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夢魇
“從哪裏弄來這麽多好吃的?”見落玉提着一個食盒進來,她歡喜地從床上跳起,接來打開,香氣撲鼻,肚子立刻歡歌一片,“你聽聽,如果你沒帶來吃的,我就要開始考慮炖了肥嘟嘟的嘟嘟了。來到凡間本來就麻煩,這十天我又不能動用法術,肚子就時時尋個空隙就鬧騰。”
“這些都是後山的劉大叔特地拿給我的,”落玉撩起衣衫坐下,道,“應該是覺得高強食量大,想着她的表姐也不是好養的主兒,怕餓出人命,所以又不辭辛勞地加開了一次爐竈。”
“劉大叔的一番好意,到了你嘴裏就成驢肝肺了。”顧念拿了筷子邊吃邊道,“對了,我聽到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
“女子應食而不語,就算你沒把自己當成女子看,你狼吞虎咽時吐出來的那幾個字誰又能聽清楚?”落玉擡手示意她安靜吃飯,“你吃着,我來說。”
轉念一想,話可以一會兒再說,還是填飽肚子重要,顧念點了點頭,擺擺手讓他有話就說。
“劉大叔曾有一個女兒,名喚小染,自小在這束雲山長大,年紀和高強相仿,與施亮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後來,高強上了山,他們三人便形影不離,關系極好。不過,劉小染并不喜歡舞刀弄劍,所以在山上也只是幫着劉大叔打理後廚之事,并未在束雲山拜師學藝。”落玉起身,站在窗前,眺目遠望,徐徐道,“他們年紀大了,劉大叔有意将劉小染許配給施亮,而施亮也真心喜歡劉小染,眼看兩人就要定下親事,劉小染卻突然失蹤,雪劍門苦尋五年,至今沒有她的下落。”
沒想到落玉帶回來的消息竟與她亦十分好奇的小染有關,她耐着性子聽落玉講完,才驚然道:“原來那個小染是劉大叔的女兒。”
聽她如此說,知道她也聽說了劉小染,落玉雖不意外,卻不知她究竟聽到了什麽:“你知道什麽?”
咽下口中的菜,她放下碗筷,将在高強門前聽到的告訴了落玉。
落玉沉吟片刻,問道:“你可知道雪劍門的人為何都這麽厭惡高強?”
顧念聽出他的弦外之意:“難道不是你說的樹大招風?”
“不止這麽簡單。在劉小染失蹤之前,曾有弟子親眼見到高強與她有過争吵,當時,就有人懷疑高強為了施亮,因妒生恨,害了劉小染。不過,因為無憑無據,也一直都未找到劉小染的屍體,高強對施亮又無逾越之舉,所以,那件事便不了了之。”落玉輕嘆一聲,道,“可兩年前,高強親口承認她喜歡施亮,又将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他們還是懷疑高強殺害了劉小染,所以才對她百般刁難。”顧念恍悟,心中不由一揪,原來,高強在他們眼中,遠不止于一個笑柄,“但是,我明明聽到高強說小染是被針寶門害死的,仇也是她和施亮報的,那就是說她很清楚小染早已不在人世,而且對她的死因也極為清楚,那他們為何不向同門解釋清楚?”
“也許他們有難言之隐,而這個難言之隐,足以讓高強甘願背上殺人罵名。”落玉微一沉吟,問道,“你方才說,這件事與針寶門有關?”
顧念點頭:“高強親口說的,施亮也承認他們為了替小染報仇,殺了針寶門中的一個人。”
落玉心中一動,轉身便走:“我先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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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針寶門?”顧念拉住了他的衣袖,“天色已經晚了,山路難行,你又不能施用仙術,還是明日再去吧。”
“正是不能用法術,才不能白天去,否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一七尺神仙,鬼鬼祟祟地在他們山頭上晃來晃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落玉拒絕,勸道,“再說,一日未弄清楚真相,你便一日不得萬全,這個險,我們犯不起。”
顧念知道他定了主意便不會輕易改變,也知道他絕不會允許自己跟着,便撒了手,将縮在床榻角落裏睡大覺的嘟嘟抱了過來,塞到他的懷中:“嘟嘟睡了一天,晚上就會醒了,它雖然懶得很,但總歸是個神獸,你帶在身邊,以防萬一。”
落玉沒有回絕,微微一笑:“放心,等我回來。”
心窩一暖,她笑着點了點頭。
每次他離開,總會說上這麽一句,而每一次,他都做到了。
天色漸暗,高強還未回來,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突然想起白日裏許下的山雞,似乎在剎那間有了不再賴在床上的借口,翻身下了床,收拾妥當,帶上了燈籠和火折子便出了門。
月黑風高的深山老林。
白日裏山雞四下嘶鳴,仿若無處不在,到了夜裏,竟不見一個雞影。
若是她能用法術,發揮超常時,說不定連鳳凰的爪子也能砍下一個半個,但現在,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連山雞的老窩都摸不到。
當真是憋屈。
心思一亂,竟拿着燈籠出氣,待将它甩到了樹上而眼前剎那間漆黑一片時,她不由洩了氣,連點着火折子的心思都沒有,單手一撐地,坐在了冒在地面上的樹根子上。
四下靜谧,許是這裏人氣太重,連個野獸哼哈聲都沒有,耳邊只有風吹過的沙沙聲。
她疲倦地閉上了雙眼,原本只打算歇一歇,卻不想竟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落玉回來了,她驚喜地迎了過去,卻見他滿身鮮血淋漓,讓人只看一眼便覺觸目驚心。
心頭大震,她一怔之後,慌忙向他跑了過去。眼看便要觸到他的手,卻不知為何,指尖一陣劇痛,仿若千萬針尖紮來,她和他之間,陡然間隔了一道無形的牆。
一個蒼老而憤怒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唱來:“救魔頭墜魔道傷同門,孽障,孽障,孽障!”
聲聲俱厲字字化刀,只一瞬間,便憑空齊齊向她刺來,穿心而來。
她絕望閉眼,卻不料,竟無絲毫疼痛之感。
驚詫之下,她愕然回頭,卻見一個渾身鮮血已然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擋在她面前,一柄柄閃着寒光的刀刺在他的身上,血流不止,須臾間便在他的腳下蜿蜒成河。
他慢慢倒下,奄奄一息時,字字擲地有聲。
“顧念,你雖已無心,但我絕不會再讓你傷心痛心。”
“落玉,落玉!”她心頭大震,向他跑去,卻一腳踏空,驚恐中猛然睜眼,才發現四周漆黑安靜,不見落玉,也聽不到師父的聲音。
她怔了半晌,才擡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卻發現雙手微顫,手心也盡是冷汗。
九十八年了,噩夢竟又回來了。
難道,是預兆什麽嗎?
心中猛然一痛,她不由捂住了心口,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
煽風陣陣掠過,過了許久,她才強自靜下心來,掏出火折子,準備點了燈籠回去。
但雖然不能施展法術,卻依然比凡人耳聰目明許多,只一瞥眼,她便瞧見遠處一點燈光遙遙而來。
她驚訝,夜色已深,除了她,竟然還有人出來。
心中定了主意,她又重新收回了火折子,等那人漸漸過來後,暗中跟在了後面。
看身形,應該是個女子,腳步匆匆,卻不知是要做什麽。
沿着山路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那女子向一旁一拐,過了一片樹林,到了一片空地前停下了腳步。
讓顧念吃驚的是,這片空地上竟還有一人,而且,還是個男子。
但那個男子似乎并沒有在等那女子,而是正在練劍,似乎也聽到了她的腳步,先是收了劍,悄無聲息地隐進了林子中。
那個女子壓了聲音開口:“是我。”
男子從林中走了出來,語氣中帶着幾分不耐:“琴兒,你怎麽來了。”雖是質問,但似乎早已知道她過來的目的。
隐在暗處的顧念一驚,琴兒,這個名字怎麽這般熟悉?對了,針寶門掌門的千金不就名喚琴兒嗎?
該不會這麽巧,這個女子偏生姓柳吧?
“我擔心你啊。”吹滅了燈籠,名喚琴兒的女子走了過去,柔聲道,“那日子就要近了,我知道你這幾日肯定會日夜練劍,所以,特地給你送來一些補藥,這是我們柳家祖傳秘制,我爹和我哥都用過,效果很好。”
竟然真的是她。
顧念心頭大震,不是因為她撞見了施亮的未婚妻半夜與其他男子私會,而是因為,這個其他男子,竟然是五師弟。
“你也知道大事将成,怎麽能這麽沉不住氣?”雖還是任遠的聲音,但卻冷靜地讓顧念覺得從未聽到過,“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此時上山,若被人發現,那我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我不顧山險來給你送藥,你怎能不安撫我一句便出口責罵?”柳琴兒微愠,擡手猛摔,“啪”地一聲,似乎是瓷瓶被摔到了地上,“你從未這般對過我,任遠,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顧念心下一沉,當真是他。
“你!”任遠似乎想發怒,但一瞬之後,還是忍了下來,摟過柳琴兒的肩膀,低聲安撫,“好了,別生氣了,你也知道,大師兄的功力和我不相上下,我要把你從他的手中搶過來,日夜練功,所以心情有些煩躁,你別介意。”
“哼,這還差不多。”見他服軟,柳琴兒也軟了語氣,“那你歇一會兒,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任遠順從地輕笑一聲:“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