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夜探
一路回去,顧念腦中一片混亂。
沒想到原本以為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竟是引火上身。
施亮曾經的意中人是劉小染,而任遠卻勾搭上了施亮現在的未婚妻柳琴兒,而且,似乎還在策劃什麽陰謀。
原來樸實憨厚的五師弟,居然也是城府深不可測。
還有劉小染的被害,高強背負的殺人罵名,最重要的是她究竟喜歡哪個。
顧念嘆了口氣,看來,自個兒是老了,對這些年輕人的心思竟是半分也猜不透,如今人心不古,做個生意也難上加難。
自從開始這樁營生,她放在旁人風花雪月上的精力,比用在自己七情六欲上的時間都多。
回到客居院,落玉還沒有回來,但高強的房間卻燈火通明,現在已是三更天,她還沒睡着,看來也和自己一樣,心事重重啊。
不同的是,高強的心事是她自己,而她的心事,卻是高強。
她來到高強房門外地,盤算着怎麽問才能夠婉轉一些,要知道,像高強這樣的女子,有着石頭一般的倔強脾氣和水一樣的細膩心思,若是問得不恰當,惹得她□□大亂,動了美人符,就了不得了。
顧念正在對白日裏想出來的那些旁敲側擊的法子挑兵點将,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表姐,你深更半夜的不睡覺,卻在我的門口晃來晃去,是要捉鬼還是在裝鬼?”高強神色疲倦,卻衣衫整齊,看來還沒打算上床睡覺,開門見山地對她道,“有什麽事就直說,如果說不出來就憋回去。”
被她猛地打斷了思路,方才已經盤算好的幾個點子霎時間灰飛煙滅,腦中空白一片,顧念“啊”了一聲,脫口便問:“你究竟是喜歡大師兄還是五師弟?”
話一出口,她便深感不妥,忙捂住了太過随心所欲的嘴巴,擔憂地瞧着高強,生怕她會心緒大亂。
許是沒有料到她會把應該憋回去的話張口便說了出來,高強一楞,但只是片刻間,便鎮定下來,道:“表姐是個生意人,應該比我這個鄉野村夫更懂得生意場上的規矩。你賣符,我用命買,兩廂情願,其他的,都與我們的交易無關,所以,表姐只管等着幾日後收賬就是,不該管的都無需花上心思。”
顧念聽得不舒服:“你說得容易,但我不管不問,你連自己想變成什麽模樣都不清楚,到時候你魔心一生,□□大亂,必死無疑。這其中厲害,你在夢中應該了解得一清二楚,還用我再提醒你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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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表姐只是擔心這個,那大可不必,我想變成什麽樣子,我心中清楚得很。”聽出她是在擔心自己,高強的聲音軟了幾分,但态度依然堅決,“表姐只管放心,江湖兒女說一不二,我不會害了自己,更不會讓表姐空手而回。”
言罷,也不待她再多說,便轉身回房,關了門,滅了燈,再無聲響。
顧念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憂慮更深。
凡是女子來求美人符,無非想要兩種結果。
一種,無論是嫌棄自己醜陋想變得更美,還是一心想壓下別的女子的美貌,都只是想讓自己變得比以前更美;而另一種,則是不願再做自己,只想成為另一個人的模樣。
若一個女子只是單純地想變得比以前更美,那她雖心中有大致的樣式,如柳眉鳳目,但不到最後一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麽模樣的。
而高強卻說,她很清楚自己要變成什麽樣子。
也就是說,她想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模樣。
那麽,她是想變成劉小染還是柳琴兒,是為了施亮還是任遠?
顧念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山風呼嘯吹過,幾乎一夜未眠。
直到天色朦胧微亮,見到落玉回來,她才驚喜地迎了上去。
“你坐在院子裏做什麽?”見她臉色略顯蒼白,落玉蹙眉,“山中濕冷,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年輕時候的身子骨嗎?”
“你再說我年紀大,我就要被你氣得入土為安了。”她嘻嘻一笑,伸了雙手,接過從他懷中跳過來的嘟嘟,摸着它的頭低聲問道,“怎麽樣?”
落玉無奈,拉着她回到她的房中,拿來錦被裹在了她的身上,這才坐了下來。
“我現在雖不能用法術,但怎麽說也是魔心魔骨,抗旱抗凍,塞冰窟窿裏一年半載也不妨事的。”話雖如此,她依然由着他将自己裹進了錦被裏,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真的覺得緩和了些,“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才回來,我還以為你被針寶門的人發現了,然後把你當靶子練針或者扔火爐裏煉劍了呢。”
“我堂堂七尺神仙,怎麽會被凡人發現?”落玉瞅了一眼心虛地縮在牆角裏的嘟嘟,挑眉道,“你讓我帶上嘟嘟是以防萬一,可你定然沒料到它就是那個萬中之一。”
難怪一回來就撲到她的懷裏了,原來是做了虧心事怕落玉回來後為難它。顧念從錦被裏伸出了食指,對着嘟嘟點了點,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啊你啊,龍王風神都沒你能鬧騰,平日裏你喜歡落玉喜歡得不得了,姐姐好心給你個機會讓你好好表現,結果你不幫忙也就罷了,竟然還好意思做個萬一。”
肥頭圓腦一歪,嘟嘟栽到了地上,假裝睡覺。
顧念也不再難為它,側了頭又問落玉:“這小家夥該不會又把什麽紅豔豔的東西當成紅蘿蔔了吧?”
“這你也知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落玉輕笑一聲,道,“應該是它剛醒來的時候睡眼朦胧,什麽都還沒瞧清楚,便跳下去朝一間屋子跑了過去。我沒來得及抓住它,只好也跟了過去,到了之後,才發現那屋子是間靈堂。”
顧念好笑:“這個小笨蛋,一定是把人家屋裏的紅蠟燭當成紅蘿蔔了。”
“若不是你這個主人平日裏對它太不人道,它也不至于抓了蠟燭往嘴裏塞,連火都不去熄滅。”淺笑之後,落玉的神色稍正,“但是,若不是嘟嘟闖進了那間靈堂,我也不會發現其間的蹊跷。”
“你是說,靈堂中為何會點上大紅蠟燭?”因着夜裏能讓嘟嘟一眼看到并當成紅蘿蔔的,也只有紅蠟燭,所以,她剛才并未意識到什麽不妥,但經落玉一提醒,她也覺得奇怪,“是啊,凡間喪事一般不能遇紅色,靈堂上也只能用白燭。難道,這家人巴不得那個人死?”
差點被剛入喉的茶水噎住,落玉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道:“你倒是和嘟嘟一樣有奇思妙想的好本事。”
顧念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那是為什麽?”
落玉答非所問:“那個靈堂,是專為針寶門掌門專為他的獨子柳永設下的。而柳永的忌日,其實是在團圓節,而非外人所知的九月。”
“團圓節?”顧念一愣,疑惑,“不就是柳琴兒和施亮成親的那天嗎?針寶門的掌門是老糊塗了嗎,怎麽把女子出嫁的日子定在了兒子的忌日上,而且,他為何連親生兒子的忌日也要撒謊?”
“禹州有個風俗,對于含冤而死的人冤魂野鬼來說,昭雪之日,便是他能夠投胎轉世之時。無論對死者還是生者,這都是天大的喜事,所以,當死者的冤屈有望昭雪大仇能夠得報之時,家中的靈堂就會燃起紅燭以示慶賀。”落玉劍眉微蹙,道,“柳永的忌日,也正是雪劍門弟子所說的小染失蹤之日,看來,他的死,并非針寶門對外宣稱的舊疾複發。而且,針寶門,很有可能近日便能替他報仇雪恨。”
“你是懷疑柳永就是殺害劉小染又被施亮高強殺死的針寶門弟子?”顧念暗抽一口氣,道,“江湖恩怨向來都是你殺我我殺你,柳琴兒的婚事不早不晚偏生定在團圓節,說不定他們早就知道了柳永是被施亮和高強害死的,喜宴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卻是報仇。”
落玉點點頭,道:“這些年針寶門和雪劍門紛争不斷積怨已久,針寶門總是落在下風,若想暗中除去高強和施亮,雖然不能輕易得手,但也不至于犧牲自家千金的名節。他們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是施亮和高強。”
“針寶門是想借此機會了結他們和雪劍門之間的恩怨,而且,一旦被他們得逞,高強必死無疑。”顧念眉頭緊鎖,對落玉道,“落玉,我昨夜進山,看到任遠和柳琴兒在一起,聽他們說話的意思,應該會在婚禮那天實施什麽陰謀。”
即便是落玉,也吃了一驚:“你進山做什麽?”
“瞎逛啊。”沒想到他吃驚的原因竟是自己夜裏上山,顧念有些哭笑不得,将話題拉到了重點,“你不覺得很意外嗎,五師弟看起來老實巴交,挺有你當年的風格,哪知道竟然勾結外人欺師滅祖,你說,他會不會為了坐上掌門之位才想把施亮給除去?”
“是有些意外,”落玉緊追不舍,又問了一遍,“不過,你大半夜的去偷看旁人偷情,是不是有些不妥?”
“我是去給你抓山雞,哪裏是專門看人偷情!”顧念脫口便為自己分辨,“不就是拉拉小手說說情話,有什麽好看的。”
聽到她說上山是給自己抓山雞,落玉眸子一亮,但待她話音落時,神色竟是一黯,過了半晌,才平靜開口:“你聽到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