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天界,冷宮

淡淡的雲霧和無數金色的符文籠罩在宮殿上空,便是一只鳥也飛不過去。

一行天官急匆匆帶着聖旨,默不作聲地走進了冷宮。

而冷宮裏此刻關着的,正是當初在仙界那位呼風喚雨的扶瀾仙君。

只可惜現在時移世易,被扶瀾仙君欺壓已久的小太子登位稱帝。

一夕之間,扶瀾仙君就從炙手可熱的權臣變成了狼狽不堪的階下囚。

原本谄媚應付的天官,自然也變得高高在上了。

·

只見天官們徑直闖入冷宮,為首的那個看了一眼還懶懶躺在榻上的那個白色身影,頓時怒目而視。

“罪臣扶瀾速速接旨!”

扶瀾一頭黑發如烏雲一般垂洩而下,擋住了一半的清雅面容和大半的視線。

這時他應聲便擡頭,用一雙清淡如水的黑玉眸子淡淡睨了那天官一眼。

只是這麽一眼,竟看得那天官心頭有些發怵。

但天官這時還要硬着頭皮道:“罪臣扶瀾還不接旨?!”

“哦。”扶瀾面無表情地淡淡應了一聲,“你念吧。”

天官猛然被噎了個半死,可為了完成任務,他也只有咬牙,将那聖旨一字一句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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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天官念完——

“聖旨拿來,我看看。”

天官:?!

“你不是剛聽過了嗎?!”

“你口音太重,以後還是多學學仙界的官話吧。”

瞬間,跟來的随從們都低低笑成一片。

那天官氣得嘴都歪了,卻只能恨恨将聖旨扔到扶瀾身上,等着他看完。

半炷香之後——

“欺君犯上,亵渎龍顏?”扶瀾淡淡将玉簡上字念了出來。

嘩啦一聲響,寫着聖旨的玉簡被那只拴着金色鐐铐,修長白皙的手扔到地上。

“這罪名我不認。”

天官冷笑:“扶瀾,你當初對陛下犯下那麽多大不敬之罪的時候,可曾想過今日?現在狡辯也沒有任何意義,你——”

“讓姬長淵來見我。”扶瀾懶懶擡頭,清冷的桃花眼中透着一絲讓人不容抗拒的冷光。

“混賬!你居然敢直呼陛下的名姓,我看你是活膩了!”天官氣急敗壞。

“你又算什麽東西,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姓?”

天官被扶瀾面無表情的呵斥氣得渾身發抖,但他這會也不能直接對扶瀾發作——

畢竟新天帝有令,在扶瀾主動認罪之前,任何人不得對他用刑,否則就扔下輪回臺,直接處死。

“我說了,讓姬長淵親自來見我。”扶瀾這會漠然垂下眼睫,又将這句話淡淡重複了一遍。

那天官再也按捺不住,一跺腳,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想見陛下,門都沒有!你還是好好呆在這反思自己的罪過吧!”

說完,天官就氣沖沖地轉身離開了冷宮。

扶瀾看着天官離開的背影,薄唇微微勾了勾,卻又靜靜垂了下去。

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成日就讓這些人來折騰他,姬長淵到底想幹什麽?

扶瀾想不通,也覺得憋屈。

他自認從未對不起過姬長淵,至于那些斷袖跟折辱的傳言,他跟姬長淵二人都心知肚明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現在姬長淵卻用這個罪名來處置他?

呵,這跟小白眼狼有什麽區別?

他前半輩子就栽在了姬長淵那個心機深沉的爹身上,他真不想後半輩子也栽在姬長淵身上。

所以他才會那麽執着地想要問個明白。

可姬長淵卻一直不願意見他,卻還逼着他認罪。

他就不認罪,就要逼着姬長淵來見他。

就要姬長淵當着他的面把一切都說清楚

耗吧,看誰比誰能耗。

·

一個月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前來扶瀾宮中的天官換了一批又一批,扶瀾就是咬死了都不認罪。

最終,在一個更深露重的夜裏,扶瀾等到了那個害他到如此地步的小白眼狼,姬長淵。

也就是,當今新帝。

白日裏,扶瀾被那些天官聒噪了一整天,這會正疲憊的蜷在榻上,昏昏欲睡。

忽然,一道游弋的光照在了他臉上。

扶瀾恍惚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張異常熟悉的俊美面容便落入到了他的瞳孔裏。

扶瀾方才零碎做了個夢,這會還未清醒,沉默了片刻,竟是主動扯了一下那人的袖子,垂着眼睫懶懶道:“成瑛,過來給我捶腿,酸。”

聽到這句話,在扶瀾看不見的地方,那雙盯着他的狹長冰冷的鳳眸中竟然微微顯出一絲動容。

一雙長睫垂下,迅速就斂去了眸中的情緒。

緊接着,便響起了一陣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扶瀾感覺自己微微酸痛的腿被一雙溫熱修長的手輕輕包裹住,然後,便被溫柔地按摩了起來。

扶瀾在這冷宮裏委屈了一個月,陡然被這麽溫柔地對待,實在是滿意得緊,這會他閉着眼,薄唇邊就微微漾起一絲笑意,就懶聲道:“果然還是成瑛最聽話——”

可這句話剛一吐出,那雙鳳眸裏的色澤便驟然變冷了。

扶瀾的膝蓋處猝不及防一陣劇痛,他竟是在夢中硬生生被痛醒。

等到他猛地睜開眼時,便對上了姬長淵那雙毫無溫度的眸子。

扶瀾心頭驟然一悸,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便咬牙忍着痛,想将腿從姬長淵手中抽出來。

可姬長淵卻在這時把手往後一退,順勢輕輕握住了扶瀾的腳踝,低聲道:“師尊,長淵方才按得好不好?”

姬長淵生得極為俊美,一雙劍眉斜飛入鬓,狹長的鳳眸更是時時透着玉一般溫潤的色澤,鼻梁修挺,薄唇帶紅。

并不是那種無情的面相,反而極為風流溫潤。

可偏偏就在這一刻,扶瀾卻看不到他眸中的一絲溫度了,那句話,更是讓扶瀾背後微微生出一絲寒意來。

這會扶瀾閉了閉眼,強忍着肌膚的戰栗,低聲怒道:“你放開!”

“師尊,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扶瀾眉頭一皺,下意識睜開眼,然後他就對上了姬長淵那雙黑玉一般沉潤的鳳眸。

“那你來做什麽?”

姬長淵淡淡道:“我來找師尊讨一個人。”

扶瀾有些糊塗了。

他宮裏的人不是都被姬長淵抓走了嗎?姬長淵現在來跟他要人是什麽意思?

姬長淵看着扶瀾茫然的表情,心中忽然就生出一絲恨意,然後他便冷聲緩緩道:“師尊,你可還記得季青?”

扶瀾面色驟變。

不過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的表情,淡淡道:“他不是死了麽?”

“死了?”姬長淵若有所思地冷笑,然後他便居高臨下地站起來,将一樣東西狠狠砸在了扶瀾腳邊。

“這可是從師尊你宮裏搜出來的。”

扶瀾定睛一看,一顆心驟然跳了跳。

那被砸在他腳邊的,赫然就是一方素色的絹帕。

扶瀾喉嚨仿佛被什麽硬物噎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主要也不是悲痛,而是震驚和懷疑。

這手帕……怎麽會還在?

他明明記得他當初把所有從修羅界穿回來的季青的衣物都燒了,怎麽會獨獨留下這條手帕?

姬長淵看着扶瀾的表情,愈發斷定扶瀾當初就是在騙他。

姬長淵按捺着心中的憤怒,又問:“師尊,你告訴我,你到底把季青藏到哪去了?”

扶瀾沉默了。

他原本以為這件事已經徹底被他瞞了過去,‘季青’死了,就什麽都結束了。

可沒想到,姬長淵居然這麽久還沒死心,又把舊事給翻了出來。

如果現在承認那季青就是他自己,不就等于變相說他當初出爾反爾,是個騙子?

扶瀾向來要臉,所以遲疑着沒有開口。

“師尊你提個條件吧。”姬長淵将那方手帕重新拾起,一點點慢慢折好,然後又珍而重之的放進了懷裏。

只可惜扶瀾正在出神,并沒有看到姬長淵這個動作。

“只要不出格的,我都能答應你。”姬長淵的嗓音透着一絲淡淡的冰冷。

而這時扶瀾才終于回過神來。

他沉默了許久,忽然擡頭看了姬長淵一眼,道:“你為什麽要找季青?”

都過了這麽久了,姬長淵突然這麽折騰,恐怕是還有別的理由,倒也不一定是為了那段情……

所以扶瀾還是打算問清楚才好。

而聽聞扶瀾這話,姬長淵眸色微微深了幾分,然後他就靜靜看着扶瀾,意味深長地道:“他那時拿走了我一樣東西,我要問他讨回來。”

扶瀾:?

随即扶瀾便微微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大約是誤會了。

原來姬長淵想找季青,是為了那半本在修羅界得到的心法啊。

當初那心法被他一分為二,姬長淵同他一人一半,姬長淵當時還言辭懇切地說,那心法不重要。

現在一想,小白眼狼當初就言不由衷。

呵,不過是為了秘笈而已……

還鬧成這個鬼樣子,真是丢人。

無語地勾勾唇角,扶瀾便恢複了平靜的神色。

權衡了一下,他坦然道:“若是這樣,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先把成瑛跟雲凡放了。”

聽到扶瀾這話,姬長淵狹長的眸子中一瞬間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他就垂了眼睫,淡淡道:“可以。”

扶瀾捕捉到了姬長淵眸中的那絲亮光,心中愈發篤定姬長淵就是為了秘笈。

畢竟那個眼神就跟他小時候偷糖吃的眼神一模一樣。

不是為了秘笈還能是為了什麽?

想到這,扶瀾就一絲顧慮也沒有了,徑直便道:“我就是季青。”

姬長淵沉默了,死一般的沉默。

扶瀾見到姬長淵這個表情,眉頭皺了皺,又自認耐心地解釋道:“當初我隐瞞你真相,也是不想你因為我的身份有所顧忌,覺得欠了我的人情。既然你現在想找我要東西,你就直接開口吧。”

扶瀾這話一出口,姬長淵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終于顯出了一絲裂痕。

扶瀾見狀,正想接着說那半本秘笈雖然他已經燒掉,但如果姬長淵想要,他也可以默出來給姬長淵。

這都不是事——

哐當一聲巨響!

扶瀾思緒還沒落地,面前的琉璃幾被一腳踹翻!

琉璃碎片濺到扶瀾臉上身上,微痛。

扶瀾心頭一沉,便語氣急促地道:“我沒騙你!我說的是真的!”

姬長淵靜靜看着扶瀾,俊美的面上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扶瀾知道大事不好,抿了一下微微發幹的嘴唇,擡起頭,跟姬長淵對視。

他正想開口解釋,姬長淵的面上忽然便浮出一抹譏嘲的淡笑。

這抹淡笑宛如一把利劍,一下子戳在扶瀾心口,讓他心中一顫,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也罷,既然師尊把我當三歲小孩,不願意同我說實話,那我也不為難師尊了。”姬長淵冷笑。

“至于季青的事——我會自己慢慢查,師尊您就好好留在這,享受您剩下的時日吧。”

說完,姬長淵沒有再給扶瀾任何一個多餘的表情,便沉着臉徑直拂袖而出。

扶瀾目瞪口呆。

你特麽倒是聽我解釋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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