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魏跡買這張沙發床的時候倪沁其實覺得沒什麽用,但魏少爺當時目光膠着在沙發床上,一步三回頭,為了一張床連“同居”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可見對這個價值1000塊的小破床執念有多深了,倪沁也就用一種“畢竟是魏萊萊的弟弟,得寵着慣着”的心态同意了。

現在兩個人窩在不大不小的沙發床上,各自卷着一席夏季薄被,兩人之間留着一點點頂多能夠容納個小乖的空隙,面積不占優勢,但躺着真挺舒服,竟然不比倪沁屋子裏那個死貴的床墊差。

也就是這時候,倪沁也真心實意地覺得,魏跡這個沙發床買得倒也挺有用的。

她不想一個人睡,至少今天不想。

估計是喝下去的退燒藥起了作用,倪沁那種渾渾噩噩的頭痛和眩暈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憊。

誰能想到就去摘個桃子能掉進陷井裏。恭山這個一年都不下兩次雨的地方居然還下了一場雷陣雨,兩個人都被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折騰得夠嗆,卷着被子湊在一起慢慢熟睡了過去。

倪沁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光大亮,她看了牆上的挂鐘,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

身邊的魏跡還在睡着,并且在這個只是比單人床寬敞一點,但又遠遠沒有雙人床大的沙發上睡得十分不拘謹。

果然這床是人家魏少爺的疆土。

魏跡一只手攬着她的腰,長腿占據了她被子的一大半,而屬于他自己的那條深灰色的被子早就被他踹下沙發,委屈地團在地板上。

倪沁側着身看着魏跡熟睡的樣子,一雙桃花眼緊緊閉着,平日的嚣張藏進了薄薄的眼皮下面,長長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睡顏看着居然有點溫柔的味道。

高挺的鼻梁不知道是怎麽傷的,上面有一小片淺淺的結痂,連下颚都有一塊擦傷,這些小傷口把魏跡營造得頗有點電影裏的硬漢風格。

跟異性睡在同一張床上,又在同一張床上醒來這種事,是倪沁20多年來的第一次。

倪沁家裏有兩個孩子,還有個妹妹倪汐,她小的時候就一直被爸媽教育要讓着妹妹,當姐姐久了也會覺得有點累,時常幻想着要是有個哥哥就好了。

所以上大學談戀愛的時候倪沁選了看上去溫文爾雅總是在縱容地笑着的商乾,可惜平時的小縱容像是障眼法,厄運來臨的時候,商乾的選擇是把她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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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女孩心裏沒有點對愛情的憧憬?

曾經倪沁也是個會憧憬愛情的女孩子,也是個看《泰坦尼克號》會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姑娘,一度還以為自己找到了屬于自己的Jack,沒想到她的Jack選得不好,在沉船的時候第一個就把她推了下去。

倪沁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發了個燒像是燒掉了這幾年的成長似的,竟然在睡醒的時候又開始隐約期待自己有個哥?或者說,是期待有個人照顧自己?

她自己暗暗笑話了自己一下,擡眼看着魏跡,有些好笑地想,如果魏跡是她哥哥雖然脾氣糟糕了點兒,但關鍵時刻也讓人有安全感,明明抱怨着也還是會管着她,好像有個這樣的哥哥也挺不錯?

倪沁腦海裏閃現出魏跡□□着上身一次一次跌倒在泥漿裏的樣子,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哥哥是當不成了,親也親了,一張床上也睡了,甚至都不止是異性的吸引,都動心了呢,還算什麽哥哥。

倪沁看着魏跡微微抿着的嘴唇,她其實昨天對魏跡說了個慌,動心不止三秒。

想到這兒的時候跟她面對面的魏跡睫毛輕微地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了眼睛,眸子裏還帶着沒散去的睡意,霧蒙蒙地看向倪沁,随後懶洋洋開口,聲音裏帶着剛睡醒的啞:“矮子,看什麽呢?”

魏跡的想法倪沁大概猜得差不多了,畢竟他是一個有什麽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人,所以昨天在他眼睛瞟向別處猶豫的那一瞬間,倪沁就知道他跟自己一樣,雖然心動,但并沒準備好真的談個戀愛什麽的。

魏少爺不談戀愛還敢随便用初吻喂藥呢,長得非常出類拔萃,又沾染着一身人民幣養大的貴氣,要是換個姑娘搞不好還真扛不住。

說不定要哭着喊着纏着他談個戀愛什麽的。

倪沁想到這兒笑了笑,幹淨的嗓音裏也沾染着點剛睡醒的慵懶:“魏少爺,我昨天跟你說了個謊。”

魏跡本來睡意未消,問完那麽一句又懶洋洋地閉上眼睛準備再小憩一會兒的,聽完倪沁這句話驀地睜開眼睛,“啧”了一聲。

“矮子,說吧,對你的救命恩人說什麽謊了?”魏跡說完似乎是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搭在倪沁腰上,輕咳了一下不着痕跡地收了回去,嘴裏還在不滿着,“不會是說不想看前男友信息那句吧?”

倪沁把自己的被子拽過來些,笑着伸出三根手指:“這個。”

“我靠,不是吧矮子!”魏跡噌地一下坐起來,頭發亂糟糟的像個鳥窩,他指着倪沁,看上去非常憤怒,“你這個是騙我的?魏少爺救你于野豬陷井中,連三秒的心動都不配擁有?”

倪沁被魏跡誇張的反映逗得笑個不停,半晌,才緩緩開口:“不是,我的意思是,不止三秒。”

魏跡正氣呼呼地坐在沙發床了,薄薄的夏被搭在他腰上,聽見倪沁說“不止三秒”,他愣了愣,耳根有點紅了,摸着脖子小聲嘟囔:“啊,我就說麽,魏少爺這麽帥,不至于只有這個數吧。”

倪沁看着魏跡伸出來的三根手指,笑着伸手握住,把頭重新埋進被子裏睡意惺忪地說:“嗯,比三秒多一些。”

昨天晚上兩個人躺在同一個床上睡覺的時候魏跡并沒有想這麽多,畢竟是剛一起經歷過患難的人,又分享了一些心裏話,而且也确實困得要命,并沒覺得這麽睡有什麽問題。

現在就不一樣了,雖說體力透支又挨了場大雨精力并不是那麽好養回來的,身上的酸疼也還未消。

到底是脫離了險境又飽飽地睡上了一覺,總是比昨晚精力要好上一點點的。

所以倪沁握住魏跡手指的時候,魏跡就突然覺得自己某方面的反映要覺醒了,更別提人家還柔柔地說了一句算得上撩人的話了。

魏跡有點尴尬地動了動手指,倒也沒從她手心裏抽出來,随口找了個話題:“矮子,早飯吃什麽?”

“晚飯,謝謝。”倪沁腦袋還蜷縮在淡粉色的被子裏,只有一小縷蜜糖棕色泛着光澤的發絲還留在淺色的枕頭上。

從被子傳出來的聲音甕聲甕氣,搞得魏跡更不舒服了,他擡眼看了看牆上的挂鐘,還真是,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再吃也只能是晚飯了。

“那晚飯吃什麽?”魏跡繼續問。

倪沁動了動,手還握着魏跡的手指,露出一只眼睛,睫毛被漫長的睡眠時間壓得一撮一撮亂亂地呆立着。

她看了魏跡一眼:“壓縮餅幹和牛奶?我不太想做飯。”

作為一個蹭吃蹭喝的人,魏跡當然是沒有什麽異議的,哪怕倪沁現在跟他說沒有吃的你喝點白開水充饑吧,他都不能說什麽。

之所以一只揪着吃什麽的話題不放,是因為他現在處境非常尴尬,尴尬到幾乎不能動的地步。

倪沁握着魏跡的手指,也說不上為什麽就是不太想放開,有點難得的任性在裏面,但當她感覺到魏跡指尖越來越燙的時候,幹脆整個腦袋都從被子裏鑽了出來:“魏跡你......”是不是感冒了?

這句話沒問完,因為倪沁從被子裏鑽出來的時候就知道魏跡不是感冒了。

夏天的衣服和被子都很輕薄,身體上有什麽變化都一目了然,倪沁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魏跡的“小帳篷”,點頭笑了笑:“看來昨天你沒受什麽嚴重的傷嘛,血氣方剛,精力充沛,不錯,可喜可賀。”

魏跡紅着耳根咬牙切齒,不錯個錘子,他現在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我用一下洗手間。”魏少爺被子一掀,大步朝着洗手間走去,走了兩步僵着脖子回頭,沖着滿臉看好戲地追随着他身影盯着看的人吼,“別看了!再看收費了!”

倪沁抱着被子笑道:“剛好用來抵房租啊,要不你再出來走兩圈,把夥食費也抵掉?”

回應她的是浴室門“嘭”地被關上的聲音。

魏跡叉着腰站在洗手間裏看着自己高昂的小兄弟,氣得咬牙切齒,人家別的女人這時候都應該羞紅了臉裝成沒看見吧?!

到底還是累的,倪沁昨天一場高燒也燒掉了不少精力,兩人連煎蛋都懶得弄,啃了壓縮餅幹喝了牛奶之後各自洗了澡,又恹恹地靠回到沙發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

魏跡到底還惦記着倪沁的那個觸目驚心的疤痕,連做夢都夢見倪沁渾身是血地倒在了陷井裏沒能出來,吓得睜開眼睛,卻看見倪沁正躺在自己對面眼神柔和地看着他。

小心髒狠狠地撞了兩下,但該裝的逼還是要裝,只能若無其事地開口問她在看什麽。

現在飯也吃過了,坐在一起魏跡難免又想起倪沁的疤,又不好直接問。

有些事兒是不能問的,你也不知道人家到底痊愈了沒有,萬一心裏還沒過去呢,問了豈不是往人傷口上撒鹽?多失禮啊。

不能明着問,那就只能在心裏自己猜了。

魏跡感覺自從大學高數考過了之後他從來都沒這麽絞盡腦汁過。

矮子的前男友知道矮子有這個疤,還覺得很愧疚。

那是不是說明這個疤跟他有關系?

矮子很怕下雨但又不怕水,經常去溪邊河邊的也沒見她害怕。

那是不是說明這個疤跟雨天也有關系?

而且這個疤又是刀傷,大白天的如果有人持刀傷人,那不是有病就是報複社會,估計會引起慌亂,新聞肯定早就報了,他們這群聊天打屁靠新聞消食的人都沒反應,肯定不是特大事件。

難道是晚上?

晚上,跟前男友有關的,雨天,矮子被紮了一刀。

魏跡每每有一點猜測就會扭過頭看一眼倪沁,而倪沁安安靜靜地舉着平板電腦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當他第無數次偷偷瞄過去的時候,倪沁說話了:“魏少爺猜得怎麽樣了?”

“什麽?猜什麽?”魏跡開始裝傻,目光亂掃。

倪沁把平板鎖了放在一邊,扭過頭看他:“不是在猜這個麽?”她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自己的小腹。

魏跡趕緊搖頭:“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

“哦。”倪沁點頭,“不是好奇這個啊,我還以為你需要我給你講講的,不是就算了。”

“雨夜和前男友有關的刀傷!”魏跡一口氣說完他猜到的少得可憐的線索,然後眼巴巴等着倪沁解惑。

倪沁笑了,拍了拍手:“想聽?”

魏跡點頭:“想。”

15分鐘後,兩個人盤着腿面對面坐在沙發上,魏跡甚至還泡了茶,擺了幾袋零食,準備聽一個漫長的故事。

這件事聽完,也許他就能更了解倪沁了吧?

倪沁端起魏跡泡的茶,慢悠悠抿了一口,眉心微蹙,老實說,茶葉放得有點多,喝着有點苦。

不過魏少爺肯主動幹活估計都是看在她那個故事的面子上的。

行吧,就別吹毛求疵了。

她又喝了一小口,笑着問:“準備好了?”

“等等等等!”魏跡突然傾身伸長手臂,從茶幾上撈了個紙抽過來,“好了,給你準備的,講到不開心的地方就哭吧!”

說完看着倪沁面無表情的臉,魏跡“啪啪”拍着自己的肩膀:“不用不好意思,昨天那麽狼狽的樣子咱們互相都見過了,還怕什麽啊,有什麽不開心的別自己憋着,你這個人就是太愛逞強了,多哭哭排毒知不知道,咱們可是同生共死過的,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魏少爺寬厚的肩膀借你靠!”

倪沁揚起眉:“謝了,難友。”

“男、男友?”魏跡怔着看向倪沁,“你不是說現在不想談戀愛麽?”

倪沁納悶地看了魏跡一眼,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麽意思之後抱着抱枕笑話魏跡:“你不是也說不想談戀愛麽。怎麽總惦記着讓我惦記你?”

“我說的是難友,患難的難,呢岸nan,四聲,難友。”倪沁摸着抱枕上的毛毛說。

魏跡借着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尴尬,揮揮手紅着耳根吼道:“聽錯了還不行麽!”

倪沁看了眼魏跡發紅的耳根,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開始了啊。”

魏跡坐直了,他知道倪沁這段經歷一定不是什麽好的回憶,他認認真真地想要捕捉她每一個表情的細節,希望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一個擁抱。

成年人的安慰方式太有限了,真正難過的事情都不會輕易被幾句話安慰好,不像小孩子一支棒棒糖就能哭着笑出來。

大多數人又只會粉飾太平,白天看着跟沒事兒人似的,到了晚上再抱着被子獨自舔傷口。

倪沁就是這種擅于逞強的人,看上去像一把淩厲的小刀,實際上自己才是被刺刀刺中的那個人。

所以他能給倪沁的只有一個擁抱。

魏跡看見倪沁垂着眼眸,怕她哭趕緊從紙抽裏抽出一張紙,還沒等遞出去,倪沁的嘴角似乎勾了一下,他有點不解。

說好的很悲痛的回憶呢?說好的不願提起呢?

怎麽好像憋着笑似的?

正納悶着,魏跡聽見倪沁飛快地說:“我跟我前男友喝多了想在沒人的巷子裏接個吻,遇上了一夥搶劫的,前男友挺身而出把我推向他們自己跑了,我被紮了一刀。完。”

整個句子估計也就用了10秒,魏跡還沒等反應過來,倪沁就攤開手:“好啦,講完啦。”

魏跡難以置信地看着倪沁,又看了看手上的紙巾和擺了一茶幾的零食和茶,木着臉問:“矮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情緒我都醞釀好了你10秒鐘完事兒了?

這跟套剛撕開就射了的陽痿男有什麽區別!

倪沁緊緊抿着嘴,繃着臉搖了搖頭,沉默了3秒終于破功,大笑着倒在了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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