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左淮盟會

紅綢進屋為她梳洗,菱花鏡中的女子竟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坐于鏡前,她似是看呆了,紅綢喚了她兩三聲才将人從鏡中喚回,身子本就虛弱,如今下巴越發的瘦尖了,看着讓人心疼,“鳳主該多吃些東西,補補身子才是。”

“你覺得你家主子我平日裏吃得東西還少嗎?”

想一想好像也對,她家這位嗜吃的主子逛一回集市,能從街頭吃到街尾的,“那就讓金九歌給你做些藥補的吃食。”

藍鳳青一臉嫌惡的表情,“你還是讓我自生自滅吧,金九歌的藥,那味道光是想想都能讓我有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絕望感,阿彌陀佛,我不要喝。”

“鳳主莫要任性,你的身子……”

“打住,我不聽。”

紅綢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鳳主怎麽會突然就發病了呢?不是有雪魂心魄牽制住的嗎?”

她微微愣神,道:“許是提醒我,放下才是福氣。”

舫閣外傳來一陣吵鬧聲,細細聽去,似是聚了許多人想要上船,水墨畫廊白日裏是不開放的,用金九歌的話說,若是白日裏奏樂舞戲的迎人,這水墨畫廊跟街頭雜耍賣藝的又有什麽區別了,可外邊一陣高過一陣的人聲似乎并不打算就此作罷。

藍鳳青由紅綢扶着出了舫閣,金九歌立于船頭,搖晃着手中的金扇,表情閑适淡然,對于岸邊的叫喚聲仿若未覺,見藍鳳青走了過來,一雙狐貍眼多了幾分肅意,拐着彎的埋怨道:“你是覺得屋裏太熱,跑出來吹風的嗎?”

她被金九歌的話逗得掩嘴而笑,金九歌繼續道:“別笑了,頂着那張臉笑得人毛骨悚然。”

她不以為意的回道:“我覺得這張臉挺好的,雖然鼻子扁了一點,眼睛小了一點,皮膚黑了一點,眉毛淡了一點,但是……我這下巴還算是美人尖啊。”

金九歌突然表情認真的伸手撫上她的額頭,“咦……沒燒啊……早上起身時有沒有覺得腦袋很輕……”

藍鳳青沒好氣的打下他的手,“別鬧了,嚴肅點……我是出來看熱鬧的。”她掃視了一眼岸上聚集的人,有二三十人,幾乎都持有佩劍,看裝束大部分應該是劍客,為首的之人,藍鳳青也認識,正是在玄舞天方救她一命的冉歸,左淮盟盟主,“這些人帶着家夥……是來約架的?不合适吧,要不我先撤。”

金九歌認認真真的打量了藍鳳青一遍,“我怎麽覺得我是愈發看不懂你了,我以為你遭人抛棄之後……”在藍鳳青甩過來的一記吃人的眼神後,他止住了音,調轉話題道:“左淮盟的盟會五年一屆,江山榜中人都想着乘此機會将冉歸這個盟主給拉下臺,左淮盟的盟會向來是在夏涼舉行的,只是前日江淮徐家家主徐木森傳出要下金州的消息,為了攀上徐家主便把盟會改在了金州,金州之地唯有水墨畫廊方能上得了臺面,因而一幫人成群結夥的要借我水墨畫廊給他們舉辦左淮盟會。”

“借?他們倒是敢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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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眼珠子轉了半天,心下疑惑,“你又再打什麽主意?”

“佛曰:不可說”

她徑直走上前,瘦弱的身體現于衆人眼前,眼中清明,嘴上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姿态,“衆位英雄豪傑靜一靜,且聽小女子一言。”

岸上衆人完全無視了這位仿佛風一吹便能将她帶走的女子,自顧自的說着,還有人叫嚷着讓水墨畫廊的東家出來回話。

她嘴角的淺笑漸漸擴大,這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金九歌,将你的龍舌弓拿來——”

龍舌弓可是金家的家傳之寶,傳至金九歌手裏時甚是歡喜,聽及家母提到将來娶妻之此弓便為聘禮時,曾下決心終生不娶,藍鳳青亦曾戲言,“若我與你的龍舌弓同時掉入河裏,你先救誰?”

他無半分猶豫的答道:“自然是我的龍舌弓。”

她問:“人命竟比一把破弓重要?”

他十分認真的回答:“真要身處那種情況下,我是看不到你的。”

如今雖讓人去取了龍舌弓來,但目光緊緊地盯着藍鳳青的一舉一動,生怕她一個不小心真把龍舌弓掉進了河裏,藍鳳青接過龍舌弓,抽出三支玄鐵箭,一個旋身拉弓上弦,朝着岸上鬧哄哄的人群三箭齊發而去。

三箭精準無誤的射入岸邊立于劍客之中的三棵蒼天的銀杏樹,玄鐵箭穿樹而過,在十丈以外的密林中落了下來。

“咣——”

三棵銀杏樹同時倒地,人群慌忙散開,一時間吵鬧之音消亡,只剩下一陣接一陣的抽氣聲,船頭上傳來清冷之音,“現在能聽我說話了嗎?”

那人雪白長裙被清風鼓動,裙擺飄搖,神色堅毅審視衆人,眼尖的人一眼便認出了她手中拿的龍舌弓,本是萬年玄鐵所鑄,至少上百斤重,船頭的女子身體單薄似飄零秋葉,竟能單手握住龍舌弓負于身後,引得不少劍客連連驚嘆女中豪傑,目光中也多了幾分敬意。

為首的冉歸向着藍鳳青抱拳施了一禮,“不知徐姑娘在水墨畫廊可能做主?”

“我既然站在這裏,自然是能替金爺說上話的。”

“如此,左淮盟的盟會還要勞煩姑娘借出水墨畫廊一日,以會天下劍客。”

她眸中精光閃現,面色蒼白本是孱弱之軀,卻無端端的多了分壓倒衆人的氣勢,“金爺是生意人,生意人不講人情,只做買賣,水墨畫廊可不是随便借得的。”

冉歸十三歲立于江山榜第一劍客的位置,至今無人撼動,十六歲成就左淮盟盟主之位,也算是風霜雪雨的走過,刀尖上活過來的人,可如今面對一名弱不禁風的女子竟頻頻失了威儀和分寸,手心裏全是汗,手握成拳,收斂心神,道:“徐姑娘要如何做這買賣?”

她清雅一笑,“水墨畫廊我可以租借給你,千金一個時辰,酒水糕點、水果吃食另算,若冉盟主錢財充裕,莫說一日了,就是一月、一年,水墨畫廊也能借你。”

冉歸還未答話,倒是他身旁身材魁梧的壯漢輕斥道:“你這醜婆娘怕是想錢想瘋了吧,千金一個時辰,一日算下來豈不是要被你坑去上萬金——”

藍鳳青也不氣惱,慢聲說道:“想要便宜的?可以,大街上找塊空地,搭個棚子也能成事,就你這樣的,估計一場盟會下來也沒你什麽事,你啊……就在旁邊搭個臺子,胸口上堆塊石頭,估計還能碎它幾回,不僅分文不出還能撈着銀子,多好的事啊。”

“你……”

“千萬別謝我,我跟你不熟。”

壯漢怒極,拔劍便要朝藍鳳青扔去。

藍鳳青神色不變,左手持弓,右手迅速的抽出一支玄鐵箭,對準他的腦門。

冉歸攔下沖動的壯漢,“單冰,龍舌弓下的箭你躲不了,還不退下。”

單冰雖未将劍扔出,但因怒火中燒,手中的劍仍是緊緊握牢,只見白衣女子對準他腦門的玄鐵箭緩緩下移,直至移到他褲裆之處。

她緩緩而道:“箭下留命不留根。”

劍落,單冰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她執箭的手微微一松,玄鐵箭勢如破竹的朝單冰的褲裆處飛去,就連冉歸也本能的轉過身去,只聽單冰尖叫一聲,玄鐵箭在他褲裆前森然落下,只有一厘之差。

單冰早已汗如雨下,身子半跪着哆嗦得厲害,冉歸正欲将他扶起,只聽“啊”的一聲,震耳欲聾的哭喊聲響徹雲霄,吓得冉歸連退數步,臉上愁雲慘淡,立即讓人将單冰拉了下去。

金九歌心有餘悸的在藍鳳青耳邊說道:“是不是……有些過了?”

她扶住額頭,一臉埋怨的說道:“誰知道他抗壓能力這麽差啊。”

經此一事,冉歸再沒與她讨價還價,上萬金的租銀如數答應,只是他如今無法一手拿出全數的金銀,只好先出五千金,剩餘的打了欠條給藍鳳青。

生意人本是最忌欠條的,但因着冉歸救過她的命,藍鳳青也允了。

就這樣,左淮盟的盟會就在水墨畫廊拉開了序幕,手持請帖的劍客逐一上了畫舫,江山榜上人也悉數到場,一時間水墨畫廊的萬種風情皆化為刀光劍影的冷冽之氣,雁娘上前詢問金九歌,“可要喚出舞姬?”

金九歌看了藍鳳青一眼,對她說道:“既然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情,可要再送些舞姬進去?”

“生意虧一次就夠了,豈能連着虧下去,雁娘你可叫人記好了他們吃的、用的,這可是都要單獨算錢的。”

金九歌對她豎了一個大拇指後便一同進了玄舞天方,因着劍客人數較多,金九歌命人放下了玄舞天方的四壁,如同三日前舞江山墓時的舫殿,露天而出,蒼穹見證之下倒有了幾分浩然之氣。

藍鳳青本是不愛熱鬧的,卻一反常态的跟着進了去,左淮盟的盟會,主座她自是坐不上去的,而墨蓮玉座冉歸也是不敢坐的,金九歌還算是有些良心的,許是想着他于藍鳳青的救命之恩,讓碧竹為他重新放置了紅木的鑲玉主座,與靛藍的長衫倒有幾分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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