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寧母回國,寧則遠再忙也是要親自去接機的。
站在機場寬敞透亮的落地窗前,望着遠處清澈又蔚藍的天際,看着一架又一架的航班起起落落,他英俊的眉目一如既往的沉靜又隽永,可棱角分明的臉上卻極為罕見的有些茫然。
這個時候,寧則遠想起很多往事。每一樁、每一件都被他牢牢記在心底,今時今日,就算那人死了,他也無法釋懷。
如果不是那個人,他怎麽會愛不得,又逃不開,還做出那種荒唐的事!
真是丢臉至極!
大概是那種從孩童時期就伴随着他的痛苦與壓抑,無處宣洩,逼得他太緊,逼得他太狠,能夠将他徹底逼瘋,所以,他才瘋了的去吻林煙?
暗夜裏,女人的唇很柔軟,手亦溫暖……她不罵他、恨他,居然還替他找了個怕黑的爛借口,好羞恥……
寧則遠痛苦扶額,因為無視,林煙才會這樣坦然,她本就不在乎,她那樣輕佻的性子,怎麽會在意這個吻呢?
寧則遠恨透了父親的涼薄,可他自己似乎也正在變成那樣的人——他發現自己說不上喜歡或者讨厭林煙,可當難受、抓狂、無處發洩的時候,他想到的,竟是從這個女人身上尋一條出路!
而理由卻是,反正她不在乎……
“先生,老夫人的航班到了。”寧先生的臉色太差,一旁的顧銳只能小聲提醒。
寧則遠微微點頭,撚去眉心的迷惘,闊步往貴賓通道去。
寧母姓翁名涵之,祖上也曾極有名望,可惜在大時代的背景下,越來越沒落。當年她一門心思要嫁給寧秉承,不顧家中反對,跟着他跑了出去,誰知道恩愛不過幾年,人心就變了。她想要一走了之,與寧秉承恩斷義絕,卻偏偏又發現有孕在身……她放不下,丢不開,便是韶光逝去,容顏老。
“老夫人,咱們該下機了。”
翁涵之睜開眼,望着極其陌生的地方,忽然想到那一年。那一年,她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差,常常歇斯底裏,不是輕生就是虐待阿則,于是被寧秉承送去國外。那個時候阿則還是個小孩子,他不舍得她走,卻又不得不裝成個大人的模樣,冷着一張小臉,面無表情地望着她離開……
如今,阿則長大了,而那個人跟狐貍精,卻永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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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涵之長長舒了一口氣,微微勾起唇角,極其優雅地笑了。
這一次如果不是為了阿則,不是為了那個小狐貍精,她才懶得回到這種地方。她要讓自己那個糊塗兒子死心,再慢慢收心……
物是人非,大抵如此。
将近十個小時的飛行讓翁涵之的臉色稍顯倦怠,可見到寧則遠,她依舊很高興。母子二人簡單寒暄幾句,她問:“阿則,怎麽就你一個人,林煙呢?”臉上似乎有一點失望。
“她上面還有老板,根本走不開。”寧則遠淡淡解釋了一句。
“那麽辛苦?”寧母皺眉,有些舍不得,“讓林煙辭職算了。你們正好生個寶寶,我也能徹底安心。”
薄唇微抿,寧則遠并不接這個話題,只是極為體貼地打開車門。
他知道母親不願住在老宅,所以特地準備了其他地方,沒想到寧母卻堅持回去,寧則遠只好讓顧銳開車回家。
在寧母眼裏,寧家的老宅并沒有怎麽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唯獨她曾經的卧室收拾得煥然一新,調整了裝修風格,窗簾、床單都換成她喜歡的顏色,床頭還擺着一束新鮮沾着露水的花,房中娴靜又淡雅,很襯她的氣質。
寧母四處走走看看,又和宋媽這些老傭人閑聊幾句,便覺得有些累,寧則遠勸她去休息。寧母點頭,又關切地問:“林煙什麽時候回來?”——對于林煙這個兒媳,無論是家世還是人品,翁涵之都不是特別滿意,可林煙能夠讓沒有什麽情~欲的阿則破戒,她已經謝天謝地,這才一意促成兩個人的婚事,省得阿則一顆心都挂在那個小狐貍精身上。
“今天有個重要的項目招标,她估計挺忙的。”擡手看了眼腕表,寧則遠頓了頓,略微不自在地說,“我去接她下班。”
寧母看在眼裏,微微一笑,這就開始做戲騙她了?她并不點破,反而樂見其成。
寧則遠沒有要司機,而是獨自開車去接林煙。
為了在母親面前表現,他也是拼了,曾幾何時聽說寧董事長親自去接過人啊?何況,他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林煙,尤其他發現自己那道不堪的念頭……
到對方公司樓下,寧則遠給林煙打電話,沒想到根本沒有人接。長眉緊蹙,他的心底湧起一陣不快。一分鐘之後,他又打了一次,這次依舊沒人接……
寧則遠這回徹底不高興了。
有什麽事比他重要?
此時,林煙正和其他人一起在讨論應标的方案。
宏遠招标要求很多,除了改造整體的網絡架構之外,連同廠區內的安保監控、各地員工之間的聯合辦公等一并要求升級。這下要求複雜許多,針對安信現有的條件,項目組已經讨論和評估了一整天,臨近下班,依舊沒有達成共識。
老于甚至對林煙說:“林煙,我認為你之前的決策是錯誤的,你在把公司逼到一個絕境……”
對于老于的全盤否定,林煙自然不甘示弱:“我對自己有信心,我對公司也有信心。”
聽見這話,老于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安靜地坐着,一臉的不置可否。
林煙不想再争這個事情,正好看見手機閃爍,她才想起來寧則遠母親回來的事,于是說了聲抱歉,出去打電話。
看着她的背影,老于挑了挑眉,有些不屑。
“喂……”會議室外,林煙的聲音壓得有點低。
那邊的人顯然已經耐心耗盡,說出來的話很不客氣,“我在你們樓下,給你五分鐘。”聲音清清冷冷,語氣很糟糕又氣勢洶洶,林煙都能想象出來那人陰鸷冰冷的一張臉。說完,根本不等林煙讨價還價,寧則遠便把電話挂了。
真是一貫的霸道,沒禮貌!
林煙撇撇嘴,回去和老于打了個招呼,說家中有事要先走。
老于笑得格外和顏悅色:“既然家裏有事,那趕緊去吧。”
其實,林煙不太想見寧則遠,說不清為什麽,她有點怕他。
可現在她都答應他了,他的母親更是特地回國,這麽大陣仗,總不能臨陣退縮啊……
林煙不停地這麽安慰自己,可真正見到寧則遠的車,她的腳步還是不可遏制地頓了一頓。
黑暗中的那個吻慢慢在腦海中浮現出來,男人的強勢與兇悍撲面而來,而他身上那種獨有的清冽與寒意瞬間萦繞在身畔,将她團團禁锢其中,林煙忽然就不敢上前了。畢竟他那樣子對她,她也會胡思亂想……
努力再努力地平複下心境,讓自己看上去神色自若,林煙這才腳步輕快地走過去,臉上挂着一貫職業的笑容。
“寧先生,抱歉,讓你久等了。”
簡直是無懈可擊的應付客戶的表現!
寧則遠蹙眉,一雙暗沉如水的眼睛陰仄仄望過來,英俊的臉上繃着,薄唇緊抿,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知道這人最沒有耐心,平常又頤指氣使慣了,難得在她這兒吃癟……林煙抿唇斂去笑意,一本正經地說:“寧先生,以後如果來接我,最好提前說一下,免得你久等。”
林煙本來是故意揶揄,沒想到寧則遠收回冷冽的視線,只淡淡“嗯”了一聲,說:“好的。”
無比配合!
他這樣的态度令林煙始料不及,轉念她又想明白了,估計是因為寧母的緣故。想到寧母,林煙也不好再開玩笑,她說:“我要是有什麽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記得告訴我。”
語氣聽上去格外誠懇。
開車的間隙,寧則遠偏頭靜靜望了她一眼,林煙亦在看他。女人的模樣真摯,面容白皙,唇色緋紅,一雙純良無辜的眼睛又是可憐巴巴的……蹙了蹙眉,收回視線,他又“嗯”了一聲,說:“不要再叫我寧先生。”
雖然還是那麽霸道,林煙卻是心念微動,已經平靜的心潮又泛起~點點波瀾,怎麽都止不住。
回到寧宅,兩個人從車庫出來,寧則遠照例走在前面,大步流星,林煙則跟在後面,不疾不徐。
忽然,寧則遠停下來,側身望着她。
這時候已經天黑了,他整個人落在黑絲絨的背景下,瘦高的身影挺拔清隽,英俊的眉眼不甚清晰,唯獨那雙漂亮的長眸綴着天邊的星光,格外的吸引人。
林煙不明所以,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身邊,“怎麽了?”只當他有事要交代。
誰知道寧則遠只是淡淡地說:“一起進去。”
林煙楞了一下,瞬間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又是做戲!怔愣了一會兒,她挽起寧則遠的胳膊。
寧則遠顯然不習慣這樣的觸碰,他的身體瞬間僵硬起來,視線掃過林煙的手,烏黑的長眉微蹙,那股子禁欲又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味道又開始彌漫。
林煙卻仰頭對他笑:“大少爺,這樣更親昵一點。”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他們倆能聽見,從遠處看,仿若情人間的呢喃。林煙又推着他往前走,好像一般的情侶玩鬧,“知道你不喜歡,不過你也忍耐忍耐……喏,這個也給你。”給他一個狠狠表現的機會!
寧則遠看着舉在眼前的女士手提包,那張誘人的薄唇抿得愈發緊了,低低垂眸,他就看到一張眉梢眼底均透着純良無辜的好看的臉,偏偏還眼巴巴的看着他。
真是……可惡!
寧則遠寒着臉地接過來,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他這個模樣林煙覺得好笑,可對寧則遠而言,實在是一種煎熬。尤其她挽着他,胳膊時不時就會蹭到某些柔軟……他心底裏那種不堪的心思,随着這樣的觸碰又通通冒了出來。寧則遠側目不動聲色地看了林煙一眼,見她毫不在意,便又默默收回視線。
果然她不在乎!
對于陌生的寧母,林煙是忐忑的。
寧母年輕時很漂亮,年紀大了便是一種端莊的優雅,此時正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一臉和善。
林煙拿出準備好的禮物,有些不安地看了寧則遠一眼。那人亦回望過來。四目相對,男人深邃的眼底俱是沉靜與淡容,林煙心下稍安,又望向寧母,努力開口:“……媽,這是我給你買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寧母看得出來很滿意——也不知是對禮物,還是對這個人——又将準備好的镯子戴到林煙手上。
坐在一旁的寧則遠垂眸,視線淡淡拂過林煙,又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拿出早就挑好的禮物。
——正是那個牌子的項鏈!
林煙怔了怔,心念一動,不知為何,嘴角微微揚起,淺淺的笑意在上面打着旋兒。
吃過晚飯,寧則遠去書房處理公務,林煙陪寧母在花園坐了坐,又回房間說話。
房間裏,寧母拉着她的手說:“阿煙,阿則這孩子的脾氣差了一點,難為你能夠忍耐着他。”
“沒有啊,則遠對我挺好的。”林煙的語氣很是篤定。
剛好走到門邊的寧則遠聽見這樣的對話,腳步不由一滞。
“哦,哪兒好了?”寧母好奇地問。
這也是寧則遠想問的,他也想知道,自己哪裏對林煙好了,他怎麽一件都想不起來?
林煙想了想,認真地說:“他啊,面冷心熱,對我真的挺好的。有時候我晚上有應酬,他就會等我一起回家;我遇到了難事,他也會忙前忙後的幫我;還有啊,我特別喜歡這家的戒指,他就直愣愣地去買了個這麽大的……是不是特別傻?”
林煙說得煞有介事,一邊說一邊笑出聲來,寧母心知肚明,卻也只是靜靜聽着。
外面的寧則遠卻是再也聽不下去了,這哪兒算是好啊?也難為林煙還如數家珍地說出來……簡直在打他的臉!
林煙的聲音宛如溫柔的涓涓流水,一點點落到他的耳中,寧則遠不忍再聽,蹙眉急匆匆離開。
寧母睡下之後,林煙才去書房找寧則遠。
書房裏,那人眉頭緊鎖,正一絲不茍地對着電腦。林煙不想打擾他,正準備離開,忽然發現原先擺着秦嫣照片的那個地方空了……她心中了然知道他怕寧母看見不高興,卻又有些尴尬,好像又發現了這人心中的隐秘。正不知該怎麽辦時,寧則遠阖上電腦。
“走吧。”他說。
“去哪兒?”林煙還有些懵。
“回家。”
寧則遠穿上大衣,留下兩個字,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男人的身形挺拔又修長,暈暖燈下的剪影筆直,步履沉穩,整個人清貴又俊朗,讓人莫名安心。
回家……林煙默默念了一遍,倏爾彎起嘴角,淺淺一笑。
雖然短暫,那裏确實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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