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十)警告

晨時從将軍府離開的時候,她心事重重,如今已經探聽了消息,更是心神不寧。天晴說他們很有可能在詠南城再待上一段時日,讓她離開詠南,以免和許雲年他們正面交鋒。但她牽挂落玉,自然不會離開,只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只能夜間行動。

前腳剛踏入将軍府,便有一個小丫鬟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見到她,似長舒了一口氣,縱然氣喘籲籲,還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個禮:“顧小姐安好,大夫人有請。”

雖然她對這個将軍府的大夫人多少有些好奇,但畢竟與自己無多大關系,正想回絕,突然想到現在是人在屋檐下,她三年前又是嫣然的随侍丫鬟,若是太不懂規矩,也會讓人生疑,便稍稍定了心神,随着小丫鬟去了卧竹苑。

嫣然的卧蓉苑木芙蓉花開妖嬈,而詠裘的卧竹苑卻竹林婆娑,另有一番雅致。

一襲淺黃衣衫的詠裘夫人正坐在掩映在竹林間的亭子中看書,見她們過來,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微微一笑,蒼白的臉上如夏雨初晴後綻開的一朵脫塵清蓮,清新卻脆弱。

輕輕擺手讓丫鬟們退下,詠裘指了指對面的石凳,讓她坐下,聲音雖虛弱卻不失清甜,但隐隐卻別有幾分他意:“姑娘請坐。聽說一直以來都是姑娘在照顧嫣然,我身為姐姐,一直都想找個機會感謝姑娘,但三年前姑娘不告而別,我連姑娘的面都無緣一見,一直引以為憾。如今既然姑娘來到了府上,便請多留些時日,也好陪嫣妹多說說話。”

聽她的語氣,似乎與嫣然相處很好,至少,聽起來似是真情實意。

顧念也不客氣,撩起衣衫坐下,正好她睡意全無,有個人聊聊天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總比回去眼睜睜地瞪着竹青和嘟嘟蒙頭大睡有意思:“大夫人客氣了,這三年多虧大夫人照顧我家小姐,該是顧念感激才是。”

遞給她茶水的手微微一頓,臉上的笑意毫不掩飾地減弱,詠裘擡了眸,聲音雖仍溫和,但戒備卻更多了幾分:“敢問姑娘,為何三年不見蹤影,而今卻突然出現?”

一陣秋風恰從她身後吹來,一縷奇異的香氣若有若無地襲來,顧念心下一動,自然而然地接過茶盞,淺酌了一口,微微一笑:“大夫人不會以為顧念對小姐有所圖謀吧?不過,我倒沒想到,小姐在将軍府插足而入,大夫人竟對小姐還如此關心。”

臉上的笑意終是不見了蹤影,詠裘雖不至于聲色俱厲,但顯然已肅然許多:“姑娘,嫣妹年少,若有得罪,我願一力承擔,還望姑娘莫要為難她。”

“大夫人此言何意?”她佯作驚訝,“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哪有膽子為難小姐?”

唇角一勾,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竟多了幾許嬌媚,詠裘輕笑一聲:“姑娘,你是什麽人,你我都心知肚明。若姑娘只是來将軍府作客,我詠裘自然不勝歡迎。但若姑娘有心傷害嫣妹,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明明是溫柔的話,聽起來卻冰冷如霜。

放下手中的杯盞,顧念唇角含笑,不置一詞,起身,轉了身走了幾步又停下:“大夫人對小姐這麽好,如果小姐早些認識大夫人,有大夫人護着,就算我想傷害她,只怕也沒什麽機會。”

陽光透過婆娑竹林落在詠裘猛然一滞的纖弱背影上,手中的茶盞在不知不覺中傾灑而出,濕了袖襟一片。

回去的路上,又不偏不倚地碰到了方允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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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顧念知道,這絕不是湊巧,很顯然,這位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就要小命嗚呼的人間将軍是專程等自己的。

記得小時候,各種大将軍的英勇事跡是小夥伴們睡前最熱衷的故事,她也不例外,每天都要纏着阿爹講些将軍沙場無敵的血腥戰事,這幾乎算是那個時候唯一的娛樂活動。後來,漸漸大了,雖然慢慢發現那些将軍大戰敵軍的故事完全是阿爹比照他自己在田裏抓野雞的情景胡謅的,但她對威風凜凜的大将軍一直都懷着無限憧憬,那種感覺,應該和嘟嘟對落玉的差不多。

不過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認為,現在一個活生生的将軍站在自己面前,并不是因為老天被她的癡心感動,特地派了他來完成小時候自己要騎着大将軍上沙場的美好願望。

如今的方允若,下了戰馬卸了盔甲,只是一個享了齊人之福卻又沒能力很好地消除宅鬥的普通男子。

尊卑有別在六界倒無二樣,既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她便順勢盯住了腳尖,頭也不擡地向前走,倒不是有意要避開他,而是她突然心血來潮,想知道将軍是怎麽和女孩子搭讪的。

但走了兩步,心口突然莫名一堵,心想,若是落玉在,對這個想法一定也十分有興趣。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心下惆悵,也沒了玩樂的心情,低着頭自顧自地向前走,直接忽略了堵在前面的一雙黑靴,打算繞開方允若回去。

似乎沒料到一個小丫鬟會對他視而不見,方允若一怔之後,劍眉微蹙,轉過身沉聲道:“站住。”

毫無新意的開場白,顧念停了腳步,畢竟他也是故人的八代單傳,強壓了心頭的不耐,回頭:“幹嘛?”

這是三年後第一次再見他,她雖用了心去瞧,卻仍然沒有找到分毫方印的影子,可能是就如傳說中,縱然眉目間還是有幾分英氣,但他臉色極差,隐隐泛黃,雙手筋骨爆出,确實如同重病纏身,看樣子,甚至不排除病入膏肓的可能性。

眼窩深陷的方允若見她毫無顧忌地打量自己,眉頭蹙得更深:“好個不懂規矩的丫頭,近墨者黑,難怪嫣然的性子也會如此偏執。”

若她認真起來,當真論起輩分,也不知是哪個不懂規矩。

“這幾年和小姐走得最近的,應該不是我吧。”她懶得和他多說,直入主題地道,“将軍有話就說,沒什麽我可走了。雖然我是小姐的丫鬟,可那也是曾經,現在我只是到将軍府來探望小姐,并無……”

“最好如此。”冷然打斷了她的話,方允若掃了她一眼,似別有用意,“但若是另有所圖,想在我方府興風作浪,就算是嫣然袒護,我也不會輕易放過。”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她所圖的早已到手,怎麽聽都應該是竹青來聽比較合适,她好笑道:“另有所圖?将軍該不是以為我會貪圖你的美貌吧?”

還好方印早已投胎轉世,不然若是聽到自己調戲他的後代,還不以牙還牙,反過來去調戲嘟嘟。

方允若冷峻的面容更是一沉,但果然有大将風度,不僅沒有憤然離去,更沒有調戲回去,只沉聲道:“我方府容不得妖孽作祟。”

只短短一句,顧念卻是一驚,一個凡人,也能看出自己是妖魔?

看來,雖然方印當年是仙界的俗人,可他的八代子孫卻身在凡間而不俗啊。

她細想片刻,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你應該知道她們是親姐妹吧。”

方允若一怔,卻不是驚詫,看神色,似乎只是驚詫她也知道。

“局中者迷,希望将軍能跳出迷局,莫要讓自己,讓她們心生遺憾。”原本不想多管閑事,但她對嫣然還是心中有愧,畢竟,在她眼中,一副皮囊怎麽都抵不過輪回轉世的陰元,“當然,我也相信,将軍不會對她們的心結視而不見。嫣然的時間不多了,還望将軍珍之惜之。”

還未到小院,便聽見有人慘叫一聲,直刺天際,堪比鬼哭狼嚎。

聽出是竹青的聲音,顧念腳下一頓,心想,該不是嘟嘟當真想把他給吃了吧?

雖然相信嘟嘟不食窩邊人的兔品,但她還是加快了腳步,若萬一是嘟嘟一覺醒來,驀地發現自個兒被竹青睡了,還是很有可能吃了枕邊人的。

匆匆推開門,不見嘟嘟啃了竹青,卻見竹青靜默地蹲在牆角,手裏捧着一個幹巴巴的水瓢,那表情,痛苦得好像是眼睜睜地看着他自己死掉一樣。

嘟嘟幽怨地盯着他,估摸着是被他那一聲長嚎給震醒了,正算計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死掉。

顧念好奇上前:“你蹲在這裏叫什麽,還拿着水瓢,是不是想舀水喝?”

竹青一怔之後,從地上又撿起另一個水瓢,蹭地站了起來,将兩個水瓢合在了一起,在她眼前晃着憤慨道:“什麽水瓢,這是天師的收妖葫!是師父留給我的唯一的收妖葫!是我整整三年将打獵得來的肉全都讓給師父他才答應傳給我的收妖葫!整整三年啊,整整三年沒肉吃才換來的啊!”

顧念咬着唇将眼前破成兩個水瓢的葫蘆往一旁推了推:“你到底是心疼這葫蘆,還是心疼那三年被你師父吃進肚子裏的肉?”

竹青欲哭無淚:“都不是,我是心疼那些逃走的妖,下次他們就沒這麽幸運,能遇到我這麽心慈手軟的捉妖師了。”

“妖跑了?”顧念一驚,“什麽時候的事?你這水瓢,不,葫蘆,不,收妖葫裏有多少只妖?”

“不多不少,九十九只,原本打算收了蛇妖後就回去放進鎖妖塔裏,哪知就這麽讓他們跑了。”竹青稍稍冷靜,很是不解,“應該是今天清晨的事情,奇怪,收妖葫好端端地在我包袱裏放着,怎麽會無緣無故跑了出來?更何況,摔成這樣,應該動靜很大,我不可能沒有一點察覺啊。”

“不只是你,連嘟嘟也沒有察覺。”她心下一沉,隐隐覺得有些不妙,“我回來的時候,見外面的結界完好無損,普通的妖不可能随意進出。更何況,現在詠南城有許多仙山弟子,若這些妖逃了出去,他們應該也有所行動啊。難道,這将軍府另有乾坤?”

“這……”竹青卻突然興奮起來,“若我們找到了乾坤,那他是不是會幫我把收妖葫給修補好?”

“能啊能啊,乾坤神通廣大,還能幫你把逃跑的妖給找回來和你敘舊呢!”顧念猛然收了笑,斜了他一眼:“現在秋風蕭瑟,你想凍死我嗎,還說這麽冷的笑話。”也不待他再開口,她便将目光探向了依然趴在床上幽怨盯着竹青的嘟嘟,疑惑道,“你不覺得,嘟嘟見了我竟然沒一點動靜,很奇怪嗎?”

竹青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很沒自知之明地道:“不會啊,它還是有反應的,你看它瞧你的目光,很幽怨啊,像個棄婦,可能是見本天師與你太過親密,心生嫉妒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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