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柚再次覺得有些不對勁。

哪怕從一個男人遲鈍的直覺出發, 也能感覺到這裏的問題。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這“妖精”暫時還沒有下一步動作。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地壓下了內心的滔天巨浪,故作鎮靜地将視線轉移回電腦屏幕,挺直了久坐有些僵硬的腰。那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的指尖在敲打鍵盤,他能感覺很多人應該正看着他,然後他聽見自己說:OK啊,沒問題。

一切應該都很還好。啃了很久的客戶終于有軟化合作的跡象,只是合夥人再一次抛下了自己,單槍匹馬上陣而已。也許是覺得自己還要主持公司內部的大局,太累了吧?說穿了,沒什麽大不了,也就第四次而已。

李柚自我安慰着,自從過了年,整個公司就處于超負荷運轉的狀态。但這個卻是期盼已久到來的好事,相比于剛創業時公司慘淡的運營狀态,自己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那行,那大黑你到時候帶着大家再一起開個會”,袁白匆匆在白板上寫下了幾行字,提着外套拔腿就往外走,走廊上遠遠地傳來了他大步向前的回音,一聲蓋過一聲,模糊地撞上了李柚的心口。

辦公室裏的氣氛有那麽一瞬間的尴尬。

所有人都看着李柚在迅速合上電腦,卻也是神情自若得拿着手機走向了茶水間。被大老板臨走前cue到的大黑是個頭腦活絡,卻少了幾分情商的小老粗。他隐約覺着這樣的事情走向有點不對勁,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着辦公室裏大家夥兒都有些愣神,也是不帶半點含糊地清了清嗓,臭美兮兮的走向白板,邊拿起馬克筆,邊得瑟地說:來來來,今天我大黑來主持大局來,大家回神過來,對,看這裏,趕緊的,大黑開路,速戰速決!

衆人看着大黑不着調的自嗨,一時間也忘記了剛剛的沉默,嬉笑怒罵着被正經事吸引去了注意力。

茶水間裏,李柚倚在窗邊,指尖夾着煙,望着樓下那個身影,靜靜的出神。

2年了。

自己今年26歲。袁白29歲。

距離兩個人一窮二白(?)打拼起這個公司,都已經這麽久了。

說得矯情點,一個正常有目标的人,前半生所有的努力方向,基本就是耗在這裏了。

李柚雖然不是一個有事業野心的人,但在這裏也留下了足夠多的努力。

而讓自己心甘情願留在這裏的的理由,此刻就靜靜地站在樓下那個馬路牙子上,不停地看着手表。李柚猜,來接的司機應該是又被堵在半路上了。

手機在不停震動——提醒着靠窗的人下午的會議安排。這是上周末就定好的會議了,當時李柚還站在袁白身邊,跟遠方集團的汪總敲定了下周正式的拜訪,就是今天的下午4點。而眼下,已經是下午3點,本要赴約的兩個人:一個在原地急躁地等車,一個在茶水間,不做聲地燃着煙。

按照這個城市交通運轉的效率,會議遲到應該是免不了。

李柚最後再看了一眼樓下正在打電話的人,嗤笑一聲,關窗,掐煙,一氣呵成,像是瞬間出了一口惡氣,終于又冷靜地走出茶水間,快速走向那堆號稱在頭腦風暴的噪音制造者們。

會議室裏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論,被點名主持會議的大黑正在白板上慷慨激昂的比劃着,竭力在這激烈的會議上控場着。李柚最後整理了下表情,一派輕松地推開會議室的玻璃門,進入到了那個讓他能暫時忘記關于袁白種種煩心事的會議裏。

開會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不知不覺,大家的争辯讨論聲也漸漸變得有一搭沒一搭,一不小心,話題方向就歪了。

正在說話的這個人,是公司公認的粗線條,綽號:大尾。

也不知道是誰先提的“出軌”這個茬,都是一幫有故事的年輕人,不管是有沒有對象,對于這種關乎帽子顏色問題的話題,大家都很有發言、闡述觀點以及舉例子的熱情。

所以,大尾開口了:诶,大木,你跟咱們大老板的cp還組着麽?

李柚懵逼了,跟老板cp還組着麽?誰他媽告訴你,我們這cp不組了?誰他媽告訴你我們在組cp了?懵着懵着不小心也歪了:嘿,這公司企業文化,什麽時候都是圍繞“大“來說事兒了?

還沒等李柚內心活動結束,會上的其他人已經噼裏啪啦炸開了鍋。

“大尾,你在那兒扯什麽呢!“

“就是!瞎湊什麽熱鬧,大小老板拆cp,你要上位啊!“

“大尾啊大尾,不是姐姐批評你,看上咱們大老板多久啦,都想挖牆腳了啊?“

幾個有眼力的人,一聽大尾開腔,早就相互使了眼色。想起下午大小老板之間不自然的暗流湧動,這個時候,說這個話題,不明擺着找事兒嘛。

李柚看着大家瞬間把茅頭指向了大尾,頓時好氣又好笑。這真的是哪都有粗線條的人,還好這家公司,企業文化積極健康,每個人都在争着做大,沒人比心眼。關鍵時刻,可心的人也這麽靠得住,插科打诨分分鐘解尴尬。真的是忍不住要給自己頒個獎,這得花多少心血才能養這麽一批可愛的人啊。

“行啦行啦,”看着大尾被幾個女戰士圍攻,李柚也沒了那份自怨自艾的心,去他的袁白,“cp不拆,友誼長存,咱們先下班吧,今晚我請客,趕緊的!”

一聽是免費蹭吃喝的局,對于大尾的攻勢瞬間就熄了火。一群人迅速撤離了辦公室,烏泱泱的趕向了火鍋店。

李柚開着車,載着幾個嬌滴滴一定要蹭車的女同事,堵在了下班的車流裏。

“大妹,跟咱們大老板說聲晚上聚餐的事情,問他來不來,”李柚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跟大妹吩咐着。

“看我們幾個機靈的!”李柚話音剛落,後座的大艾馬上接了話,“不用你說,我們剛出門就跟大老板彙報過啦。袁哥說哪能讓你請客,随便點,他來買單!”

“大木,看我們,這是幫你省錢了呀~”

“對對對,咱公司的姑娘,江湖上排得上號的好,”李柚怕了1對4的我來你們往,尤其是一下子面對公司4個牙尖嘴厲的姑娘,一下子也沒了旁的心情,只想快點開車,趕緊回到大部隊。

晚高峰是最考驗耐心的時候。看着前面一片亮紅的車海,李柚真的是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聽着身板人激烈的交談,李柚的手也跟着無意識地敲打着方向盤,像是在給這幾百只鴨子做着場外配音。

“不是我說,這錢啊就得掌握在我們女人手裏,”大艾是這公司一水娘子軍裏為數不多的已婚婦女,論夫妻恩愛程度,在外人眼中,大大小小節日,但凡是能叫得上名兒的,來自大艾另一半的鮮花禮物就不會缺席。“男人有錢就變壞,我們先不說這個是不是絕對論證過的理論,但是哪怕有1%的可能性,我們也不能松懈啊!這關鍵就是這1%了,這要有個萬一,呵呵!”

“那會不會有點不好啊?前幾天還跟我對象讨論來着,我們這準備各自攢錢呢,我這聽着怎麽感覺有點不對勁啊?”

“你不是都快結婚了麽?怎麽這事兒還想不明白呢?你說你,結婚了之後日子要過的吧?孩子要的吧?這裏裏外外大大小小都花錢,你們各自攢錢了,這平常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車外滴聲一片,李柚聽着心煩,就豎起了耳朵聽這一幫妹子聊有的沒的。本來以為也就聽一些八卦随便有的沒的笑笑,卻沒料到,這越聽心裏越不是個滋味。

大艾還在那裏毫無自覺地紮着“司機”的心。

“小事就算是家裏柴米油鹽水電煤氣費好了,大事就那些出國旅游動辄上萬的花銷,萬一你們以後生了孩子,這可是塊無底洞啊,那麽多錢呢,你們都攢着攢着,最後花誰的?”

這車到底得堵到什麽時候?!李柚憤憤地拍了下車喇叭,感覺自己這晚飯已經可以不用吃了。

想想自己和袁白同居的這麽多年,小到柴米油鹽,雖然總共也沒開多少次火,大到出國旅游度假,雖然也就那麽幾次,畢竟工作那麽忙,但特麽竟然都是自己掏的錢?!簡直就是字字誅心!敢情,勞資現在真的賺錢那麽多,養個大白臉毫無壓力?

“大妹子們,大家可都長點心吧!”旁邊的大艾繼續毫無知覺地上着課,最後敲黑板來了一句重點,”舍不得花你家男人的錢,可是會有人來幫你花的喲~”

“司機”李柚面無表情,內心只想罵娘:這飯特麽地還真可以不用吃了。

但又細想,認真說起來,自己的錢可要比袁白多多了,花就花吧,誰讓勞資稀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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