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九)失蹤
辭別血雛,回到自己跳出去的牆根下,她清了清嗓子:“還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竹青才蹑手蹑腳地從黑暗的牆角裏探出了腦袋,壓低了嗓子:“念念,只有你自己?”
顧念歪了頭看他:“你想血雛了?你不早說,等着,我把她再找回來……”
竹青慌忙跳了出來,哭喪着臉拽住了她的袖子:“念念你別開玩笑了,我只是個凡夫俗子,會被吓死的!”
顧念深表同情:“血雛愛憎分明,是個直性子,喜歡上什麽就不會輕易放棄。你還小,情窦未開,自然不知道單相思的痛苦,所以不能理解她。可是,若有一日,你能放下對魔界的成見,與血雛好好相處一段時間,我相信……喂,我還沒說完,你跑什麽!”
她還未說完,竹青卻胡子一抖,足尖一點,先逃了進去。
心裏牽挂落玉,她遲遲難以入眠,正輾轉反側時,突然聽到外面有細微的腳步聲,心中一動,翻身而起。
他們落腳的小院和嫣然所居的卧蓉苑前後相連,而她聽到的動靜,便是從卧蓉苑傳來的。
她捏了個隐身咒,悄無聲息地潛了進去。
苑中,垂落于屋檐下的燈籠随着微風輕輕搖曳,昏暗的燭光倒映在院子中央的一汪清池中,碎了一池的寧靜。正是木芙蓉盛開的季節,池畔,一叢叢木芙蓉繞水相依,白色芙蓉花點綴其中,暈上迷幻燈火映入水中,分外妖嬈。
一個男子背着房門站在芙蓉花旁,癡癡地望着水中花影,久久不動。
看清那人,顧念不由一愣,縱然他比三年前似乎清瘦了許多,但看那挺拔倨傲的姿态,便知是這将軍府的男主人方允若。
大半夜的不睡覺來看水,難怪身子會吃不消。
她雖心下好奇,但畢竟是人家家事,怎麽說她也是在仙山受過道德教育的,即便學了法術能開便利通道,那也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百無聊賴,正要再幽幽地晃回去,眼角一瞥,突然見一個瘦弱的女子站在牆角深處,亦是一動不動。
她不由唏噓,又是一幕男思女男卻被另一女惦記的凡間虐心戀。
Advertisement
看來,嫣然果然成功虜獲了方允若的心,還讓他與結發妻子反目成仇。
所以說,說來說去,什麽海誓山盟永結同心,這世間男子,終究還是抵不過傾城絕世的容貌。
無奈地嘆了口氣,她重新回到了房中,睜着眼,一直到天亮。
對面的竹青,卻比她出門還早,對着她的房門便咚咚咚地一陣大敲。
她翻身開了門,見他雙眼通紅,不由一愣:“你得了相思病嗎,怎麽看起來像是一夜未眠?”
“不是像,本來就是。”他一臉疲倦,擡腳就往她房中走,“我被一只可惡的雀鳥吵得一夜都沒睡,簡直比你的那只肥兔子還鬧人,你別攔着我,讓我借一下你的床鋪睡一會兒……”
顧念一把将他重新拉了出去:“你一堂堂捉妖天師,竟連一只雀鳥都搞不定?”
竹青倦容上一臉無奈:“那雀鳥修為很淺,又沒害人,本天師又不是沒有原則地見妖就收,念念你該不會以為本天師會公報私仇吧?”
“修為很淺的雀鳥?”她心下一動,該不會是三年前那只從岐望山一直跟着他們來到詠南城的麻雀吧?
她讓開了路,手指一動,替他将窗子關好,順手捏了個封印,以防那雀鳥破牆而入:“那你睡吧,小心嘟嘟,別吵醒了它,我出門一趟。”
“小蛇妖不是說仙界的人去了岐望山嗎,岐望山就在詠南城附近,你一向沒什麽好運氣,萬一出去撞上仙界的人怎麽辦?”竹青瞅了一眼在榻上睡得正香的嘟嘟,先聲明道,“你也知道,我向來愛吃肉,萬一你走了,我一個把持不住,将你的肥兔子給烤了吃,你可別怪我嘴饞。”
“我覺得呢,這番話嘟嘟說比較符合實際情況。”她不為所動,只留下輕飄飄的一句,“你也知道,它雖然不喜歡吃肉,但卻不喜歡你。”
春花樓風光依舊,詠南城的大街也一如三年前一般繁華,即使天色尚早,兩旁的叫賣聲讨價聲已然不絕于耳。
顧念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裏遲疑着要不要親自去一趟岐望山。
她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定要弄清落玉的下落。
心意已決,她方要向前拐彎直接到城門,卻突然聽到身後一個清亮的聲音歡喜高喚了一聲:“大師兄!”
“師妹?”一個爽朗的男子聲音有些驚訝地應道,“你們也來了?”
她心頭一震,腳下驀地頓下,愣了半晌,眸中閃過幾分驚喜幾分失措,突然聽到身旁的胭脂鋪招呼自己,這才醒了神,忙側了身,佯作挑選胭脂,卻凝神聽着不遠處客棧門口的動靜。
“師父說事關重大,而且畢竟也與仙山有關,所以便派了我和幾位師兄弟下山來助你們一臂之力。”縱然她的聲音已然壓至最低,但還是清晰地傳到了顧念的耳中,“大師兄這是要去買早膳嗎?”
男子笑了一聲:“知我者莫若師妹,許久沒下來,實在有些忍不住,師妹可是剛過來?”
女子也笑道:“是啊,我以前來過詠南城,知道哪裏的早膳最有特色,不如師兄先到客棧等我,我買好之後便去找你們,順道商議一下正事。”
男子毫不遲疑地應下:“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順便将他們幾個拽起來,免得你回來了他們還沒起床。”
聽到兩人笑着告別,顧念心中怦然而動,手中捧着胭脂盒子一動不動,如蝶翼般的睫毛倏然撲閃,竟險些将淚水帶下。
如果還在一百年前,那該多好。
她站在鋪子前,眸中閃過一絲迷茫,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打算去岐望山,原本是希望遇到故人,好打聽落玉的下落,但此時,毫無征兆地遇見,卻又不知所措。
賣胭脂的大漢見她不買也不走,不由失了耐性:“姑娘,你到底買是不買?不買就別擋着道兒,我這兒還做生意呢。”
她還未回神,卻聽耳邊響起一個清脆而熟悉的聲音:“買,看了這麽久自然是要買的,多少錢?”
她渾身一震,手中的胭脂盒猝然掉下,不可思議地側過頭,恰觸上一雙含笑的雙眼,那般熟悉,那般溫暖。
只一伸手,那女子便接過了從她手中落下的盒子,重新塞到了她停在半空的雙手中,盈盈一笑:“愣着做什麽,裝傻充愣也不能賴賬哦。”
眼前的女子,端正淑雅,細眉細眼,眉目間卻自有幾分英氣,一襲飒爽淺藍衣衫卻将她映得光彩奪目,又怔了半晌,她才顫聲喚道:“天晴。”
人活一世,總會遇到不計其數的人,有的止于擦肩而過,有的不過一面之緣,而有的,即便歷經滄海桑田,只需偶然想起,你便能瞬間回憶起他的所有喜怒哀樂。
對她來說,天晴就是其中一個。
同為凡胎,又是同一寝居,她們由惺惺相惜到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己,即便如廁也要拉着小手一起去,雖然也有過些許小摩擦,但不過床頭打床尾和,從未有過隔夜仇,總會莫名其妙地就和好了。天晴是她在東白山除了落玉之外最好的朋友。
學成之後,天晴做不成觀音菩薩座下的淨瓶童子,又對天界其他品階沒有興趣,便索性留在東白山任教。
以往,她們親密無間;如今,已是仙魔殊途。
茶樓內的一處僻靜茶案上,一個深暗色的胭脂盒靜靜擺放在中間,兩人相對而坐,相比方才,已然平複許多。
“方才大師兄一直看着你的背影,我想,他可能覺得遇到了和你很相似的人。”天晴倒了杯茶,遞到她面前,眸中淚光閃動,聲音有些顫動,“這些年,我們一直都沒有你的消息,大家都很擔心你。阿念,你可還好?”
她靜靜地接過了茶盞,暗自運了魔力,将眸中的淚水生生逼了回去,聲音平靜若水:“你也知道,我從來不會委屈自己,我很好。”
茶香氤氲中,又是一陣靜默,兩人相對無言,明明千言無語,卻不知如何開口,彼此都小心翼翼,生怕說出一個不妥的字,就會破壞此時安寧的氛圍。
過了半晌,顧念才鼓足了勇氣,擡眼問道:“你們此次下山,所為何事?”
這些原本是仙界機密,天晴微一遲疑,如實道:“落玉失蹤了。”
手中的茶盞砰地一聲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濺落在她的手上,手背上霎時紅了一片。
天晴一驚,慌忙站起繞了過來,拉過她的手,捏了仙咒,将她手背上的燒傷抹去,蹙着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還說不會委屈自己。”
她渾然不覺,反握住天晴的手,急切問道:“落玉他怎麽了?你們不是仙人嗎,怎麽可能找不到他?”
天晴看着她的眸光一沉,沉默片刻,道:“我們也不知道落玉去了哪裏,要做什麽。但巫鳳臺恰在此時有了異動,師父懷疑此事與落玉的失蹤有關。他掩了身上的仙氣,師父用盡了方法才識別出他的仙蹤就在詠南城附近,所以,我們才下山來尋他。阿念,你放心,既然他的仙蹤還在,就說明他尚無大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