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六)情仇
高強不僅買了核桃酥,還是偷偷摸摸買的,一路藏着掖着,連步子都秀氣起來。
顧念暗中對落玉豎了豎大拇指,看來,和行家混的久了,門外漢也能給人帶來驚喜。
以高強直朗的性子,若在落玉說了那番話之後還能一無所懼地直言去給五師弟買核桃酥,說明她對他,最多只有姐弟之情同門之義。
但現在看來,她喜歡的人,已經确是五師弟無疑。
可是,落玉說得對,夢境是不會騙人的,她又為何會承認自己喜歡的是施亮?
如果自己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高強喜歡的人其實是任遠,而她自以為是施亮,那麽,魔心破符而出之時,□□大亂,必是她斃命之日。
不行,她已經目睹過類似的悲劇,不能再重蹈覆轍。
回到束雲山,路上,恰逢一群剛用過午膳的弟子嘻嘻哈哈地走來,見了他們,原本想躲,但人太多,前面的人想轉身,後面的人不明所以堵住了去路,又不能從山路一旁跳下,只好畢恭畢敬地對她施了一禮:“三師姐。”
高強面無表情,嗯了一聲,從他們一旁擦過。
待她走過,屏息低頭的弟子們都松了口氣,雖沒說什麽,但彼此對視一眼,一臉的鄙夷。
“公子,是你?可是下山了嗎?在束雲山住的可習慣?”
顧念正自顧自地随着高強過去,突然聽到一個女弟子欣喜的喚聲,不由皺眉,這聲音,脆嫩嬌柔得很哪。
“是他,下山了,住的習慣。”落玉還沒來得及開口,顧念便一步轉身,挽了他的胳膊,對那女弟子和善一笑,不忘捎帶着自我介紹,“若非我是你們三師姐的表姐,而他是我夫君,他可沒這個福氣見識大名鼎鼎的雪劍門呢。”
那女弟子臉色唰的慘白,笑裏藏刀:“三師姐的表姐客氣了,我雪劍門雖在江湖中聲威赫赫,但最為好客。”
這一耽擱,便不見了高強的身影,想來是去給任遠送核桃酥了。
“你這一鬧,咱們再打聽消息,可是難了。”落玉破天荒地沒有嘲笑她,只是表示了自己的為難,“這下可好,你做了醋壇子酸名遠播,我身為堂堂七尺神仙卻馭妻無術,丢盡顏面是小,無人搭理才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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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聽得莫名其妙:“胡扯,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樣的姑娘有多難纏,我這麽做是為了讓你清心寡欲好生修行,和探聽消息有什麽關系。她不理你,你就去找其他人啊,這束雲山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難不成你見着其他人舌頭就會打成死結?”
“這雪劍門除了幾個女弟子,都是凡間武林裏的粗野漢子,誰願與我一個連自己老婆都應付不了的懦弱之人交心而談,”落玉嘆息,“今日清晨,他們還向我請教居家之術,如此一來,哎……”
顧念腳下一頓,驚愕:“你得的消息是從那些男弟子那裏打聽來的?可那個姑娘好像和你很相熟啊。”
“路上碰到,随意打了聲招呼。”落玉認真道,“這麽詳細的小道消息,尤其牽涉權勢之争,當然是男弟子更在行。”
顧念咬了咬下唇,轉移話題:“我是為了你好嘛,在東白山的時候,那個諾魚見了你就撲上來,不是你求着我幫你把她給打發了?如今你不吭聲我就主動幫忙,說明我現在覺悟高了,你該高興才是。”
“我有說不高興嗎?”唇邊散開一抹笑意,落玉不再逗她,“好了,高強的心思弄清楚了,剩下的事情,只能靠你了。我去附近山頭逛逛,想個法子在他們面前挽回一點尊嚴,等你的好消息。”
在回客居院的路上,她搜腸刮肚地想了十幾種旁敲側擊的法子,帶着今日事今日畢的決心,氣勢昂然地朝高強的房間走去,但路到一半,似乎隐隐聽到高強說了句“大師兄”,顧念心頭一跳,雙腳配合地如同踩了浮雲,輕輕巧巧地避開了房門口,蹲在旁邊的窗子底下,側耳偷聽。
“師妹,既然你還叫我一聲大師兄,說明你對我并非毫不顧念十幾年來的情義,這世間除了小染,便只有你最懂我,為何一定要對我苦苦相逼?”
嗓音渾厚有力,卻透着幾分無可奈何,原來這就是施亮的聲音。
可是,小染又是哪個?高強又逼他做了什麽,該不會是威脅他與柳琴兒取消婚約吧?
“小染泉下有知,看到你為了當上掌門不擇手段,她豈能瞑目?”高強聲音平緩,雖難掩憤然,但竟是出奇地冷靜,“小染的仇我們早已報了,你放不下的,究竟是仇恨,還是你的勃勃野心?”
“小染是被針寶門害死的,只殺一個,怎算報仇?!”
桌子被人猛然一拍,那人聲音狠而厲,吓得本就心虛的顧念陡然一抖,險些以為被逮着了。
“所以,你就要以此為借口,先執掌雪劍門,再滅了針寶門,進而直步青雲稱霸武林嗎?”高強的聲量也随之高了些,語氣中多了幾分無奈與嘆惋,“師兄,小染喜歡你,是因為你的铮铮鐵骨俠心義膽。如今,你真的要為了那些虛名浮華舍棄學武的初衷嗎?”
“若當年我已經有了你口中的虛名,那個混蛋豈敢動小染分毫?就是因為我一無所有,他才敢跑到束雲山将小染擄走,讓她受盡百般折磨!”施亮的情緒愈來愈激動,說到最後,已然将僅有的幾分冷靜失去,“我心意已決,師妹,當年的事是因你我而起,卻牽連小染含冤而死,你心中若對小染還有半分歉疚,就不要出手阻擾。兩年前你為了擺脫我而自甘受辱,我不想為難你,放你離開。如今我已經不需要你的幫助便能一舉鏟除針寶門,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高強默了一瞬,問道:“若我執意阻攔呢?”
施亮答得斬釘截鐵:“那就莫怪我劍下無情!”
一時之間,房中再無聲響,一片沉寂,顧念如身在迷霧,聽得七葷八素,屋裏的這倆人,是時時刻刻要掐架啊。
“表姐,你蹲在這裏做什麽,師姐不在嗎?”
還未将方才灌進耳中的一團糟給撕扯清楚,一個憨實的聲音突然在身邊響起,驚得縮在窗子旁的她猛地跳起,頭當的一聲便磕在了窗框子上。
“誰?!”一個長身挺拔的男子從房中利落地掠出,一襲青墨長衫飄然而動,目光凜冽地從她臉上掃過,劍出鞘,寒光一閃,卻架在了站在她身旁的任遠脖子上,劍眉緊蹙,“五師弟,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裏做什麽?”
雙拳在霎時間緊了又松,任遠安然若素:“大師兄誤會了,我只是剛剛過來。”
“是啊是啊,五師弟他剛剛過來,”見闖了禍,顧念忙挺身而出,順口捏了個謊,“是我來找表妹說話,突然間牆角下聚着成群的螞蟻,一時興起,想逗着它們玩,誰知道這剛一蹲下,五師弟就過來了,吓了我一跳,一下子就撞到了這框子上,哎喲,可真是疼……”
顧念身經百戰,随機應變的本事已經爐火純青,無辜的神情一經搬出,這世間能一眼看穿她心底澎湃萬千的人屈指可數。
施亮雖不是這屈指可數中的一個,但也沒有單純到立刻相信她。手中的利劍并未收回,他看了一眼正對窗下的地上,果然見到黑乎乎的一片螞蟻,又擡眼,有些懷疑地問道:“你就是師妹從外面帶回來的表姐?”
“不錯,她就是我表姐。”高強走出來,瞧了一眼依然架在任遠脖子上的利劍,蹙眉,“師兄,你這是做什麽,是想演一場同門相殘的好戲給我表姐看嗎?”
眼中現出一絲不快,施亮冷笑道:“從未聽師妹提起過你還有這麽個童心未泯的表姐,既然不辭辛勞而來,若不看場好戲就回去,豈不是白白辜負了這一趟。”
顧念笑着應道:“施少俠客氣了,我向來只看桃園結義三笑定情還有殺賊記,其他的,在我看來都不是什麽好戲,不知施少俠想給我唱哪一出?”
“好一個有忠有情有義!”一怔之後,施亮哈哈一笑,撤回利劍,反手回鞘,別有深意地對高強道,“師妹,你這個表姐雖只是遠親,性子卻和你八分相似。”末了,對顧念朗朗道,“這位姑娘,既然遠道而來,不如吃杯喜酒再走,到時候在下特地給姑娘請個戲班子,桃園結義三笑定情和殺賊記輪番上場,讓姑娘過足戲瘾。”說罷,也不待她答應與否,便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個清高而孤孑的背影。
好一個狂妄自大,好一個豪情萬丈。
顧念不由慶幸,多虧高強喜歡的不是他,如此桀骜不馴的男子,只能遠望,不适居家。
還是細心又貼心的五師弟好,只是,不知道高強究竟有沒有意識到哪一個對她更重要。
任遠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待他一走,便對高強笑道:“師姐,師父他老人家身子好多了,想見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