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周一,注定忙碌。
宏遠的招标函沒那麽快下來,王老也不會有任何回信,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真正超出林煙預計的,是寧則遠的電話,還有宏遠副總許源生的邀約。
一開始是顧銳給她打電話,“太太,方便麽?”自從上次林煙說“請叫我寧太太”之後,顧銳就這樣小心翼翼了,生怕惹惱這位。
“什麽事?”林煙着急要去開會,她翻着手裏的資料,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顧銳瞥了眼後面眉目清冷的寧先生,商量道:“太太,能下樓一趟嗎?”
“下樓?”林煙位置本就挨着窗,她下意識站起來往底下看。下面車水馬龍,街邊停着幾輛車,只不過樓層太高,她看不清。
顧銳不會無緣無故給她打電話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寧則遠找她。
想到寧則遠,林煙有些頭痛。
“我有個會要開,有事給我短信吧!”
顧銳還要說什麽,電話裏已經傳來忙音……他無奈地看着後座的寧則遠。
寧則遠微微皺眉,薄唇微抿,神色淡漠地望着外面,冷冷說道:
“繼續。”
所以,林煙剛開始講話,手機屏幕就不停閃爍。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她默默無視掉……沒想到那邊锲而不舍,一個接一個,最後,整個會議室都盯着她的手機看!群體壓力太大,林煙說了句抱歉,走到外面悄聲接起電話。
“到底什麽事?”她的口吻不太好,有些沖,像只張牙舞爪的貓。
那邊有一瞬間的安靜,然後,有人說:“是我……”
嗓音清冷如水,像是窗戶上蒙着的一層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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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寧則遠語氣雖然疏離,卻有一股子沙沙的喑啞,林煙态度不自覺軟了些。
“你下來。”
短短三個字,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強勢,大抵是他平時工作時的樣子。
瞄了瞄會議室,林煙還要找借口拒絕,寧則遠就挂了——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反對!
寧則遠從不會這麽沒風度,只有林煙,唯獨林煙,逼得他不得不這樣沒禮貌……
走出安信大樓,林煙認出寧則遠的車。那輛車安安靜靜停在那兒,車窗搖上去,根本看不清裏面,可林煙卻覺得有一道清冷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随着她的靠近,一點點收斂,林煙不自在極了。
顧銳已經提前下車,走到稍遠一點的地方,林煙拉開車門:“到底什麽事?我開會呢……”
寧則遠今天穿了套新西裝,長腿輕輕交疊,兩手搭在膝蓋上,銀色的袖口閃着清冽的光。他的眸色淡漠如常,偏頭靜靜望着林煙。
這個樣子逼得林煙将後面的話咽了下去。她覺得寧則遠今天有點怪,具體哪兒怪,又說不上來。
寧則遠拿出一個信封。
男人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挺好看的。
“是什麽?”林煙要拆。
“待會再看。”寧則遠按住信封,卻不小心一并按住她的手。
他的手溫溫涼涼,覆在手背上,幹燥又暖和。
知道他不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林煙尴尬地抽出手,低低“哦”了一聲,又問:“還有別的事?”
寧則遠頓了頓,說:“我今天飛國外,估計會去好幾天……”
像是報備行程,可聽見他又要去國外,又要去見……林煙的心微微一沉。她握着信封,點點頭,滿不在乎地擺手:“去吧去吧,我不會查崗的。”
寧則遠嘴角動了動,最後,什麽都沒說,只定定望着林煙,一雙漂亮的長眸清冷,明亮。
林煙看不透,她抿唇一笑,然後關上車門,匆匆往回走。
外面風有些大,她出來的匆忙,沒有穿大衣,這個時候才覺得冷了。直到走進玻璃門,林煙才往後看了一眼,寧則遠的車已經不在了……
還真夠快的!林煙撇撇嘴,看着手裏的信封,索性拆開——
裏面居然是一張空白支票!
上面已經簽了寧則遠的名字。男人的字骨氣勁峭,一筆一劃,剛勁有力,頗有些風骨。
他今天來這兒,就為了給她一張可以随便填數字的支票?
什麽意思?
林煙詫異極了。難道,他終于沒有心理障礙,準備離婚迎娶白月光了?
她打電話給寧則遠。那邊很快接通了,卻只是淡淡地說:“這是我還你的,收下。”他的聲音就像他的字一樣,霸道的很。
林煙舉着這張支票,呆呆站了會兒,終于反應過來:“你嫌我的兩百塊錢少?仗着自己有錢,故意羞辱我?”
這一回寧則遠笑了,清清潤潤。他說:“是……”
他居然說是!
他一上午過來,居然就是為了彰顯自己多有錢!真夠無聊!
林煙氣急,啪的一聲,挂斷電話。
聽着忙音,想象着那人氣急敗壞的模樣,寧則遠心情終于愉悅了一些。他的唇角悄悄抿起,是個極好看的弧度。
林煙回會議室之前,将這張支票丢到抽屜裏,定下煩亂的心緒,重新回到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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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宏遠的項目,我們最大的劣勢就是‘朝中沒人’。衆所周知,寧氏與宏遠的高層關系非常好,兩家中層來往也緊密,人脈很深,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打開口子……”
至于如何打開缺口,林煙說到這裏停下來,環視衆人,意思不言而喻。
那是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或許肮髒,或許龌龊,但就是如此赤~裸。
如林煙所說,安信在宏遠的根基紮的不深,基本都是小打小鬧,如果不是上一次遇到王老,再借機認識許源生……安信可謂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弄不清楚。
所以,收到許源生晚餐的邀約,林煙驚訝不已。
許源生此人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大學生,正值男人四十一枝花的黃金年齡。他雖有國企領導的派頭,作風倒是儒雅,最關鍵這人還離異,是圈子裏出名的情場高手。
他今天給林煙打電話,沒有提公事,而是說聽王老提過她喜歡喝茶,問林煙要不要一起品茶,他知道一家茶莊不錯。
這是個接近許源生的好機會,可對方的目的……明顯不純啊。
林煙糾結,又有些動心這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所以,她決定采取迂回戰術。
“許總,真是抱歉,今天我比較忙,要不……改天?”
那邊笑得很爽快:“可以啊,都聽你的安排。”
心裏藏了這件事,林煙郁卒了好幾天,直到周五,她才咬牙給許源生打了個電話。
聽到林煙的聲音,許源生依舊笑呵呵的,還不待她開口,就問要不要一起去釣魚。
釣魚比單獨喝茶強太多了……林煙這次非常爽快地答應下來。
周六要去的度假村在郊區,林煙表示可以自己過去,但許源生非要接她。林煙想了想,沒有再堅持。為了凸顯郊游的氣氛,她還特地穿了衛衣與牛仔褲,微卷的頭發紮起來。唐婉婉啧啧搖頭:“為了這工作,你也是蠻拼的。你這樣到底為誰啊?”
“當然為我自己!”林煙彎腰穿好馬丁靴,“我就想把這項目做好,沒有別的。”
唐婉婉趴在床上,忽然說:“小煙子,加油。”
突然聽她這麽一喊,林煙愣住。看着鏡子裏的人,她好像回到沒心沒肺的大學時代。
林煙心情不錯的出門。誰知到了目的地,她才發現自己被許源生坑了。今天不止他們兩個人,還有其他人在,幾乎一人帶一個女伴,看上去……很像小蜜聚會,就連去國外的寧則遠也在其列!
林煙雖然詫異,卻也有些心虛……因為那人視線太冷了,戳在人身上,不寒而栗。
這種場景頗為尴尬,但其實也好混,誰都不會多打聽。許源生介紹林煙的時候,含糊其辭地說了一句“這是小林”。
——更像是坐實奸~情。
林煙心裏罵娘,可臉上卻還得笑:“陪許總出來釣魚,真是榮幸。”
“哎,叫的太見外,不介意……就叫我老許吧。”許源生笑意淺淺地望着她。
怎麽可能真得叫老許?
林煙當然知道應該要叫什麽,可“源生”兩個字實在太難喊出口了。
她正騎虎難下,一旁雙手插在兜裏、冷眼旁觀的寧則遠走過來:
“林煙……”
林煙默默松了口氣,迎着一如既往清冷的目光,裝模作樣地寒暄:“則遠,好巧,你也在。”
她難得當着外人喊的這麽親昵……寧則遠微不可見地撇撇嘴角,淡淡“嗯”了一聲:“好巧。”
許源生視線在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疑惑道:“小林,你和則遠認識?”
林煙乖巧點頭:“我們兩家有些來往……”她說的含糊其辭,讓人捉摸不透。許源生微微一笑,引林煙往前去:“會釣魚麽?”
“不會……”
那兩個人漸行漸遠,寧則遠眸色微沉,慢慢跟過去。
說是釣魚,其實就是在水庫旁邊擺一排釣魚竿,煞有介事。旁人不時有收獲,唯獨林煙對着自己的釣竿發呆。許源生提起她的釣竿:“魚餌都沒了……”
林煙讪笑:“我真是笨。”
許源生要替她穿魚餌,林煙連忙擺手:“許大哥,我真的不在行,你釣吧,我去轉轉。”她慢吞吞站起來,往隔了幾個人的寧則遠那兒掃了一眼。就見那人一動不動盯着面前的竿子,神色淡漠,并沒有在意這邊的動靜。
“要我陪麽?”
“不用,我随便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林煙邊走,又邊回頭看了一眼。寧則遠還是坐在那兒……她默了默,往別的地方走去。
“則遠,你母親怎麽樣?”
“還不錯,這一次見到她挺好的……”
旁人還要再問,寧則遠微笑:“抱歉,我去打個電話。”說着,他放下魚竿轉身離開。
轉過身的一瞬間,他臉上笑意徹底冷下來,薄唇緊抿,一雙深邃如海的眸子靜視前方,盯着遠處那個人,不疾不徐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