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柏兔

柏冬冬已經連續吃了一周燒烤,總覺得自己連頭發絲都帶着點兒孜然味。

餐盤裏全是肉,本以為路正陽會點一些蔬菜的,沒想到連綠色的影子都沒見着,眼前這個一口啤酒一口雞翅的人竟然是平日裏把“膳食纖維飽肚又健康”挂在嘴邊的路教練,柏冬冬覺得世界真的很奇妙。

路正陽看柏冬冬遲遲不動筷子,便道:“吃呀,蔬菜用來燒烤是很吸油的,反而不健康,倒不如吃肉吃個飽,我點的都是牛肉和雞肉,讓老板少刷油少放調料了。”

柏冬冬:…………是路教練本人沒錯了。

雖是聽路正陽這麽說,但是柏冬冬吃得太多已經覺得很膩了,便只好坐在位置上,慢慢喝啤酒。

這樣的柏冬冬在路正陽眼裏卻被看出了可憐的味道,路正陽心裏很自責,小柏兔一定還是記着那天燒烤攤的鬧劇,不敢再吃了。

而柏冬冬心裏根本沒這個茬,光琢磨今天豁出去的大膽行徑去了,越想越後悔,越想越覺得自己可能有些智障。故意貼近的接觸,鏡子裏的眼神,汗水的溫度,不管那一樣回想起來,都能把柏冬冬的臉燒成紅太陽。

還在認真罵着自己,路正陽的聲音卻傳了過來,柏冬冬擡頭,見路正陽舉起杯子,朝自己敬酒。

“小柏,我向你道歉,前天的事是我太過分了。”

柏冬冬下意識想回他“沒有沒有”,可心裏的小柏冬冬卻喊道:明明就是有,你得收下這個道歉。

柏冬冬于是稍微點了點頭,把自己的杯子拿起來,跟路正陽碰了個杯。

喝完這杯酒,兩人一時無言。柏冬冬心裏很亂,路正陽的腦子也不見得有多寧靜,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平常跟話痨似的,別人不搭茬也可以來一段自由演講,今天卻好像被柏冬冬傳染了一般,很多話明明想說,到了嘴邊又忽然覺得不應該,所以每當想說話的時候,路正陽就會喝一口酒,介于路正陽的話痨體質,沒一會兒就把自己給灌醉了。

心無束縛好發揮,路正陽上頭了,臉上紅紅的,朝着柏冬冬抒發自己對小飛象的喜愛之情。

從高中講到工作,從彬哥說到彬姐,從大胖子聊到路教練,還有夢裏演唱會的燈光,觀衆跑調的合唱……現實和想象混雜在一起,點亮了路正陽的眼睛,也熏紅了路正陽的眼眶。

路正陽道:“當年我跑步的時候,都不用看時間,一首《蛻變》唱完是4分20秒,彬哥唱第一句的時候我跑到離小賣部最近的垃圾桶,間奏響起小號聲的時候我跑到教師公寓底下,二樓只要不下雨天天都會曬被子……”

“當年他們的專輯我會買四張,一張用來永久收藏,一張用來聽,一張用來做後備役,以防用來聽的那一張光榮殉職,還有一張專門借給別人,當年我覺得只要是喜歡小飛象的人就是有品味的人。”

“楊小雨,楊小雨可真有品味,可是後來我喜歡彬哥比喜歡她多,我這算不算出軌啊?唉,要跟她道個歉……”

“彬哥那個新聞出來的那一陣我都不敢打開電視,就怕看見有人罵他。我真慫,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突然就沒有承認自己就是喜歡彬哥的勇氣了,好像他真的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

“你說彬哥為什麽要這樣呢,為什麽呢。”

路正陽又喝了半杯啤酒,打了個飽嗝。

“嗨,我真的好想看他們的演唱會,可我沒有錢……”

柏冬冬把他的酒杯搶過來,冰冷的溫度刺激着他的手心,他不能再讓路正陽喝下去了,路正陽這麽壯,自己這個小身板,連拖他回家都夠懸。

柏冬冬在心裏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朝路正陽道:“路教練,你真的那麽喜歡小飛象?”

路正陽眼神有些渙散,說出的話卻很堅定:“喜……喜歡,彬哥要變成彬姐也喜歡。”

柏冬冬就在瞬間暗自下了決心,什麽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付賬,打的送路正陽回家。

路正陽很省心,不像一般的醉鬼說話颠三倒四得厲害,一上車便很自覺地說出了自己住的小區,幾棟幾單元也說得清清楚楚,囑咐柏冬冬家裏的門是用指紋打開的,到時候直接拿他的大拇指往上按就行。一口氣說完之後,倒在柏冬冬的肩膀上睡着了。

車好像在暗夜裏游弋的魚,燈光照進窗戶裏,從柏冬冬的眼前掠過。

柏冬冬看着路正陽的發頂,在心裏盤算着自己現在有多少錢。

現在去賣藝估計也不現實,胸口碎大石和玩火球,柏冬冬都不會。

柏冬冬把路正陽連拖帶拽地送到了家門口,照他說的,用指紋解了鎖,準備把他放到沙發上就走人,沒料到剛準備扶他睡到沙發上,路正陽沒站穩,直接把他壓進了沙發裏。

就跟所有的電視劇裏浪漫的剎那一模一樣,不過也不太一樣,柏冬冬飽覽韓劇日劇泰劇,主人公都是尴尬又害羞,周圍的粉紅泡泡不停往外竄,跟往可樂裏扔了一條曼妥思糖似的;柏冬冬卻感覺一瞬間遭遇了泰山壓頂,一個啤酒桶直接朝他壓過來,使他動彈不得。路正陽滿身的肌肉不是虛的,重得柏冬冬喘不過氣,越是喘不過氣就越想大口呼吸,柏冬冬一邊用力推着路正陽一邊深呼吸,又覺得自己自己是一塊被啤酒腌入味的單薄裏脊。

電視劇裏都是騙人的,柏冬冬甚至被壓出了一個嗝。

好不容易從路正陽身底逃脫,剛想往門外走,又被路正陽抓住了手。

此時的柏冬冬心裏已經不敢有任何幻想了,他害怕路正陽兩眼朦胧地看着他,下一秒就趴在地上哇啦哇啦吐一地,他得趕緊走,他得給自己留點兒念想。

路正陽抓他抓得緊,手跟鐐铐似的,锢住了就沒打算松開。

柏冬冬心跳有些快,轉過身對路正陽道:“我,我要回家了。”

路正陽看着他,好像沒明白為什麽他會出現在自己家。

柏冬冬只好解釋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來的,現在我要回家了。”

路正陽才遲鈍地點點頭,道:“哦。”

然後笑了,喊了他一聲“小柏兔”。

柏冬冬沒聽清,左右看了看,把垃圾桶放到了路正陽身邊,道:“你想吐就吐吧,我先回家了。”

路正陽愣愣地點點頭,又笑着說了一聲“好”。

柏冬冬回到家,從房間的各個角落翻出私房錢,算來算去都不夠,發愁得很,只能枕着貧窮入睡了。

路正陽做了一場夢,夢裏他與一個人接吻,皮膚上滲出細細的汗珠,床頭櫃上擺着一杯檸檬茶,杯壁鋪滿白霧。

這夢做的比較高級,還有背景音樂做鋪墊,燈光明媚,空氣幹燥,适合親親,還有抱抱。反正不太健康,是一個汗味兒的mv,又鹹,又濕。

歌裏唱着:浪潮洶湧,火苗攢動,吞下你的呼吸,掠奪你的自由。

路正陽也在夢裏浪潮湧動,火苗攢動,吞下他的呼吸,掠奪他的自由。

沒錯,是“他”,是男生,路正陽清楚地聽見自己喊了他一聲“冬冬”。

眼前的男生眼角帶着桃紅,跟在健身房裏看見的柏冬冬一模一樣,他不說話,雙手攀上自己的脖子。

路正陽又舔了舔他的耳廓,輕聲道:小兔子。

歌裏接着唱:愛慕噴湧,快樂滞後,交換彼此親昵,奉獻全數苦痛。

路正陽猛地睜開了雙眼。

片刻後,扯下床單塞進洗衣機,靠在牆壁上發呆。

他好久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了,難不成感情空白期還能使人變彎嗎?

路正陽陷入了深度思考,感到了苦痛。

手機響了,冬冬锵冬锵向他發來視頻請求,路正陽瞬間好像被刺紮住了手,想都沒想直接按了拒絕。可柏冬冬好像很堅持,立馬又撥了過來。

路正陽用手搓了搓臉,點了接通。

屏幕上出現柏冬冬的臉,路正陽的腦海裏也卡了碟,來來回回地唱着“吞下他的呼吸,掠奪他的自由”,完了,路正陽心想,他可能變态了,柏冬冬白白嫩嫩的樣子,好可愛。

柏冬冬不知道路正陽滿腦子全是糟糕透頂的畫面,跟路正陽打了個招呼,把攝像頭切換到後置,讓他看今天的早餐。

都是按照路正陽設置的菜單做的,柏冬冬老老實實吃完,告訴他中午再見。

柏冬冬在那頭說着早餐,但路正陽敏銳地覺出了不同。與剛剛認識害羞拘謹的那個柏冬冬不一樣,與昨天過于熱情開朗的柏冬冬也不一樣,今天的柏冬冬很認真,是那種明知道自己不擅長說話卻依舊努力要表達的認真。

柏冬冬什麽也沒做,路正陽的心裏卻跟安裝了個泵似的,差點沒把自己的心給抽出來。

挂斷視頻,路正陽點開手機時鐘,看着秒針出神。

喝了一場酒,做了一場夢,醒來之後什麽都變了,不知道哪路神仙在他貧瘠的愛情黃土地裏不小心手抖摻了三斤金坷垃,燒得他心窩子疼,小幼苗嗖地一下長大了不算,還彎了。

路正陽暫時無法接受。

可是眼睛卻不自覺地盯着秒針。什麽時候到中午呢,柏冬冬是十二點吃飯嗎,他這樣想着,起身換好衣服,沖下樓跑了十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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