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尚午遺夢

藍景王接到旨意後是連夜進的宮,自從藍鳳青被貶如幽憐巷後他就一直想尋着機會去看看自己的孫女,如今有了機會,剛走到幽憐巷卻是再也邁不開腳步了,眼前的桃林只剩下枯幹,而在離桃林不遠的冷徽軒外,藍鳳青披着月華雪,抱着黑曜祥火爐站在一處謝了的桃樹下,眼中是遙遠而尋不着軌跡的迷離。

藍景王別開了眼,轉身便要往回走,卻被身後的藍鳳青喊住了,“看來爺爺是真氣着了,數月不見,如今見了,竟是連個照面也不願與我打,怎的?難道是天冷了,罵不動了?”

藍景王停下腳步,轉身看着追上來的藍鳳青,她跑的有些氣喘,藍景王的眼角微微有些濕潤,終是為她系緊了跑得有些松了的月華雪,無奈地說道:“你啊,太像你娘了,站着像,坐着像,惹我生氣的時候更像,以前我是不喜歡你娘的,脾氣太倔,性子又冷,若不是你爹以死相逼,我是絕跡不會讓她進門的。”

藍鳳青問:“那現在呢?”

藍景王微微一笑,眼角的皺紋像是一本古老的史書,“現在啊……我只能告訴你,你娘當得天下無雙四個字。”

“那我呢?”

“我倒希望你蠢笨一些的好,當初我便不願讓你入這東聖後宮,如今被貶至幽憐巷,可有後悔?”

藍鳳青反問道:“爺爺覺得呢?”

藍景王搖了搖頭,“倒是我多問了,你啊,何曾做過讓自己後悔的事了,今日我來是皇上下的旨,十日後便要選後了。”

藍鳳青眼中突然間多了分神采,她鄭重其事的問道:“爺爺,若我要入主瀚央大殿,藍景王府可會支持我?”

藍景王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道:“自打你回了王府,我便是由着你興風作浪的,何曾攔過你什麽,自個兒看着辦吧,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不求兒孫承歡膝下,只求哪天我悶了能有人來解解罵。”藍景王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藍鳳青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嘴上露出一絲溫暖的笑意,“倔老頭,明明是疼我,偏不好好說。”

藍鳳青正欲回冷徽軒,卻聽見桃林中傳來一絲吵鬧聲,本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卻聽見一句,“她藍鳳青是什麽東西,跟她娘一個德行的賤蹄子,當初上不了先帝的龍床就往藍景王世子的被窩裏鑽,騷狐貍。”

藍鳳青一個冷笑便往聲源處走去,她渾身散着寒氣,眼裏滿是冰霜,玲珑從冷徽軒裏出來的時候已經見不着人影。

入了桃林,哭鬧聲便愈發的清晰,待藍鳳青走近,靜妃已經兇神惡煞的打了蘭妃三個耳光,蘭妃本就是宮婢出生,沒着什麽關系,這宮裏頭自然也沒有熟識的老嬷嬷願意去的,掌事房送去的奴才都是新進宮的,沒見過什麽世面,靜妃身邊的尚嬷嬷可是在宮裏待了半輩子的,以前在先帝跟前伺候,不知蕭丞相用了什麽法子讓她去了千禧宮,如今她正氣勢洶洶的擋在蘭妃宮裏那些奴才的面前,仍由着自己的主子鬧騰。

靜妃打得正在興頭上,聽見了腳步聲,也沒收斂多少,只是停下了動作,但一只手還抓着蘭妃的已被打散的頭發,見到來人是藍鳳青後,似乎更加張狂,一腳別朝着蘭妃的腹部踹了過去,拍了拍手,不屑的看了一眼藍鳳青,“喲,原來藍夫人還活着,看着氣色在幽憐巷待得還算舒心惬意吧。”

朝中人人皆道蕭相愛女到了極致,自小便如公主一般的養着,別說打罵了就連大聲說話也不曾有過,紅梅宴初見,倒看不出如此潑辣,如今見了也有三四回,倒是驚喜重重,一回更勝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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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月華雪,抱着黑曜祥火爐,她眼中結滿了冰霜,語氣中透着明顯的寒意,“你,吵着我了。”

靜妃被她的寒氣一震,站在一旁的尚嬷嬷反而故作鎮定的說道:“娘娘的位份在夫人之上,按理說夫人應該向娘娘請安才是,夫人說這話也太沒了規矩。”

靜妃聽了尚嬷嬷的話也覺得自己在藍鳳青之上不必這般怕她,可又不敢真的動藍鳳青分毫便把心口的這股怨氣加到了一旁小聲哭啼的蘭妃身上,吩咐道:“尚嬷嬷,不用管她,繼續,我要把鈴铛這個小賤人的臉給撕爛了,看她還拿什麽勾引皇上。”

尚嬷嬷得了吩咐便要欺身而上開始掐蘭妃的臉,藍鳳青随手折了一截枯枝朝着尚嬷嬷的面門甩去,只聽靜妃吼道:“藍鳳青,你敢,枉顧這後宮的規矩,我現在就能治了你。”

枯枝滑落,尚嬷嬷松了一口氣,目光憤恨的望着藍鳳青,心裏還想着區區一個打入幽憐巷的夫人,終究是壓不過靜妃的,誰知懸着的心還沒完全放穩了,脖頸處就傳來劇烈的疼痛,喊叫聲還未來得及出口。

“咔嚓”

尚嬷嬷向後倒去,永遠的閉上了眼,藍鳳青收了手,冷冷的說道:“我,就是規矩。”

靜妃猛地向後退了幾步,顫着手指着藍鳳青,“你……你……你居然敢……來人……來人啊——”

藍鳳青瞪了她一眼,“你若再吵,我便送你去與她作伴。”

靜妃突然閉了嘴,驚恐的看了藍鳳青一眼後,帶着奴才慌慌張張的跑了,藍鳳青準備離開時,蘭妃突然叫住了她,“藍夫人……尚嬷嬷是這宮裏頭的老人了,皇上若是知道怕……”

藍鳳青肯定的說道:“他已經知道了。”這偌大的皇宮何處沒有他的眼線,只有在他知道并且默許的狀況下,事情才會發生,所以藍鳳青從來不怕。

“已經知道了?那夫人會不會……”後面的話蘭妃始終沒有說出,因為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是希望藍鳳青受罰還是希望她安然無恙。

藍鳳青卻替她把話補上了,“你是想問我會不會受罰?尚嬷嬷意圖行刺我,我殺她是情理之中,你說呢?”

“夫人說的是。”蘭妃理了理額前被撤亂的頭發,一抹黑色的光芒從耳尾處竄了出來,藍鳳青看了一眼她的耳墜,淡淡地說道:“既立于風口浪尖處,該是聰明些的,否則你今日不死,明日也是活不成的,這宮裏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你,她們丈量着你的身形,用雙手為你築墳,如今就看你是願意被推進去,還是親手埋了誰?”

蘭妃身子一顫,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主子怎跑這來了,晚膳好了,回吧。”

藍鳳青将手中的暖爐扔給來人,“玲珑,幫我拿着,熱死了。”說完轉身問道蘭妃,“要同我一起去冷徽軒用膳嗎?”

“今日之事多謝夫人,鈴铛就不擾夫人了。”受了些皮肉之苦的奴才們從地上盤起來,顫顫巍巍的扶着蘭妃走了。

藍鳳青嘆了口氣,道:“雖說人心本善,可一旦入了宮,怕是就再找不回初心了,這宮裏頭可沒有什麽好人,包括我在內。”

“主子亦非大惡之人。”玲珑想了想又道:“宮裏頭傳開了,皇上十日後在正和大殿選後。”

藍鳳青狡黠一笑,“我知道,他那是被我氣得,本想賞我一個妃位化幹戈為玉帛,誰曾想我偏不如他的意,給他選了個宮婢,他是知道我死穴的,十日選後入主瀚央大殿,他是在逼我,逼着我服軟,可他怎知這回不是我逼的他,沒有這麽一劑猛藥,還不知道他何時才下定決心選後了。”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蘭妃離開的地方,篤定的說道:“十日後,靜妃和蘭妃總有一個缺席的。”

冬日漸漸有了盡頭,光禿禿的桃枝上也慢慢的發起了嫩芽,這幾日雖是風大,但卻又一種萬物複蘇前的宏大,藍鳳青偶有到院子裏走走,風大起來吹的眼睛生疼,衣裙被風吹鼓了起來,某一瞬她也曾想,若是再大些,能否将她帶回迷路的家,只是這樣的想法被風多吹一會,全又都散了,而就在選後大典的前一夜,幽憐巷又多了一位住客,靜妃。

一道聖旨,狠厲決絕,蕭氏靜妃,憑一宮主位,嚣張妄為,因妒成恨,欲害蘭妃性命,朕念其失子之痛,恕其死罪,但此等惡婦怎可入主妃位,現将其逐入幽憐巷,生死永不見。

靜妃是深夜被送到幽憐巷的,披散着頭發,華服上沾染了泥土,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一個瘦弱的小宮女扶着她,再經過冷徽軒的時候,她突然發了瘋一般的朝着冷徽軒跑去,就這樣半夜時分,殿門被拍得響聲震天,驚起了困頓的倦鳥,還有淺眠的藍鳳青。

姚順剛把門開了個縫隙,靜妃不知從哪裏來到的力氣,猛地用身子往前一沖,姚順還來不及反應就給直接撞到了地上,靜妃徑直就往內殿走去,紫悠上前想攔卻被靜妃狠狠一推,摔在了石階上,玲珑冷着臉走出,見了發瘋的靜妃便是一掌拍下,深夜被吵,她也是積了怨氣出來的,這一掌幾乎是用了十層的功力,靜妃的身體被打飛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宮牆上。

藍鳳青這時才披着外袍緩緩地走出,眼裏的不悅毫不保留的顯現出來,小宮女急急地跑了進來,見靜妃倒在地上,嘴裏不斷地吐着血,臉上有些驚慌,看了看眉間不悅的藍鳳青,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扶。

藍鳳青冷着臉緩緩地走近她,"還記得當初為何走入尚午門嗎?為了家族?"

靜妃掙紮着撐起身子,腦中零星的回憶讓她顯得蒼涼,她忍住胸口的劇痛,十分認真的說道:"我愛他,我敢以命起誓,我是這宮裏頭最愛他的人,他是九五之尊我愛他,他是地痞無賴我仍就愛他,可我知道入了尚午門的女子皆入不了他的心,其實帝王本是深情,他心尖上的人是入不了這裏的,即便是入也得清幹淨了。"

藍鳳青細細看了她半晌,"雖是嚣張,卻比這宮裏頭的女人幹淨許多,玲珑,替她療傷。"

靜妃拒絕道:"藍鳳青,你不必可憐我,他親眼所見刺向蘭妃喉嚨的那根簪子明是蘭妃自己所為卻仍是将我貶至幽憐巷來,他本知你最厭惡被人吵醒,卻又讓我深夜過來見你,而我明知死路一條卻還是這麽做了,他要借我之死滅了你入主瀚央的念想,我,怎能不成全他。"

音落,她毫不遲疑的撞在了宮牆上,小宮女尖叫着跑了出去,玲珑剛想去追,卻被藍鳳青阻道:"成全她吧,蕭可兒,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下一世,離皇城遠些吧,玲珑,讓人将她送回相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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