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重逢
一個年輕人騎着一匹駿馬從一旁匆匆掠過,但不一會兒又掉轉了方向,與馬車并駕齊驅。
年輕人抓着缰繩向他們一拱手,極恭敬地問道:“請問兩位可是從南邊過來?”
落玉勒了馬,點了點頭。
“那請問兩位有沒有見過一個女子?”那人忙問道,“她腰間佩着一把青銅寶劍,衣飾簡單,粗布衣裳,頭發雖能垂到腰際,但用發帶盤着,輕裝而行,應該沒有騎馬……”
他的話還未說完,突然瞥見有人掀起了車簾,目光不由一滞,一怔之後,欣喜從眸中點點溢出,一個利落地翻身下馬,兩步便跨到了馬車前:“師姐!”
“五師弟,真的是你!”高強驚喜,跳下馬車,一把拳頭打在了他的肩上,笑道,“兩年不見,長高了呢。”
那年輕人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憨笑一聲,露出兩排整齊的貝齒:“師姐,終于找到你了。”
顧念和落玉相視一眼,了然,原來他是來接高強的。
不過,他一上來便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女子,這個問法,似乎有些不妥。
若不是她不着急趕路,她在聽到他問的第一句時就讓他去問旁人了。
“你怎麽過來了?”高強奇怪地問道,“山裏出事了?”
“不是,收到師姐的信後,阿遠推測師姐應該昨天就到了,可昨天沒見到師姐回來,阿遠一着急,就騎馬來接師姐了。”這才想起正事,縱然已經見到她平安無事,那年輕人還是憂心地問道,“師姐,怎的在路上耽擱了?是出了什麽意外嗎?”
“沒有。”眸底閃過一絲慌亂,高強掩飾道,“我,我只是順道去了一趟我的遠方表親家。對了,師弟,這是我表姐,和,和表姐夫。他們到禹州有事要做,可能要在束雲山借宿幾日。”又對他們道,“表姐,表姐夫,這是我五師弟,任遠。”
“表姐,表姐夫。”任遠為人老實,對着他們深拱了一禮,“多謝表姐和表姐夫一路來對師姐的照顧,阿遠不勝感激。”
“哪裏。”落玉對這幾聲表姐夫十分受用,微笑回禮,“五師弟有禮了。”
一陣寒暄之後,又重新上路,為了方便高強與任遠說話,顧念和落玉又重新鑽進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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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玉突然問道:“你在懷疑什麽?”
顧念醒了神,“啊”了一聲,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
“他們叫我表姐夫你都沒抗議,肯定又神游天外了。”落玉理所當然地道,“說到兒女私情,你可是行家,是發現什麽不對了嗎?”
聽到車外高強和任遠爽朗開懷的笑聲,她蹙了蹙眉:“你确定高強喜歡的是她的大師兄施亮?”
“我知道的一切都是在她夢中所得,她的确在酒醉之時說她喜歡施亮。”落玉思量道,“人的夢境是不會騙人的,更何況,她的夢裏,也只有施亮一人。”
“可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對。”她沉吟片刻,道,“美人符子時便生效了,一直都沒有什麽動靜。直到方才,任遠出現時,它才有所回應。但明明只有情動時美人符才會如此,難道高強喜歡的人是……”
“若她喜歡的人是任遠,她卻誤以為是施亮,那在第十一日,魔心一起,她雖會幡然悔悟,卻為時已晚,到時候魔性大發,必死無疑。”他深知顧念的擔心并不是小題大做,亦皺眉接着道,“而且,她的陰元散盡,你不僅拿不到她的陰元,更會被美人符反噬,魔性更增一分。”
“兩年前的張家莊裏,張家小姐就是因此而魂飛魄散不得輪回。”想起那樁刻骨銘心的往事,顧念仍是心有餘悸,眉目間憂慮更增,“高強是個好姑娘,我雖想得到她的陰元,卻不想她帶着遺憾不明不白地走了。”
“高姑娘雖然性子大大咧咧,但應該不至于糊塗至此。”落玉安慰她道,“或許是因為她看到任遠而想起了施亮,這才牽扯了美人符。”
雖然不掐不算,但除了看偏了許雲年,落玉看人的眼光一向頗有水準,更重要的是,美人符已經種下,她也無能為力,只能坦然相對:“這倒也是,就像每次嘟嘟每次看到我都會念起你一樣。不過,為了避免悲劇重現,我決定好好利用這十天,對表妹多加點撥,讓她能夠看清自個兒的心意。”
“若月老知道有你在下面給他添亂,也許就能想明白為何他的香火愈發衰減了。”見她重新有了鬥志,落玉放下心來,“不過,你幹的壞事罄竹難書,這點缺德事兒也不值一提。”
“若是月老知道有你在下面幫我給他添亂,早晚會懷疑他的香火會不會有一天徹底斷了。”她抱過嘟嘟,摸着它油光閃亮的毛發,突然想起還有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還未解決,忙向他湊了湊,問道,“唉,那個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究竟是哪個小仙子缺了糧瞎了眼,看上你了?”
“你這麽放在心上?”他追悔莫及,不明白自個兒好端端地為何提起月老,向一旁躲了躲,唇角卻含笑,“你是行家,應該知道一個女子追着一個男子問這種問題是想表達什麽意思。”
“表示這個女子很在乎這個男子啊。不過,我在乎的不是你,是那個缺糧瞎眼的仙子。”顧念又追了過去,拿起嘟嘟的爪子朝他的臉上撓,“說嘛,你瞧嘟嘟這一臉的埋怨,它也等不及了呢。”
“那是因為嘟嘟不喜歡你自己有爪子卻要用它的,”落玉再躲,鐵了心軟硬不吃,“別鬧了,你再過來,我就跳車以明志了。”
“山崖你都跳過,險些丢了半條命,醒來了還不是照樣死性不改?”她步步緊逼,拿着嘟嘟做擋箭牌,“你說嘛,你不說姑姑的好奇心會殺人的。”
落玉退無可退,只好彎腰站起來坐回原來的地方:“你活着好像對我也沒什麽好處。”
顧念眯了眼:“不是殺我,是殺你。”
車內兩人鬧得其樂融融,車外兩人相談甚歡,一路花草相随鳥鳴同伴,煞是好風景。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一路而來,雖只半天光景,四人卻已經極為相熟,臨近暮晚,馬車順利到了束雲山腳下。
燈火點點,與夜幕閃閃星辰遙相呼應,遠行之後,如此光景,仿若回到久別的故鄉,心窩一暖。
跳下馬車,顧念不由有一瞬間的恍惚,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好像又回到了東白山。
“我去告訴大家師姐回來的好消息,他們一定會很高興。”一路疲倦,任遠卻依然精神飽滿,嗓子都有些沙啞,笑意卻仍不減半分,“還好,我已經讓劉大叔給師姐備好了宵夜,師姐一路辛苦,先回去歇着,師父說你明日再去見他也不遲。”
顧念抓了機會,半真半假地笑道:“看不出來五師弟還蠻細心的嘛,什麽都安排妥當了。”
落玉知道她的意圖,低聲囑咐:“說話小心,不要太直白。”
“明白。”顧念利落地答應,擡眼便揚聲問任遠,“不知道五師弟是對所有人都如此呢,還是只對我表妹這般貼心呢?”
落玉語噎,無奈地撫了撫額。
任遠愣了一愣,偷偷瞟了一眼高強,不好意思地傻笑。
暮色中,高強默了一瞬,開口笑道:“表姐誇的對,五師弟是咱們雪劍門最熱心的人。時辰也不早了,表姐表姐夫都累了,咱們還是快些上山吧。”
“一定會高興師姐回來”的同門沒有一個好意思打擾他們休息的,昏暗的燈光下,看着擺滿了一桌的菜碟子,高強的眸中掩不住黯然,嘆了一聲。
“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前來看她的,還将她安排到了客房,也不知道當年她受到了多少委屈。”對面,顧念趴在窗子前,幽幽一嘆,“過得如此慘淡,能有個五師弟,真好。”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衆必非之。她出身寒門,又是個女子,但本事卻比他們大多數人都高,有多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話。”落玉倒不意外,道,“這種情況是在所難免的,那件事情只不過正好是個非她的借口罷了。”
“你不就是想說樹大招風嘛,還之呀之的。看來你這個司念對人性是了如指掌啊,既然如此,你也應該很清楚,帶着一樁心事入眠,很傷身子的。”她伸手将正要回隔壁自己房間的落玉擋下,不達目的不罷休,“你這麽執意不說,該不會是你是突然換了口味,當真對那仙姑起了什麽念頭了吧?”
“還能入睡,說明那樁心事對你的身子也不會有什麽大礙。”落玉執意不說,伸手拍下她的胳膊,道,“等什麽時候你為了這件事夜不能寐,我就托夢給你。”
她又擡起胳膊:“都夜不能寐了,你還怎麽托夢?”
“夜裏睡不着,白天自然犯困,到時候,你做個白日夢不就行了。”落玉彎腰,直接從她的胳膊下鑽到了門外,“走了。”
話音剛落,還未跨出兩步,便被她一把給揪住了袖子,落玉無奈,正回頭想奚落她兩句,卻趁着從房中透出的燭火看到了她的神色中竟透着幾許失落,心中一軟,安撫她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那些無所謂的人和事,我早已忘了。你也知道我沒什麽記性,好了,不要生氣了,若你想知道,下次若還有這樣的事,我就專門記下,回來講給你聽。”
“忘了也不早說,害得我一直惦着。”她如願得逞,翻個白眼,失落剎那間從臉上消失,似乎松了口氣,朝他随意擺了擺手,一邊轉身回了房,一邊遺憾道,“好端端的一樁笑話竟然無疾而終,當真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