
等胡裏喝了第二碗粥,他又去盛第三碗。
邵錦泓眉心微蹙:“你就有這麽餓?”
“沒錯,”胡裏大力點頭,“你該問問你自己,你播的是個什麽種,別是只豬崽兒鑽到我肚子裏來了。”
邵錦泓靠在櫥櫃旁,冷冷地哼了聲。
胡裏喝第三碗,不知饕足地去盛第四碗。
邵錦泓這下不樂意了。
倒不是心疼粥,他是怕胡裏大晚上往胃裏灌這麽多東西,不好消化。
他奪過勺子:“差不多行了。”
胡裏也知道自己餓得過分了點,可那粥的香味老往他鼻子裏飄,勾得他饞蟲大動,實在心癢。
他和邵錦泓打着商量:“再來半碗吧……要麽三分之一?”
“不行,已經吃得夠多了,把碗放到水槽。”
“四分之一總行了吧,也就兩三口,不礙事。”
“我說了不準。”邵錦泓肅了臉色,抓着胡裏出了廚房。
漱口的時候,胡裏偷偷瞥了眼邵錦泓的臉色,悄聲吐槽:“管家公。”
邵錦泓耳朵尖着呢,胡裏說得再小聲他也聽得清楚,登時就繃緊了臉皮,訓斥道:“唧唧歪歪,我這是為了誰好你心裏沒點數嗎。”
胡裏吐出嘴裏的水:“……我知道。”
邵錦泓覺出剛才說話口氣硬了點,沉默了一會兒,略放柔了些,說:“暴飲暴食對你沒好處,以後又不是不給你做了,不急在這時。”
胡裏看着鏡子裏刷牙的自己:“也就一年,孩子要是生下來了,大半夜的我再餓了想吃,你估計得往我屁股上踹一腳讓我滾蛋了,可不得逮住機會趕緊吃夠味兒麽。”
“你什麽意思?”
胡裏把嘴裏的泡沫吐出來,沖幹淨杯子:“就那意思。”
等倆人都躺回床上,邵錦泓還在想胡裏剛才的話。
胡裏對這場婚姻似乎并沒抱多少期望,甚至執拗地認為孩子生,他們一定會結束婚姻。
邵錦泓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缺乏對他的信賴和安全感。
胡裏倒沒深想,他是吃了就犯困:“邵哥,關燈吧。”
邵錦泓沒關,而是借着燈光凝視着胡裏的臉。
胡裏迷糊睜開眼:“嗯?”
邵錦泓沙着嗓子說:“我跟你結婚不只是為了孩子,一年的期限也不是我提出來的,只是為了讓你寬心。我要是哪裏做得不好讓你焦慮,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在心裏猜疑不安。生孩子,你和寶寶我都會負起責任,沒打算離婚,這些話,我記得我以前都跟你說得很明白。”
“是這麽說,”胡裏略清醒了些,“不過一年後什麽情況誰知道呢。”
他又補了句:“你現在對我很好很好,這就夠了,我沒不安。”
邵錦泓喉結動了動:“現在對你就已經算是很好很好了嗎?”
胡裏點頭。
邵錦泓失笑:“胡裏,以前是不是沒人對你好過?”
才會覺得這種程度就足夠了。
胡裏臉色僵了半晌。
恢複平靜,他很自然地進行自我調侃:“聊天就聊天,好端端的人身攻擊我幹什麽……不跟你聊了,困了,關燈。”
邵錦泓關了床頭燈,卧室重歸黑暗。
邵錦泓沒躺下,他聽着胡裏的呼吸勻淺下來,悄悄地掀開了被子,到了陽臺。
上郢冬天的風又幹又冷,刮在臉上刀子似的疼。
縱是如此,邵錦泓也沒回房,他心裏糟亂得很。
胡裏潛意識裏對這段婚姻的不信任,對他的不信任,都讓他焦慮萬分。
除此之外,他對胡裏到底是個什麽感情什麽想法,也像團亂麻似的,糾纏在胸口,理不清。
過年期間上郢偶爾會有統一燃放的焰火,邵錦泓剛在陽臺了沒五分鐘,就看見一道光束打上夜穹,砰地炸開,燦爛明亮如白晝。
他聽着遠處隐隐的熱鬧喧嘩,看着染在城市各個角落的象征團圓的紅,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
就算一大堆思緒還沒理順,他心裏有一件事卻格外明朗。
他不願意和胡裏離婚。
他不願意讓胡裏離開自己,從很早以前,或許是還在包養階段的時候,這想法就冒出了尖兒,發展到如今,更甚。他一個從不伺候別人的人,現在卻時不時想着該怎麽對胡裏好,才能讓他安安心心地在自己身邊呆着,就這麽走下去。
越久越好,一輩子……也不是不可以。
邵錦泓眯着眼看遠處的華光。
他想,他或許是有那麽一點點喜歡上那楞頭磕腦的玩意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