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也是

柏冬冬是十二點吃的飯,跟他視頻完以後,馬不停蹄地出門接着又吃了一頓。

不過這頓飯他連筷子都沒動,光是看齊家裕自己找虐死撐着不流眼淚的臉就已經夠讓他覺得飽了。

齊家裕可能是被程永清甩的時候連理智也一塊兒甩沒了,別人避開傷口還來不及,柏冬冬還從來沒看過自己往傷口上撒鹽的勇士,齊家裕讓他開了一次眼。齊家裕的理由很牽強,說什麽:他程永清讓我膈應了我也得膈應回來。于是拉着柏冬冬直接殺到了程永清的家。

開門的是程永清的老婆,正牌的,不像齊家裕這種只能打上雙引號才能勉強用一用。

飯菜才擺上桌,齊家裕一點也沒跟人家客氣,自來熟般地走進去道:“程哥太不夠意思了結婚也沒請我們,所以我們今天就特意來拜訪一下啦,送上我們真摯的祝福。”

程永清的老婆唐靜靜也不好開口趕人,招呼他們坐下,又因為家裏只有她一個,突然進來兩個男人難免害怕,轉身就給程永清打了電話。

遇見危險就找老公的行為無疑猶如一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往齊家裕心口上戳,柏冬冬坐在他旁邊幾乎都能感覺到血花飛濺,坐了兩分鐘就受不了了,想把齊家裕給拉走。

誰知齊家裕盯着客廳的結婚照看得入神,牙幫子咬得死緊,好像那股勁兒卸下來就算輸似的,不知道與哪門子固執在做戰鬥。

唐靜靜挂了電話,對他們道:“永清說他馬上回來,我剛煮了飯,你們肚子餓了吧?來吃一點吧。”

柏冬冬剛想拒絕,齊家裕蹭地一下就站起來往飯廳走,那股熱情勁把唐靜靜吓得不輕,給他盛的米飯都比柏冬冬要高幾厘米,生怕餓着他。

齊家裕不停地往嘴裏扒飯,對着幾盤家常菜做出了專業級別的點評,誇得唐靜靜很是不好意思;眼睛還紅得吓人,憋哭憋的,唐靜靜哪知道這一茬,以為齊家裕是被自己的廚藝給感動的,直接對自我定位産生了很大懷疑,一瞬間當真相信了齊家裕口中的那句“遺落在民間的米其林大廚”。

柏冬冬不知道齊家裕還要自虐多久才算完,反正自己是看不下去了,剛想起身告別之時,只聽見門口傳來一陣聲音,程永清幾乎是沖到了齊家裕面前。

兩人相望,氣氛很尴尬。

還是程永清先開的口:“寶……小齊。”

話出口的一瞬間便改了稱呼,“寶貝”變成了“小齊”,喊得客客氣氣的,喊得柏冬冬心裏燃起了想燒死這個王八蛋的怒火。

唐靜靜道:“永清,你這兩個朋友好熱情,特別捧場,喜歡我做的飯呢。”

“小齊”放下碗,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紅包,道:“我還沒畢業呢,只能包那麽多啦,你們別嫌棄哈。”

程永清沒說話,看着他,眼裏壓着千言萬語。

齊家裕說完跟柏冬冬一起告了別。

坐上地鐵,關門的剎那終于崩不住了,坐在位置上大哭,模樣凄慘得讓周圍的乘客想掏口袋給他捐款。

柏冬冬又氣又心疼,握着他的手道:“你就是自找的!你幹嘛啊!你幹嘛這樣啊!”

齊家裕擦掉眼淚道:“不留什麽念想,省的我犯賤,還想着事情有什麽轉機。”

柏冬冬胸口發悶,只能幫着齊家裕變着花樣罵程永清,罵到後面自己也累了,拿出手機上同城網搜索有沒有幫忙打人的,多少錢他都願意付。

想到錢,柏冬冬又想到了路正陽。

地鐵飛快往前行駛着,進入地下隧道的一瞬間掀起了嗡嗡的聲音。

路正陽的腦袋裏已經嗡嗡嗡了一整天,早上跑的十圈一點效果也沒有,越跑越沸騰,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中午柏冬冬一個視頻又把火給撩起來了。

他還是想不明白怎麽忽然間腦子裏就全是柏冬冬了,只覺得忽然變得認真的柏冬冬要比以前更加可愛。

柏冬冬準時到了健身房,同往常一樣,話不多,但是自覺熱好了身,按照路正陽制定的計劃一項項好好完成了,一點偷懶的樣子都沒有。路正陽給他加重量,也是拼命完成了,就連喝水都小口小口地抿。完全符合路教練腦海中金牌學員的要求。

路正陽看着勤奮認真的柏冬冬發愣,看着他額間的汗,因為用力憋紅的臉,還有明亮堅定的眼神,把路正陽心疼個夠嗆。不知道柏冬冬受了什麽刺激,好像突然之間就有了動力,那個不認輸的樣子,像極了當年在操場上全力奔跑的胖版路正陽。

他對柏冬冬起了那樣的心思,也就看不得柏冬冬受那樣的苦了。

可他很久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了。連招呼都不打,一下子往他心裏塞進一個男生,他是很不知所措的。站在柏冬冬旁邊,忽然就不擅長說話了,路正陽覺得不自如,又不想從他身邊走開。

“路教練!”

正愣着神,一道聲音把思緒拉回了現實。

眼前的人笑嘻嘻的,看着路正陽的眼睛,滋啦滋啦地放電,好像電線成了精——這位電線精是男的,妖嬈勁兒跟彬哥好像是一個流派的,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整個宇宙老娘最美”的自信,他一出現,吸引了周圍許多人的目光。

這是今天段老板拉來的新會員,其實也不應該算是段老板的功勞,早上這位佳麗徑直走進了康樂健身房,段老板充其量只是跟人家搭了個話,電線精先生心中早有打算,直奔主題與前臺姐姐道:“我要辦你們這兒的會員卡,買路正陽教練的私教課。”

康樂健身房常年生意慘淡,哪見過這樣的顧客,立刻給他辦好了卡,還在段老板的授意下打了八九折。

見到路正陽的第一眼,電線精先生便把自己姓什名誰芳齡幾何家住哪個小區一口氣介紹了個幹淨,誰知實在是不趕巧,今天的路正陽不在狀态,總是開小差,聊了十分鐘,只能記得這個新學員姓吳,健身要求是:讓他“怎麽折騰都行”。

但吳先生其實不需要怎麽折騰,看他的身材就知道,這是常年保持鍛煉的狀态,而且動作可比菜鳥柏冬冬來得要專業多了。路正陽覺得這人很省心,只能在在一旁給他數數。

柏冬冬做夠了指定的個數,走到路正陽身邊問道:“路教練,我做完了,還有別的任務嗎?”

路正陽搖搖頭,還想再跟柏冬冬多說兩句話來着,卻死活找不到話茬了。

吳先生在另一邊喊道:“路教練~我做了幾個啦~你看我标準嗎?”

路正陽答道:“标準标準。”

心裏卻道,完了,就聽柏冬冬說了一句話,吳先生這邊做了多少個都給忘了。

于是覺得差不多了,便喊了停。

吳先生熱情似火,絲毫不給路正陽落單的機會,黏在路正陽身邊就沒離開過。

柏冬冬恢複了以前的安靜,根本不讓路正陽操心,自己把列表上的一個個項目都完成了,便收拾東西走出了健身房。

路正陽眼神追随着柏冬冬,自動屏蔽了吳先生從內子宮聊到外太空的各種話題,連回答吳先生的問題也太過敷衍,吳先生臉上好似被掃上一層層的墨,漸漸黑不見底,額頭上黏個月亮就能去演包公,完全不需要化妝。不過路正陽光是應付腦子裏飛速閃過的關于柏冬冬的一大堆彈幕就已經心力交瘁了,并沒有注意到已經得罪了吳先生。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柏冬冬早就沒影了,健身房只剩幾個人,前臺姐姐等得不耐煩,把館內音樂換成了經典薩克斯名曲《回家》,催促着各位大佬明日再戰。

路正陽簡單沖了澡,走出來的時候撞見吳先生跟一位老學員靠在器材旁聊天。

吳先生好像很不滿似的,聲音都尖銳了幾分:“今天那個,那個不太說話的,是不是沒來你們健身房多久啊?”

老學員點點頭:“半個月前來的,怎麽了。”

吳先生呵呵冷笑了兩聲,道:“我以前就見過他,跟他一個健身房的,他那樣你看不出來吧,其實饑渴得很呢,以前去健身房就光在休息區坐着,盯着健身教練看,其他的什麽也不做。”

老學員道:“你們那個健身房有女教練啊?”

吳先生“嗨”了一聲,用手扇扇風,左顧右盼看了看周圍,倒是把八卦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湊到老學員耳邊悄悄道:“男——的——”

欣賞了老學員驚訝的表情,好像很滿足似的,又道:“他就是裝清純呢,實際上是什麽貨色我可都知道,跟個變态似的……”

話還沒說完,幾乎是剎那間,剩下的內容就被路正陽給一拳打回了肚子裏。

電光火石來不及思考,路正陽反應過來的時候,耳邊已經響起了吳先生的尖叫,分貝高得吓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火災報警器被人給按了,震得路正陽腦袋疼。

段老板先跑了過來,把路正陽拉開,又代替路正陽向吳先生道歉。

吳先生今天被路正陽忽略了一天,發現路正陽的關注點全在柏冬冬身上,他花錢買的就是服務,不是找不自在的。本來就憤憤不平,随便抓了個人想散播散播柏冬冬的壞話,沒想到點那麽背,直接被路正陽抓了個正着,還吃了兩拳,這個氣他可吞不下。看段老板着急鞠躬的樣子,吳先生心裏有了底,又往火上添了把油,得理不饒人道:“你們康樂健身房的教練就是這種素質嗎?打人啦!教練打學員啦!說‘對不起’就完了嗎?你們健身房還要留着這種人當教練啊?”

段老板用手肘撞了路正陽好幾下,想讓他識時務一些,主動給人家賠禮道歉,卻沒想到這小子平時挺好說話,對誰都笑臉相迎的,今天忽然犟了起來,黑着臉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段老板心裏的火也上來了,朝路正陽大吼道:“道歉!愣着幹嘛?!”

路正陽仍舊是不說話,快把吳先生身上盯出了個窟窿。

吳先生心裏發虛,用手指着路正陽破口大罵:“你瞪我幹嘛?我說錯了嗎?!他就是個同性戀!他故意勾引你的!”

路正陽握緊了拳頭,理智在這一刻不知道跑到了哪邊天,下意識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康樂健身房裏只有《回家》的旋律在空氣中飄蕩,卻掩蓋不了尖銳對峙的氛圍。前臺姐姐悄悄把音響關了,最後一絲聲源被切斷,健身房剎那間被安靜襲擊。

路正陽只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他聽見自己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

——“我願意,我也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