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妞妞:
當得知你離開的時候,我心裏除了擔憂,還是擔憂。原以為你會回家鄉去,不想星輝道長卻說你沒有去過那裏。前些日子聽你姐姐說你已寫信報了平安,我這才稍稍放心。派人去海寧尋你,卻沒有任何消息。
妞妞,我們在一起近十年,你當真再也不要見我了嗎?
我心裏清楚,你是因為生我的氣才會決絕離去。我負了你,你心裏氣我、惱我,無論我說什麽,你肯定都不願意再聽的。甚至我還在想,你接到我的這封信,會不會惱恨得直接把它給撕了,棄之不理。如果這樣能夠讓你心裏的氣少上一點點,我也會感到欣慰。
你的離別信,我讀了百遍千遍。知道你的委屈、痛恨和失望,我還是想說,你是我今生唯一深愛的女人。如果三百年後你還允許我出現在你面前的話,我還是會如此說。
你在信裏說,你心裏有別人了,我每看一次心痛一次。更是痛恨自己,如果那次去白雲觀接你回府時,我能将心裏的那些疑惑說出來,或許也不至于醉酒犯了不可挽回的大錯,惹得你傷心離去。
如果你真是像信中所說,喜歡上了別人,我也不再期待你能回心轉意,只希望那個人能夠比我更愛你。如果這只是賭氣之語,還是希望你能給我個消息,和我再見上一面。我不奢望你能夠原諒我,只盼着你肯時時見見咱們的六阿哥。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你的允許,以後我不會貿貿然去打擾你的生活的。
珍重!盼回複!
愛你的胤祺
寶葛看着五大爺的信,眼淚一直不停地往下流。
知她莫如他,這信,之前她還真是差點兒把它撕掉了。還有,五大爺信中的“白雲觀”三字讓她心驚肉跳,那次他接她回府,正好是卷毛兒親王說要走了,她到那裏獨自見他。當時五大爺他去得好快,還曾問起過她為何要來此地。她騙了他,說是來見姐姐,難道……他那時就已經知曉她說了謊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五大爺應該是早就對她有所懷疑了。所以,即使沒有那個張氏,只要他心存芥蒂,他們也不會再像之前那般親密無間了。
想到這裏,寶葛感覺自己的心快要碎了。事情轉來轉去,最後問題還是轉到了她這兒。她很想放聲痛哭一場,但肚子裏的孩子們卻一直在不歇地動個不停。
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無論她怎麽哭也改變不了眼前的困局。她漸漸地抑制住自己的情緒,拿溫水洗了把臉。待肚子裏的孩子不再鬧騰了,她這才眯起眼試着入睡。
這還是寶葛孕後第一次失眠呢,無論怎麽翻騰,就是睡不着。
“你是我今生唯一深愛的女人。”這句話一直在她耳邊不停地回響。
這會兒子她真恨不得如信上所說,是自己變了心,喜歡上了那個卷毛兒親王,這樣就再也不用想着那個折磨着她神經的五大爺了。或者是五大爺真心地愛上那個張氏,兩個人深情無限,剛好直接就沒她什麽事兒,只管遠走高飛就行了……
如此這般東想西想,一夜無眠,頭疼欲裂。過了幾天,她的睡眠才稍稍好了些。
五大爺的這封信在她這裏已經擱有兩三個月了。寶葛想,如果按照她遠在外地的距離算,也是時候回封信給他了。
寶葛數次提筆,最終卻一字未落。又放了好長一段時間,離産期越來越近時,她這才下定決心寫道:“胤祺,我确實已喜歡上別人了,多謝祝福。也祝你平安喜樂!”
短短一行字,她用了老半天的時間,最後還是撕了,過後又重寫。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感覺有人進了自己的屋子,這才停住筆轉頭看了過去。
原來又是卷毛兒親王。
這人上個月月底剛來過,今日是七夕節,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他可真會選時間。
四阿哥見地上扔的全是揉成一團的白紙,她的手裏還握着一支毛筆,随即笑着問道:“你在練字?”
寶葛看他來了,慌忙擱下手裏的毛筆,把面前那張帶字的紙速速折了起來,然後回聲道:“我心裏難以平靜下來,所以想借字凝神修心……”
話未說完,沒想到此人卻忽地彎下腰來,從地上撿了一個紙團子,緊接着展了開來。寶葛一看,急慌慌走到他身邊,還來不及去奪,這人就擡高了手臂,對着上面的字看了一眼。
寶葛也很清楚,就那麽一行字,他一眼就能看清楚上面寫的是什麽。罷了,看就看吧,讓他看到又不會怎麽樣。
她放下高舉的手,正要往後退一步,卷毛兒親王卻驀地伸臂把她抱在了懷裏,輕聲對她說:“舒舒,你留在爺身邊吧,就像以前在爺府上那樣。”
說着,他就緩緩移到她的耳後,在那裏輕輕一吻。
突然而至的熱氣,寶葛心裏一慌。因為懷的是雙胞胎,她現在的身子越來越笨重,實在躲無可躲,只得急聲道:“這裏不是你的王府,你也不要再當我是那個舒舒了。當日你中了毒,我無奈屈從,已是大錯。如今又有了孩子,更是罪不可恕。我現在每天只剩下了煎熬,有時,真恨不得自己死了……”
“不得胡言亂語!”他慌忙打斷她的話,厲聲說,“即使有罪,罪也在爺一個人身上,和你無關。爺還是那句話,不管你承認不承認,願意不願意,你就是爺的舒舒。”
真是一如既往地霸道啊!寶葛只覺得自己無可奈何,忍不住冷哼一聲,随即道:“凡事由不得你,就像你來到這裏一樣,終有一天你還是要走的。”
“誰說爺要走了?”他松開她的肩膀,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道,“自承德之事起,爺就決定不再走了。”
寶葛聽了卷毛兒親王的話,心裏不由得漏了半拍,傻愣住了,像是在喃喃自語似的:“不走了?這怎麽可以呢?”
她如此反應,他反問道:“為什麽不可以?爺說過要負全責,所以不準你再自暴自棄,說傷害自己的話!”
說完,他忍不住又道:“之前不是你告訴爺的嗎?無論情況有多糟糕,都要快樂地過好每一天。在爺府上時你都可以做到,為何到了自己的家鄉卻這般懦弱無能,連直面現實的勇氣都沒有?”
聽他這麽說,寶葛無言以對,随即就像魔怔似的在他懷裏自嘲地笑:“是,我就是那種嘴上說着輕松實際上卻又做不到的膽小鬼,所以,你還是趕快走吧,你不在這裏,我就會忘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日子才會好過一些。”
她如此說話,卷毛兒的臉陰沉得可怕。待看到她布滿淚痕的臉,他拿着帕子在她面上擦了擦,這才出聲道:“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痛苦嗎?爺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卻被人如此算計,也害了你。但是爺不會就這麽屈服,意志消沉,不管前路多難,爺都要繼續走下去。爺相信,一個人的靈魂在哪裏,他就存在于哪裏,與寄存的軀殼無關。爺在家鄉時,已經盡了自己該盡的責任。在這裏也一樣,更不會随随便便地走。即使你不願意,爺也要對你負責。除非你願意将此事告知五弟,和他重歸于好……”
“不要!”寶葛慌忙搖頭,“我寫的信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寧肯他以為是我變了心,也不願告訴他這件事。我在你府上,做另一個人時,就已算是背叛他了……”
看她為別人流眼淚,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忍不住長嘆一息:“你別哭了。你一哭,爺就心塞如石,沉重難安。你是爺最不想傷害的人。這個月底,就該到你臨盆的時候了,哭多了對孩子也不好。爺的心意你也知道,不管你在不在乎,爺只想盡自己所能,讓你以後和孩子們快快樂樂的。”
卷毛兒親王今日說了這麽多話,句句點在了寶葛的心上。就她自個兒來說,近期情緒如此不穩定,确實是因為五大爺的這封信。今日之果,皆因之前自己所為,所以她在心裏面惱恨不已。
剛才此人說絕不屈服,無論處境如何艱難,他都要一路前行,這種态度讓她自愧不如。不像她,一遇事,就只想着快些逃跑。
怔忡中,這人卻又倏地伸手摸了摸她隆高的腹部:“孩子們這幾天可好嗎?夜裏休息時,他們動得可頻繁嗎?”
不想,他剛問完,肚子裏的某個小家夥這就像是得到某種感應似的骨碌碌地轉了一下身子,接着就是另一個。
看卷毛兒親王一臉驚喜的表情,寶葛忽然感覺好尴尬。待胎動過去,她随即低聲道:“王爺,你能扶我過去坐一會兒嗎?”
這人聽了,輕輕地移開手,接着微微曲身,忽地一把将她從地面上抱了起來,然後穩步走到炕邊,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炕上,溫聲道:“大夫說了,你這幾天情緒不穩,不宜多動。你先休養幾日,等快臨盆時再走動走動。”
說完,他就又伸手幫她除去了鞋子。
如此這般動作,寶葛更是覺得難為情。她剛轉過身子面朝着炕裏面,這就發現這個卷毛兒親王竟然也厚臉皮地随着上了炕,此刻就躺在她的身邊,一只手還輕輕柔柔地撫上了她的臉頰。
她下意識地轉頭避開,出聲哀求道:“王爺,你不要這樣……”
哪知這個卷毛兒親王不但沒停,反而又在她白淨的面容上又親了一口,這才又伸臂攬了她的身子,低聲道:“舒舒,休息一會兒吧,今兒個是七夕,爺就在這裏陪你。”
寶葛面朝裏,在心裏暗道:七夕是情人節,誰要你來陪了?有你在,我這午覺肯定是歇不成的了。
胡亂想了一通,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了卷毛兒親王均勻的呼吸聲。
耶?這人竟然這麽快就睡着了?想着他剛剛說要陪自己休息,寶葛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人睡着了,她也不好打擾他休息,這就一動不動地靜躺着。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感覺自個兒有些困了,這就也閉眼睡着了……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在睡夢中轉了身子,此刻正對着卷毛兒親王的一張臉。他看她睜眼,伸手在她臉上又撫了撫,笑着道:“該起了,都到進餐飯的時候了。”
寶葛借着此人撩開的紗帳看了看,屋子裏燃着紅燭,确實到了黃昏時刻。
見卷毛兒親王利利落落下了炕,她這才發現自己對他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現在已經突破了情感的底線。
寶葛輕輕嘆息,剛移動身子到了炕沿兒,那人卻忽又将手把握住她的腳腕處,理所當然似的又幫她穿上了鞋子。
卷毛兒親王如此體貼,寶葛還是覺得別扭、尴尬。在他府上待了幾個月,可能是習慣使然,現在每次和他在一起,她也總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當成那個鈕祜祿?舒舒。等回神醒轉過來,她就忍不住在心裏大罵自己,恨自己情根不穩,像根帶着雙穗的牆頭草一樣來回搖擺。
一直到這人進了晚餐回府了,她的心才稍稍平靜下來。
但今日是七夕,卷毛兒親王過來這裏看望她,想到姐姐錢寶瑩那邊,寶葛心下又怯了幾分,也不敢和往常那樣和她說笑聊天,草草洗漱後就又睡下了。
依據大夫預算的日子,她的預産期應該是在七月末或是八月初的那幾天。懷六阿哥的時候,那孩子貪月,所以就往後移了幾天。現在這是二胎,懷的還是雙胞胎,寶葛想着不至于再往後推了。誰想過了八月初六,肚子裏的這兩個小家夥還是像平時那樣動得歡實,沒什麽大的異相。
期待中的羊水一直沒破,也不見紅,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這可急壞了錢寶瑩,而那個卷毛兒親王也是兩天來一次。
只有寶葛還算心緒平穩,畢竟是生過孩子的人,更能沉住氣一些,她反而安慰錢寶瑩道:“姐,這兩個孩子胎動正常,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你放心吧,我感覺就在這兩天,他們絕對不會超過八月十五的!”
錢寶瑩剛走沒一會兒,寶葛忽然感覺下邊有些不太對勁兒了。到隔間兒一看,果然是淡淡乳色的羊水。
青茉慌忙去請錢寶瑩了,待她們回來時,寶葛自個兒已躺在了炕上,換上了一條方便生産的裙子。
不一會兒,穩婆也來了。她掀開被子瞧了瞧,說離陣痛還得有一段兒時間。果然,又過了半個時辰,寶葛這才感覺漸漸有了陣痛。
待卷毛兒親王來到這裏的時候,那痛已經一陣兒比一陣兒頻繁了。特別是到每隔三五分鐘都會痛上一次時,穩婆這才歡喜地對錢寶瑩道:“格格,已經開了一半兒了,快了!”
寶葛以前有過生産的經驗,所以此刻還不敢用力,只能等着十指全開,一邊緊緊地抓住錢寶瑩的手,一邊強忍着痛,連痛也不呼出來。
錢寶瑩在一旁看着寶葛因疼痛扭曲的臉,心疼得不行。她怕四阿哥在外面等急了,隔上一會兒就趕忙過去向他說明裏面的情況。直到穩婆說讓寶葛準備用力時,那時已過亥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