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瞎子作為一個頂級哨兵出生入死的時候，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工作有一天居然會變成陪着北京塔的首席向導秀恩愛。

為了讓“解雨臣找了個普通人做男友”的消息傳播的更廣一些，在短短的一個月裏，黑瞎子被迫陪着解雨臣去了哨向聚居區的一切公共娛樂場所，包括但不限于超市，公園，博物館，游樂場，黑瞎子和解雨臣甚至發展出了娴熟的業務能力。

“這是我男朋友。”解雨臣笑着向同事甲乙丙丁介紹。

黑瞎子熟練的摟上他的腰：“您好您好，我們是專業戀愛服務，烹饪推拿，伴奏陪聊都在業務範圍內。放心放心，只要國家有需要，我一定立刻上交解雨臣少将，絕不私藏。”

對面的人通常會出現眩暈反應，不适的走開。

解雨臣和黑瞎子相視一笑，解雨臣稱贊道：“不錯嘛，胡說八道第一名。”

黑瞎子也稱贊道：“你也不錯，胡說八道第二名——好吧，并列第一，你怎麽連這個都要争？”

解雨臣還向街坊四鄰介紹了史努比——解雨臣稱他為乖兒子，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比面對黑瞎子時真誠許多，對此黑瞎子有一些意見，他認為精神體就是他本人的化身，自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小解向導占去了便宜。

“這也是有考量的嘛，萬一哪天你被敵人的向導鑽了空子，強行讓你釋放出精神體，那我也可以據理力争說這不是你的精神體而是我的兒子。”解雨臣洋洋得意道。

黑瞎子轉頭看，解雨臣的小狐貍最近愛上了在史努比身邊打轉，這裏頂一頂那裏舔一舔的，嘤嘤嘤叫個不停。史努比也有拿他沒辦法的時候，幹脆輕輕的把小狐貍壓在身下，蹭蹭他亂動的小腦袋。

某日黑瞎子看見這一幕，好奇的問道：“他們在交配嗎？”

解雨臣一口咖啡嗆住，憋得臉都紅了，半晌才把氣喘勻：“怎麽可能，他們是精神體——”

“狐貍和狗會生出狐貍狗吧。”黑瞎子繼續自顧自的說。

解雨臣愣了一會兒，突然低頭笑了。

“解雨臣，你知道世界上有什麽東西比你更奇怪嗎？”黑瞎子嚴肅的轉頭問。

“你？”

“不，是你的笑點。”

解雨臣瞪了他一眼，然後又笑了。

在第三次目睹史努比把小狐貍按在身下強行蹭腦袋的時候，解雨臣臉色尴尬的問黑瞎子：“你是不是特別想和我……你可以直說，事實上如果你願意這麽做的話，我們的精神連結度會上升很多。”

黑瞎子坐在了沙發上，解雨臣的身邊，解雨臣的第一反應是把手頭整理的可疑人員名單文件保存關閉，黑瞎子不在意的笑了笑。

“如果全然是為了享樂，那我可以奉陪，可是你顯然把這種事當作一種工作程序，對不起，我的自尊心有些接受不了。”黑瞎子道。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你又不是向導。”解雨臣莫名心虛，試圖用話術蒙混過去。

黑瞎子伸手掰過他的的下巴，讓解雨臣的臉對着自己，深深的吻上去，精神互通的感覺像墜入海底，開始有些冷，後來就慢慢的暖起來，被柔軟的包裹住，黑瞎子想，他是受益的那一方，他不該讓解雨臣不明就裏的為他付出太多，人情總是很難辦。

解雨臣的手搭上黑瞎子的肩頭，揪緊他的衣服，又放開。黑瞎子察覺到他的小動作，也放開了他。

“什麽感受？”黑瞎子問。

“……我名單還沒整理完。”解雨臣轉過頭去繼續盯着屏幕。

黑瞎子聳聳肩，表示不打擾了，撸了兩把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小動物們，做飯去了。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的背影，黑瞎子被自己拉入九門和第三方勢力的鬥争，即使黑瞎子能全身而退，他作為九門第三代首當其沖的人物，也必定和第三方勢力鬥個你死我活。況且，還有一個黑瞎子的向導橫在中間，他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即使黑瞎子說過不會再和那個向導見面，只想知道他好不好，可是精神的共鳴并不是能輕易舍棄的東西，而他是一個和誰的匹配度都及不了格的向導——

打住。解雨臣在心裏暗自叫停，懊惱的咬住了下嘴唇，為什麽要做這樣的比較，他從出生開始就注定與別的向導不同，要肩負起更嚴苛的命運。

好的棋手走一步要看到未來十步可能的情況，他爺爺這樣對他說。

目及之處滿盤皆輸，可是依然無法停止，解雨臣總算知道為什麽師父告訴他，你最好不要和任何人深交，因為你們解家人到最後，是不得不抛棄所有人的，只是徒增痛苦罷了，未必值得。

既然不能停止幻想那幾不要停止了，他有不讓情緒幹擾行為的自信。

“信息庫的訪問權限申請下來了，幹擾程序我也請人做好了。”解雨臣在餐桌前擺好碗筷，“我們下周一起去信息庫，我要确認一些資料，你和我一起去，最近幾年和北京塔有接觸的哨兵向導資料都會在案，你可以去看一下有沒有你向導的信息，哪怕被抹去換了假身份，之前的資料也對我們有很大幫助。”

“嗯。”黑瞎子好像對這些所謂的正經事一點都不感興趣，“你的寶貝小狐貍叫什麽名字。”

解雨臣酸溜溜的想，是你的寶貝，我的小狐貍。他的精神體和他意外的不怎麽親近，他前幾年總是很忙，把小狐貍放出來也沒空管他，小狐貍立刻明白，和這個人撒嬌是沒有用的，所以從來不和他鬧。

“大花。”解雨臣面無表情道。

黑瞎子樂得快抽過去了，被解雨臣警告的瞥了一眼才收聲，問道：“誰是小花？”

“你怎麽管這麽多？”解雨臣沒好氣的答道。

黑瞎子毫不在意解雨臣的不耐煩，繼續道：“精神體是誕生時主人精神意識的體現，你十八九歲的時候是不是特能撒嬌。”

“那倒真沒有，那時候活得不太好，帶隊出任務，年紀小，誰都不服我——我的軍銜可不是祖傳的，是自己掙出來的。”解雨臣喝了口水。

黑瞎子把前菜和湯放到他面前，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那肯定是你潛意識裏挺想撒嬌的。”

“我警告你，不要亂動的我的發型！”解雨臣怒道。

解雨臣和黑瞎子的卧室一個在一樓一個在二樓，自從他們通過肉體結合建立一定的精神連結之後，解雨臣就能斷斷續續的看見黑瞎子過去的記憶片段，但是精神連結還很淺，所以只能看到一些情緒不那麽強烈的記憶碎片。

黑瞎子去過很多地方，但奇怪的是這些地方并不像現實中存在的，而是古紀元中世界的樣貌，森林，草原，花田，白崖……随着古紀元資源的不斷枯竭，這些完整的植被覆蓋區也逐漸的消失了，只有在某些哨兵和向導天然的精神圖景中可以窺探一二。

解雨臣還看見了一間很大的圖書室，中間螺旋狀的臺階盤旋而上，數不清的紙質書籍碼在牆上，看不到頂端，宛如一座通天塔。

這天晚上他又做夢，夢見他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樓下是黑壓壓的人，他們用冰冷的槍口對準他，他好像是笑了，聽見一聲凄厲的狼嚎，敵人的隊伍裏騷動起來，他舉槍，射擊，下面傳來彈無虛發的慘叫聲，他在子彈中翻滾躲避，但是還是中彈了……

城樓很眼熟。

他大口劇烈地呼吸，身上已經數不清中了幾槍……突然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在叫解雨臣。

他迅速的從夢境中抽離，發現自己整個人靠在黑瞎子的懷裏，黑瞎子正撫摸着他的胸口，嘴唇和他的耳朵近在咫尺，看來是剛才沒敢太大聲的叫他。

解雨臣伸手推開黑瞎子，說我去喝點水。

“和我精神連結是件很難承受的事情吧。”黑瞎子站在他身後。

解雨臣放下水杯，身體倚在吧臺上，輕笑了一下：“你可能誤會了，我這個人也一直以來都挺慘的，從小為了培養精神攻擊的能力，你不知道我接受了多少精神污染，十三四歲那會兒我只記得自己每天都在嘔吐，統共沒吃下去幾口飯。”

黑瞎子走上前來，輕吻他一下，迅速分開了。

解雨臣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笑了：“什麽意思。”

黑瞎子笑呵呵的：“可能是安慰的意思。”

解雨臣教育他：“你是個哨兵，你是沒有這種能力的。”

黑瞎子不以為然：“這和哨兵向導沒關系，我只是覺得你需要一個人類，其實動物也可以，來靠近一下你，讓你不那麽無助。”

“算了，我習慣無助。”解雨臣放下水杯，回屋睡覺去了。

他躺在床上整理思路，其實剛才他撒了謊，為了不讓黑瞎子有愧疚感，他才說是自己的噩夢，但他其實也分不清，這是個關于黑瞎子記憶的夢，還是個自己的噩夢。

但是城樓很眼熟，他默默的記下了這個有用的信息。

第二天他們一同驅車去北京塔，解雨臣沒有帶史努比，讓它留下來看家。

解雨臣開了自動駕駛模式，看着路邊出神，古皇城非常大，北京塔在中央，解雨臣不得不在每道城牆處停下來出示證件，進行精神圖景波長核對——衆所周知，沒有兩個人的精神圖景是相同的。

黑瞎子哼着不成曲調的歌，解雨臣卻隐約覺得很熟悉，他突然回頭看剛才他們通過的城牆。

黑瞎子慢悠悠的問：“怎麽了，見鬼了？”

“沒有，想到一些事情。”解雨臣道，“你小時候有沒有聽過，帝國最後一個哨兵的鬼故事。”

“至今他怨恨的亡魂還在古皇城中游蕩？”黑瞎子呵呵兩聲。

解雨臣點點頭：“怎麽，你聽過？”

“猜的，扯淡的鬼故事都是這個套路。我小時候還沒有這個故事。”黑瞎子也一直看着窗外。

解雨臣把車停下，兩個人先去了匹配度檢測處，解雨臣特意選了他信賴的檢測人員當值的時間，和黑瞎子說不用擔心，他已經給他們兩個辦妥了假身份，檢測報告也不會再向上提交歸檔。

黑瞎子轉頭看着解雨臣，他今天難得穿了制服，整個顯得更挺拔，也更冷漠，來往的哨兵向導認識他的很多，有向他鞠躬的，有打招呼的，握手的都被解雨臣婉拒了，更多的是偷偷看他竊竊私語的。

“他們都看你。”黑瞎子啧啧道。

“看我好看罷了。”解雨臣自然而然地回答。

“呦呵，這麽自信。”黑瞎子故意調侃。

解雨臣不容許自己的外貌被質疑，對黑瞎子挑釁道：“你不是哨兵嗎，你自己聽聽不就行了，反正塔這裏有白噪音，對你來講不就吹口哨一樣簡單。”

黑瞎子笑着沒答話，略微集中精神，調動聽覺去聽走出了一百米還在回頭看解雨臣的兩個哨兵——“解少将找了個普通人當男朋友？”“早知道他招男朋友我就上了，精神匹配差一點有什麽關系，他長得對我胃口啊”“哈哈哈哈，大家都競争上崗的話，沒人争首席哨兵了，全都去争當首席向導對象了，不用出生入死，還有解少将養着！”

解雨臣看着黑瞎子不太愉快的臉色，好奇道：“他們說了什麽。”

黑瞎子捏着嗓子給他們配音：“解少将這種人形哨兵武器居然還能找到普通人做男朋友，真是不容易，年紀不大，脾氣不小，拯救未匹配哨兵于水火，真應該給他男朋友發護國獎章！”

解雨臣笑着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黑瞎子的腰：“少胡說。”

黑瞎子順勢摟住解雨臣給了他一個深吻，心滿意足的看到剛才那兩個哨兵慘白的臉色，對迷糊的解雨臣解釋道：“偷聽消耗了太多精力，我需要向導素安撫一下。”

“在塔的白噪音範圍內就這樣了，以後怎麽辦，邊親我邊開槍？”解雨臣翻了個白眼，自己往檢測處走去。

黑瞎子按了按眉心，快走兩步追上他：“未嘗不可——哎，不是裝的，北京塔這個白噪音質量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光剩下噪音了。”

這次等待檢測報告的心情比以往都要緊張，解雨臣也不知道這種緊張感來自于何方，還好他的日程向來安排的比較滿，沒有在這種緊張中煎熬的時間，立刻就奔信息庫去了。

信息庫施行無人化管理，在古皇城的一處二層行宮，解雨臣給黑瞎子頭上戴了個環，帶他過了精神圖景掃描，進入信息庫，解雨臣只申請了一部分的權限，按理來說應該在搜索區鍵入關鍵詞，一個螢火蟲一樣的人造精神體就會帶他們去相應的分區，解雨臣在搜索引擎的主機上貼了一個磁片，投影屏幕劇烈的抖動了幾下，數不清的螢光亮了起來，黑瞎子現在能清晰的感知到解雨臣張開了他的精神屏障，他這種習慣神經緊繃的人都放松了很多。

黑瞎子摘下頭環，端詳了一下，不走心的評價：“這東西不錯，你有不少黑科技嘛。”

解雨臣嗯了一聲，在滿是螢光的密閉空間裏，他的神情顯得更加柔軟：“九門作為獨立衛隊，和塔的關系一直很微妙，難得的沒有兔死狗烹，但是在作戰以外的事情上也處處提防，我從小和這些人糾纏，習慣了——那個是人造精神圖景，在聯邦內都是禁止的，我爺爺從巴別塔學來的。”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觀察一個個房間滾動分類标簽的臉：“我很熟悉這項技術，只不過這項技術要求向導有極高的精神細節處理能力，我看到的也是幾個高階向導在一起才能完成一個人造精神圖景。人啊，永遠想超出自己的極限，聽說人造精神圖景移植到人體的技術已經實現了——”

解雨臣顯然沒興趣聽他贊嘆精神醫療方面的進步，在一扇門前停下，門禁系統掃描了解雨臣的虹膜，放他們進去了。

屋裏的架子上放着無數微型投影儀，解雨臣向黑瞎子解釋，這裏是存放所有北京塔有記載的哨兵向導資料的地方，看底下的士官編號，按開關，這個人的精神圖景精神體匹配記錄就都會顯示出來。

“九門獨立衛隊的不在裏面。”解雨臣補充道，“九門的向導資料我有全部權限，提前幫你仔細的排查過了，我原本以為是九門人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惜沒有符合的。”

黑瞎子按照編號裏出生日期的部分在心裏鎖定了一個大致範圍，一個一個找過去，解雨臣說我要去看一些歷史記錄，先去別的區域了。

黑瞎子感到一陣莫名的焦躁和暈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離開白噪音的環境太久了，按了按眉心，沒有回話，解雨臣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離開了。

他心裏有一種不安的直覺，便調動精神，讓自己的聽覺保持在一種敏銳的狀态。

他翻遍了幾個架子，精神圖景都不符合，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這樣強烈的負面情緒了。

突然，他聽到二樓異常的響動，解雨臣輕笑了一聲，黑瞎子想都不想就往二樓沖，他能辨別解雨臣的向導素。

在存放歷史記錄的區域，兩個人背對着黑瞎子，向解雨臣舉着槍。其中一個聽到黑瞎子的響動，機械的轉過身來，把槍口對準了黑瞎子，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黑瞎子就幾步上前，劈手奪了他的槍，單手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來，向樓梯處一甩，那人簡直是飛了出去，在樓梯上滾了幾下，頸椎瞬間斷裂，沒來得及發出聲音。

另一個人慌忙的朝解雨臣開槍，解雨臣迅速躲開，從袖子裏滑出一柄小巧的蝴蝶刀，迅速的割斷了那個人的脖子，厭惡的踢了一腳，那個人的屍體就迅速滾到了黑瞎子的腳邊。

黑瞎子沒有理，快步走進來，走到解雨臣對面，門在他身後自動合死。

解雨臣語氣間似乎責備他反應過度：“為了對付我特意找了兩個向導藏在這裏，他們難道不知道向導裏我也是最能打的嗎。其實我一上樓就發現了，還指望着從他們嘴裏問出點什麽，這下好了——你怎麽了？”

黑瞎子死死的捉住他的肩膀，他的白襯衫上濺了一部分血，顯得有些可怖。

皇城。血。槍口。幾個意象在他腦內迅速的閃過。白噪音似乎具像成了某種聲音——

帝國。哨兵。聯邦。精神。汪家。

帝國。帝國。帝國。

解雨臣只和他做了一部分的精神連結，就已經能感受到他情緒不尋常的波動，巨大的絕望情緒像漆黑的浪一樣一波接一波的湧上來。

他需要向導的安撫，可是解雨臣無法與他進行精神結合，或者向導素——事态緊急，來不及多想，解雨臣踮腳，決絕的吻了上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